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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忆往事

傅瑾睿同萧清疏来到神医谷时,谷东风正坐在院中的藤椅上晒太阳,盖着一张薄毯,阖目假寐,甚是惬意。

听闻两个人的脚步声,谷东风只当是傅瑾睿和明重,慢悠悠地开口道:“你小子终于来了,为师都等你好几天了。”

傅瑾睿没有说话,看向萧清疏。

“师傅,我回来了。”萧清疏漫不经心地开口,谷东风却差点从椅子上栽下来!

他陡然起身,惊讶地看着萧清疏,慢慢地,脸色便沉了下去。

“瑾睿,你带一个外人来做什么!我不认识这个人!让他走!”

“咳……”傅瑾睿不自然地咳了一声,心道:幸好谷东风不会功夫,否则,两个人皆是宁折不弯的性子,岂非又是一场恶战?

萧清疏挑了挑眉,兀自优雅地坐了下去,神情傲然:“这么多年过去,师傅还是这般性子,不肯好好听人说话。”

谷东风嘴角一阵抽搐,气得顿时跳到了藤椅上,指着萧清疏破口大骂:“你个小兔崽子!臭没良心的!滚回来做什么!还有脸滚回来!学了我的易容术你就跑了!亏得我呕心沥血地栽培你!还指着你继承我的衣钵!你倒好,拍拍屁股走人了!还要跟我断绝师徒关系!你个贼没良心的小兔崽子!”

傅瑾睿在一旁听得一阵汗颜,生怕萧清疏一个冲动又拍拍屁股走人。

但好在,萧清疏极有耐心地听着谷东风的谩骂,他似是要把这几年来对他的埋怨统统发泄出来。

谷东风见他不为所动,兴致便落了下来,揉了揉口干舌燥的嗓子。

萧清疏瞥了他一眼,淡淡道:“骂完了?”

“你管我有没有骂完!”

“我只是想提醒你,当初要断绝师徒关系的是你,不是我。”

“……”

“还有,我这次回来,是诚心地想要谢谢你当年传授我易容术的恩情,倘若你愿意,我仍然可以是你的徒弟。”

谷东风顿时愣住,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他方才骂了那么一通,就是本着不骂白不骂,反正日后也见不着了,能骂一顿是一顿的念头,可谁知萧清疏竟然说还愿意做他徒弟?那他岂不是白骂了?

“你……你当真还想要做我的徒弟?”

“我萧清疏言出必行,从不打诳语。”

“那行吧!”谷东风摆了摆手,重新坐回了藤椅上。

傅瑾睿在一旁看得十分愕然,这大抵是他见过最快的“尽释前嫌,言归于好”了!

萧清疏挑眉看向傅瑾睿,眸中带着一抹得意,缓缓开口:“现在,师傅可以与徒儿说一说,您为何要帮纪临寒了吧?”

谷东风方才变好的脸色,霎时又阴郁了下去!合着是在这儿等他呢!

“师傅,可是因为岭南?”傅瑾睿语气深沉,想起谷颜颜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对于谷东风,只知他是岭南一族的后人,先帝继位后不久,大衍瘟疫横生,哀鸿遍野,是先帝与傅侯爷亲自去到岭南求医,将谷东风请到大衍,才治好了那一场瘟疫。

至于其中的内情,就不得而知了。谷颜颜那时候年纪尚小,自然也记不清楚。

谷东风在听到岭南二字的时候,双手顿时握成了拳头,青筋毕现,眼里满是悔恨的神情。

萧清疏皱了皱眉,正欲开口,却被傅瑾睿拦了下来。

眼下这般,还是让谷东风自己冷静冷静为好。他既已说明在此等了他们好几日,那便表示他早已做好了接受质问的准备。依他的性子,若是不想说,必定会打哈哈敷衍过去,而非是现在这般模样。

良久,谷东风长长地舒了口气。

“太久了……我已经记不清是哪一年了……只知是先帝继位后不久,大衍生了场瘟疫,死伤无数,遍地白骨……先帝与傅侯爷亲自到岭南求医,却被岭南族人拒之门外……那个时候,我是族中医术最为出众的,也是最有希望继承下一任长老之位的……”

谷东风缓缓说着,目光望向远处,似是看到了一幕幕久远的记忆……

那个时候,岭南一族因早已避世,世代遵循着先祖的教诲不愿违背,而拒绝了先帝的请求。无奈之下,先帝与傅侯爷一番商议过后,只能派人悄悄潜进岭南,绑了谷东风的妻女,以此来要挟他,要他随他们一同回到盛京,替大衍诊治瘟疫。

谷东风亦是万般无奈,被迫之下离开了岭南。那一日,族中人人都骂他是叛徒,说他违背了先祖的意愿,族中长老,亦将他的名字从族谱上划去。从此,他便成了被家族抛弃的人,再也回不去岭南。

而他的妻子,也在大衍染上了瘟疫,因他没能及时配出药方,而香消玉殒。

后来,瘟疫终于被他治好,先帝亲封他“神医”的名号,并赐予“神医谷”。然而,纵然有神医的名号又如何?没有了家,没有了妻子,他早已心灰意冷,发誓不再为人医治,金盆洗手。

可先帝又如何能够同意呢?几番协商之下,谷东风终于答应收三个徒弟,待到他们出师之日,便是他的闭关之时。

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傅瑾睿的时候,他便觉得他甚是聪慧,又有灵性,定能继承他的衣钵!然而,当他知道傅瑾睿正是当年与先帝一起算计他的傅云天之子的时候,他便决定无论如何都不会收他。

可是命运弄人,有的时候,老天就是偏偏要把你往绝路上逼。

除了傅瑾睿,他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合眼缘的人能够收做徒弟,好巧不巧,那日谷中来了刺客,危急时刻,正是傅瑾睿救下了他和谷颜颜。

于是,谷东风便不得不将傅瑾睿收做了徒弟。事实证明,他当初的选择的确是对的。他这三个徒弟当中,江流虽然勤恳好学,但有时太过固执呆板,不愿尝试变通;萧清疏呢,又是个没良心的骗子;就只有傅瑾睿,算得上是他的得意弟子。

可是,他却做了对不起他这个徒弟的事情。

纪临寒承诺他,只要他肯帮忙,来日待他成为皇上,便会即刻下一道圣旨,给他自由,放他离开,并向整个岭南一族解释当年的事情,让他堂堂正正地回去岭南,回去他的家。

在大衍十几年,他已经有些记不清岭南长什么样子了。可那份想要回去的心思,却从未停止过,反而因这些年的沉淀,变得更加迫切。

而纪临寒的出现,恰恰成为了他黑暗中的一丝希望。

“曼陀花粉是我给他的,毒药也是由我炼制的,月影的信息亦是我透露给他的……就连颜颜,也是我亲手迷晕的……”

谷东风说罢,早已羞愧地抬不起头,为人师表,却做出这样的事情,要他还有何脸面面对他的徒弟呢。

傅瑾睿与萧清疏二人面面相觑,没想到谷东风的身上,竟还有这般令人唏嘘地过往。

当年先帝与傅侯爷做的纵然过分,可他们亦是为了大衍的百姓不得已而为之,如若不然,恐怕大衍早已被那一场瘟疫席卷,不复存在。

“这么多年,今日总算痛痛快快地说出来了……这么多年,我虽早已不再怨恨先帝和傅侯爷,但岭南却终究是我心里的一道坎……我知道,我说这么多也没用,那些龌龊的勾当,做就做了,我谷东风敢作敢当!只是……”谷东风忽然抬头看向傅瑾睿,面露难色。

“只是颜颜她并不知道这些事。瑾睿,颜颜她向来听你的,视你为亲兄长一般,日后,希望你能看在我们这么多年的情义上,好好照顾她。”

谷东风摆了摆手,长长地叹了口气:“你们两个走吧,我自知没脸再做你们的师傅,日后相见,咱们就当陌路人吧!”

萧清疏冷哼了一声,又来这套?

见萧清疏不说话,傅瑾睿只得开口:“当年的事情皆有无奈,分不清什么谁对谁错,过去了,便不再提了。至于师傅与纪临寒之事,也是事出有因,师傅大可不必如此自责。我和大师兄,还是会将您当作师傅的。”

“好!为师就知道没有看错你们两个!”

“……”

离开神医谷时,谷东风告诉他们两个,他就要离开神医谷,离开盛京城,离开大衍了。这几日他想通了许多,其实困住他的,并不是先帝,也并不是族人对他的误解,而是他自己心中的那一道过不去的坎儿。

第二日,谷东风就启程离开了神医谷,一路南下,越过苏州的苏罗江,向着岭南的方向而去。

至于谷颜颜,则留在了永安侯府,继续待在傅瑾睿的身边。

萧清疏也离开了盛京,在得知阿星并没有回勾月楼后,便沿路派人打探阿星的下落,一番苦寻无果,不得已作罢。然而就在即将要返回苏州之时,却忽然有了她的消息,说她去了西北。

此时正值隆冬,天寒地冻,西北更是风雪肆虐,她此时跑去了那里,实在是让人放心不下。

于是,萧清疏写了封信回无心阁,便又马不停蹄地循着阿星的下落,赶往西北。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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