第二天清晨,早早起床准备早饭的王双宝意外看到溪谷入口牵手走来的师傅和雷震生,如果他还叫雷震生的话。
“回来这么早?”王双宝疑惑地往他们身上望去,却不见雷鸣生的身影,“雷队人呢?”
“他还有事,”袁士妙心情大好,笑吟吟地回道,“回警局了。”
“那个……”王双宝不知道怎么说王文玄才好,只好含糊其辞,“他……怎么样?”
“文玄师兄去重阳宫了,”袁士妙知道对方问的人是谁,从容以对,“解铃还需系铃人。依我之见,他的病并非不可医治,还是心里的那股气不顺。我给玄诚子师叔打过电话,他也默许了这一作法。”
既然是默许就不是正式承认,全真道掌教玄诚子可能要顾及到整个事态的影响。
“那我该称呼震生哥,还是双元哥呢?”王双宝微笑着调侃。
“我还是雷震生,”雷震生笑了笑,“父亲说过,一生姓雷,不能改名的。”
“哈哈,反正我是无所谓。”王双宝心情大好,一不小心连续添了几个亲戚,这对向来人丁稀少的王家来说是很难得的。
早饭时,王双宝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天师府的张稀荣与正一道的马清一以兄弟相称,他和雷震生本来就是平辈;但是浮休道人也和他们称兄道弟的,这就导致师傅和雷震生也变成了师兄弟关系,这不是乱了辈分吗?
好在当事人根本不以为意,而王双宝也就不好多说什么。
实际上,全真道和龙虎山八杆子打不着,只不过是个称呼而已。
袁士妙和雷震生的归来皆大欢喜,整个南五台溪谷里洋溢着欢乐的气氛。
这让王双宝生出了一种错觉,似乎那场近在眼前的大战不复存在了。可是很快,他们就得知梁友贵成立太平道,并广招门徒的消息。
“太平道?”浮休道人得知消息略显惊讶,“这种手续的审批是很繁琐的,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能搞定。能量还真是不小。”
“师叔,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和这个梁友贵谈上一谈,”袁士妙出言谨慎,“就算不能说服他,能让他保持中立也是好的。”
“谈是肯定要谈的,关键是怎么谈。”浮休道人退了一步。
“哎呀,上门去谈就是了,”天师府的张稀荣满不在乎,“实话实说,实事求是,至于达成什么结果,就不要去考虑了。”
“老张说得对。”马清一表示认同。
“好,”浮休道人下定了决心,“我们师徒三辈,去青华山走一趟!”
袁士妙曾经居住过的青华山现在完全成了另外一副模样。
首先,山脚下的大溪谷戒备更加严密,每天都有身着黑衣斗篷的狼人在谷中巡逻;其次,上山的道路也完全被封闭了,如果里面的人不开门,想进去是万万不能的。
然后就是原来谢宝山和刘金东居住过的崖洞,那里大兴土木,已经建成了一幢三层小楼;既豪华又奢靡,与终南山的环境格格不入。
“我是浮休道人,请你前去通报一声,”浮休道人和袁士妙、王双宝站在青华山半山腰的大门门口,沉声道,“我们要见梁友贵,有要事相商。”
“掌教说了,外客不见。”那人十分不客气,从面容上看似乎有几分熟识。
“你叫什么名字?”袁士妙有些奇怪,“为什么看上去面熟?”
“本人姓解,名忠国,”那人冷冷地回道,“解忠民就是我兄弟,现在知道了吧?”
解忠民就是解二楞子,白金龙以前的小弟,因为马克劳跳楼身死前的一番话牵涉案中,已被收押。
“解大楞子。”袁士妙故意讽刺了一句,“我们见梁友贵有要事,凭你这样的小角色也敢挡着我们?耽误了正事你担待的起?”
解忠国吃了瘪,没办法只好拿起了手机,很快手机里就有了指令,他没好气地说:“你们进去吧,黄三爷在前面等着你们。”
黄三爷就是黄三泰,玄妙会的台前老大,实际只是二把手,是梁友贵最可依赖的人物。
“掌教正在闭关,不知三位来此有何贵干?”黄三泰的话不伦不类,让人听着不舒服。
“劳烦把梁友贵叫出来,”浮休道人有些不高兴,“我是他的师兄!让他马上出来!”
“二叔正在忙着,”梁尧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有什么事可以找我说。”
“你?”王双宝挠了挠头,“梁盛现在是保安公司总经理,不知你现在是什么身份?”
“太平道少掌教。”对这个虚名梁尧颇有些得意。
“还有这种称呼,没听说过,”袁士妙暗讽,“我看你这水平比双宝差得远呢,还有脸当什么少掌教?”
“要不要比一比?”梁尧看到王双宝没有戴戒指,底气壮了许多。
“不要,”黄三泰一把拉住了梁尧,“你不是他的对手。”
黄三泰虽然只是一介武夫,但是远比梁尧情商为高。他一眼就看出了敌强我弱的态势。
于是他摆出了友善的嘴脸,安排人奉茶;自己则亲自去请闭关的梁友贵。
“尧哥,好久不见梁茂了。”王双宝习惯性地用着以前的称呼。
“他现在是玄妙会的执行经理,二叔和三爷不在就是他说了算。”梁尧还是有些不服气,说话硬邦邦的。
“嚯,几个月不见都升了官的,”王双宝佯装羡慕,“不是总经理就是执行经理,还有你这位少掌教!”
“切,谁跟你们这么傻,明知道打不过还要硬上,早晚……”梁尧看了眼面沉如霜的袁士妙,没敢继续说下去。
“汉奸还有脸笑话别人?”自从得知了雷震生就是自己失散二十几年的儿子后,袁士妙的心气明显提高了,“我们为了中华道教、黎民百姓而努力,你们呢?认妖作父、倒行逆施,太平道祖宗的脸都要丢尽了!”
“你……”梁尧一时语塞。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女道士!”梁友贵冷笑着走了出来,稳稳地坐在太师椅上,微微颔首,“师兄,你今天来找我,是来认我这个师弟的?”
“我是来问你的态度的,”浮休道人避重就轻,“与血妖的大战一触即发,我想知道你们……太平道是怎么打算的。”
“呵呵,”梁友贵一副老谋深算的模样,“前些日子也有个天师府的小道士来问过我同样的问题,我随随便便把他打发了。今天既然是师兄你过问,那我可要好好想一想了。”
天师府的小道士就是雷震生,他受张稀荣之托,曾上过青华山找过梁友贵谈及此事。只不过,被梁友贵轻描淡写的抹过去了。
梁友贵在青华山崖洞呆得有些时日了,身上的那股戾气确实在减少,说明仙气对他和谢宝山多少是有些作用的。
可是,王双宝也看得出来,那所谓的“仙气”对梁友贵这样急功近利的人帮助有限,难以达到更高的程度。
“我们救出了狼神。”袁士妙在一旁提醒道。
“狼神又如何?”梁友贵摇了摇手指,“现在的狼神恐怕只有邪神五分之一的水平。据我所知,狼神的左手已经炼化完毕,就等着下个月圆之夜出世了。”
“炼化的方法听说是你提供的?”浮休道人轻哼了一声。
“呀,师兄,你是听谁说的,”梁友贵连口否认,“那是谢宝山提供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浮休道人早就听血族四杀手之一的克莱门特提及过此事,估计是《太平要术》中记载的方法。但是现在不是撕破脸的时候,只能看透不说破,继续做朋友。
“说了这么多,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袁士妙有些着急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梁友贵终于表明了态度。
“当局者未必迷,旁观者未必清,”浮休道人心知肚明,这个小师弟还是想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就怕你到时候两头不讨好,受到两面的夹击。”
“梁二叔,”王双宝也补充道,“国家已经组织了相关的部门,相关的责任人在处理此事,你很难中立的。再说你的底子也不干净。”
“我是个生意人,生意人有生意人的道理,”梁友贵心意已决,根本不听劝,“大道朝天,咱们各走一边。至于将来会怎样,只能骑驴看唱本-走着瞧了。”
“好,我知道了。”浮休道人起身欲走。
“师兄,”梁友贵突然叫住了他,问,“师傅的那个玉玺能不能卖给我,多少钱都行,你开个价。”
“梁掌教,你手中的九节杖身能不能卖给我,你也开个价?”浮休道人回怼了一句。
“既然如此,”梁友贵站起身来,“我们何不平等交换呢?”
“你的只是半截,我这可是囫囵个,”浮休道人拍了拍腰间,“就这么换我不是吃亏了吗?”
“九节杖不能合体,终是发挥不出真正的实力,”梁友贵看向袁士妙,“我这虽只是半截,却是东汉末年太平道的独门法器;你那个虽然囫囵,但也不是真品,而是后晋的皇旁石敬塘仿制的。根本不是什么传国玉玺。”
“好像有些道理呀,”浮休道人以手加额,望向山下,“话都到这份上了,那就换了吧!”
浮休道人手中的传国玉玺的确是个仿制品,是五代时后晋的“儿皇帝”石敬塘仿制的。
因为石敬塘那超级低劣的人品及所作所为,他所仿制的这枚传国玉玺根本没入过后来皇帝的法眼。
但是这枚玉玺被无为道人得到后,经过半个多世纪的炼化,玉玺成了一件厉害的法器,尤其对于那些黑暗生物或者邪灵。
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这枚传国玉玺是梁友贵心中永远的痛。
作为无为道人的关门弟子,他尽得师傅真传,无论是阴阳先生还是道家功法,师傅都悉心教授给了他。
没想到,师傅推说丢掉了的玉玺却出现在浮休道人的手中,而且是师傅临终前赠予的。
这说明到得最后,无为道人最终承认的弟子只有浮休道人自己而已。
至于为什么甘心拿九节杖身交换,这里边有个难以言说的原因。由于梁友贵自身所带的阴阳先生属性,九节杖身常对其反噬功效,使用时须得打起十二万分的小心。
长此以往,搞得他心神俱疲。为此,他早已将其束之高阁,仅仅是当作一件陈列摆放的珍品。
“师叔,这可是师叔祖无为道人弥留之际留给您的,还是慎重为好。”袁士妙当然想得到九节杖身,但她也不愿意用这种不平等的条件交换。
“没关系,”浮休道人摇了摇头,“想和血族进行最终的决战,九节杖必须复原。他也是师傅的弟子,玉玺给他也没什么。”
“好,”梁友贵大喜过望,“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志伟,取九节杖身过来!”
如果不是梁友贵提及这个名字,王双宝几乎都忘了朱志伟的存在。这个祝融后人心甘情愿地为梁友贵卖命,充当内奸。后来在得知打败血族的关键是王双宝和梁小慧时突然逃脱,没想到一直在梁友贵的身边。
几分钟后,手捧九节杖身的朱志伟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的手中有一段长长的老树根状的物件,被保鲜膜包裹得很严实。尽管如此,王双宝还是一下子就感觉到了那股熟悉的纯阳味道。
“小朱?”王双宝很奇怪,朱志伟的态度很冷漠,就像不认识他们一样。
“主人。”朱志伟手捧九节杖身来到梁友贵面前,毕恭毕敬地站着。
“给他们。”梁友贵的脸上微微变色。
“主人”这个称呼之前只在血族和狼族听到过,没想到在太平道居然也有这种叫法,足以说明梁友贵邪的可以。
袁士妙在浮休道人的许可下取过九节杖身,略略舞动几下,点了点头:“这就是九节杖身,确认无疑。”
“很好,”浮休道人摘下腰间的布袋,放在茶几上,“传国玉玺是你的了。”
梁友贵猴急地抢了过去,迫不及待地捧在手心,不住地赞叹:“师兄,这东西其实不叫传国玉玺,你知道吗?它还有个别的名字。”
“鬼王玺。”浮休道人冷哼一声。
“对喽,”梁友贵哈哈大笑,“为什么血族的马修斯等人会被它吸掉精华,就是因为这枚玉玺能号令天下孤魂野鬼,包括血族和狼族!”
“梁掌教,”浮休道人不愿以“师弟”称呼他,“为什么你见到祖传的九节杖身会嫌弃,而见到鬼王玺却欣喜异常,难道你没考虑过吗?”
“少来了,”梁友贵根本听不下去,“我有仙洞,什么也不怕!志伟,送客!”
浮休道人等三人在冷冰冰的朱志伟陪同下到了青华山的山门附近,在那里,解二楞子的哥哥解忠国正不怀好意地盯着他们看。
“小朱,你这是怎么了?”王双宝关心地问。
“不送。”朱志伟合上山门,径直回去了。
朱志伟的属性是“火”,而且极为纯正。但是今天在王双宝看来,他的火属性中掺杂了一些别的东西,很可能与他最近修行的邪法有关。
“师叔,你为什么要把传国玉玺给梁友贵呢?您不怕助纣为虐吗?”在回去的路上,始终没想通的袁士妙忍不住发问。
“上帝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浮休道人喃喃地说。
“上帝?”王双宝皱紧了眉头,他没想到浮休道人学问杂到这种程度。
“我早就知道那是枚鬼王玺了,师傅弥留时就告诉了我的,”浮休道人继续解释,“但是那枚玉玺下面篆刻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字,我姑且起了这样的名字。”
“鬼王玺?”袁士妙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道门中人炼出一枚鬼王玺,做什么用?”
“这枚玉玺一直在师傅身边,在十年浩劫的时候师傅受到了冲击,一怒之下他开始暗自炼化这枚玉玺。之前都是按照道门功法炼制的玉玺,没想到用阴阳先生之法炼制鬼王玺很容易就炼成了。”浮休道人长叹了一声,“后来师傅才明白,这枚玉玺无论是材质还是所处的环境,以及修练人的心境都在将它指向阴暗面。我得到后,从来也没敢用过,后来得知了血族和狼族的图谋之后,才带着它来找你们。”
“可惜了。”王双宝在惋惜如此珍贵的东西落入梁友贵之手。
“不可惜。”浮休道人反驳道,“鬼王玺在我等修道之人手中不能常用,容易引起反噬。这就好比九节杖之于梁友贵一样。所以,还不如直接交换了事。”
“那您刚刚说的先使其疯狂是什么意思?”袁士妙又问。
“你们想一下,”浮休道人站住了身形,从地上拣起两块石子,“梁友贵之所以保持中立的原因归根到底还是因为实力不济,当他有了号令天下孤魂野鬼的鬼王玺,是不是就有叫板的资本了?只有他蠢蠢欲动参与其中,我们才更有胜算。”
话音未落,浮休道人突然手抛一石至丛林之中。只听得丛林深处一声惨叫,一人从树干上跌落下来,躺在地上哀嚎。
“我去看看!”王双宝早就感觉有人在一旁窥伺,却苦于没有发现方位,没想到浮休道人只是简单地丢了块石子,就将那人打下树来。
“不用看了,死不了。”浮休道人拦住了他。
“是谁?”王双宝抻长脖子去看。
“解大楞子。”袁士妙一脸的不屑。
刚刚下山之时,解忠国的表情就有些诡异,原来是想在山下偷袭他们,以便向他的主子报功。
“梁友贵主使的?”王双宝隐约看到地下那人抛出来的武器,像是一杆鸟铳。
“他不会那么笨的。”浮休道人摇头。
那种鸟铳王双宝见过,装上砂子轰出一枪,近距离所有的飞鸟都逃不掉。如果用来攻击人,虽不致命,但会让你满身留下砂子,在医院里躺上三两个月。
鬼王玺虽然厉害,但是要小心它的阴气反噬,而浮休道人已经用过两次了,深感其难,这才痛快的与梁友贵进行了交换。
同样的,梁友贵的情况也是如此。他虽和无为道人一样,既修阴阳先生又修道家功法,但是因为他修道之时年龄尚浅,对那些浅显易学的阴阳道术更感兴趣,这也导致他道门功底不实,反而阴阳先生的那一套非常熟稔。
九节杖身上的纯正阳气让这位自诩为太平道的嫡系传人经受不住,实在也是奇事一件。
“这么说,你们此行的目的达到了?”回到南五台的溪谷,天师府的张稀荣快人快语地发问。
“差不多,”浮休道人看了眼九节杖身,“既解决了鬼王玺的难题,又带回了九节杖身,还顺便离间了梁友贵和血族的关系,应该是不辱使命。”
“要我说,这叫老奸巨滑,”张稀荣撇撇嘴,“我们几个老家伙的心眼儿加起来都不如你啊。”
“圣人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浮休道人笑了笑,“我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举啊。”
“老张,少说两句。”马清一出面调解,“每个人行事方式不同,却各有合理之处。你老张就好吗?性烈如火,一言不合捋起袖子就上。”
胡抱元自从被紫水晶所伤一直精神不佳,但是自从来到南五台之后情况大有好转,整个人气色好多了,也愿意说话了:“就是,也许这场大战过后咱们这些老家伙就可以寿终正寝了,到那时,谁还在乎耍点心眼玩点套路吗?”
“您也太悲观了吧。”雷震生表示不解。
“这不是悲观,这叫视死如归,”惠道静也参与进这场交谈,“如果以我们几个人的命,换来整个华夏黎民的平安,道门的重振,那不是很值的吗?至于说羽不羽化,飞不飞升,都无所谓了。”
“说得好!”浮休道人抚掌赞叹,“我们所有人,都要报着这样的决心,才有可能在这场终极一战中取得胜利。是非功过,自有后人去评说。”
“对了,”袁士妙总觉得这样的话题太过沉重,更何况在场有他的儿子、徒弟兼侄子、师叔等等,“今天首阳山有什么动静吗?”
“没有,”雷震生今天负责监控首阳山,“不过我觉得就快来了,因为首阳山上的乌云越来越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