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开门所见到的光景，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两侧的铁门都依次关着，唯有尽头有着一扇门左右的光亮。
“谢谢你。”沈云悠诚心诚意地向提醒她的女孩道谢，女孩无所谓地摆摆手，缓缓合上了电梯门。
她朝着那个有光亮的地方走过去，鞋子踏在瓷砖上发出笃笃的声音，引来走廊内侧一个女人的探头。
见有人在外面，沈云悠赶紧快走几步到了女人面前，“你好，我是来探望凌阿姨的。”
“太太在里面休息着。”女人的语调和缓，轻柔像羽毛般听起来暖暖软软的。“我去通报一声，您是哪一位？”
又不是古代大院，见个人还要人通报的吗。这种话沈云悠不好说出口，老老实实答道，“我是卓天威的朋友，叫沈云悠的。”
“哦——”女人恍然大悟地长长应了一声，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临了，她接过沈云悠手中的事物，也不急着送进去，就放在走廊的椅子上，先对沈云悠做了个自我介绍，“您叫我小孟就好，我是凌家的佣人，经常听总裁提起您。”
这倒令沈云悠很好奇，在家里卓天威竟然经常跟佣人说起她？是怎么说的？
“您别奇怪，”小孟压低声音，将她的情况跟沈云悠解释了一遍，“总裁在家里不太跟太太交流，就只跟我们走得比较近，有什么高兴的事情也跟我们说。”
看得出来，卓天威对凌修竹那恭敬的态度，怎么都不像是正常的亲子关系。
小孟接着解释，“因此虽然我们是初次见面，但我知道您的为人。沈小姐是一个善良懂事的女孩，这件事的责任不应该由您承担，我劝您还是不要进去吧。”
连卓天威家的佣人说得话都跟他一样，看起来是真的不想让她见凌修竹吗？沈云悠脸上对着女人笑意盈盈道，“姐姐，既然事情经过如何你都知道，我只是想给阿姨道个歉，要是没什么太不妥当的，还是烦请你‘通报’一下吧？”
小孟也是一心为着沈云悠好，不能辜负卓天威的关心，凡是总裁的朋友，也是她愿意为之保护的朋友。她待在凌家工作数年，对太太的脾性摸得了如指掌，沈云悠这样贸然一进去，十有八九要被凌修竹骂个劈头盖脸的。
“那您看这样，”小孟对沈云悠商量着折中的办法，“我去跟太太说明一声，如果太太实在不愿意见您，您就回去吧。”
这样也好，如果凌修竹真的不接受她的道歉，不至于太过尴尬。沈云悠点点头，“麻烦姐姐了。”
小孟垂首称是，走进凌修竹的病房里去，顺便半掩上了病房的门，好让沈云悠将里面发生的一切听个清楚。
“太太，”几声脚步声过后，还是那个温暖轻柔的声音，“沈云悠小姐来探望您了。”
房间里沉寂了片刻，“你说谁？”
小孟又重复道，“总裁的朋友，沈云悠小姐。”
这句话就像引爆炸弹的一束火苗，只听屋内一声巨响，不知是什么东西被扔在地上摔了个稀碎，给走廊外站着的沈云悠都吓得一激灵，可想而知在屋内的小孟感受到的听觉冲击效果。
随着巨响而来的是咆哮声，“她竟然还有脸来看我？是想看我什么时候死，好无所忌惮地动摇我们凌家的家业吧！有我活着一天，就不会再让她接近天威！让她给我滚！”
又是一阵窸窸窣窣地声音，大概是小孟在收拾地上砸碎的物什。一切收拾好之后，小孟后退着走了出来，关上病房门。
“这，实在对不起！让您因为我受骂了。”沈云悠心里因为凌修竹的刻薄话语而不好受，更为无辜被训斥一番的小姐姐难过。
小孟把她的歉意拦下来，“别这么说，我就是干这个的，早就习惯了。反倒是你，如果让总裁的朋友受比这更难听的羞辱，我才过意不去。”
她把长椅上的两袋东西提起来，又塞回给沈云悠，“你也听见了，遵守刚才的约定回去吧，这些你就自己留着吃，当是补补昨晚受惊的身子。”
话说到这份上，沈云悠也没办法再推辞。她向好心的佣人又一次道了谢，连凌修竹的面都没见着，便讪讪地回到了电梯里。
这两袋食物是真的很沉，一路上拎得她手都麻了，再加上刚才被拒绝的经历，沈云悠感觉现在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光。走出医院楼门，只好打了个出租，先往公司那边过去。
欧向阳是早早地就到了东娱公司里，没有沈云悠在旁边做挡箭牌，他明显感到周围人看他的目光都是不一样的。从以前他买下东娱之后的敬畏神色，到现在，怎么说呢，似乎有点欣慰？
大概这种心理就是“啊原来欧氏集团的总裁也和我们一样，是会对一个女人言听计从的啊”。
被这种窥探的目光看得不舒服，欧向阳快步走回了办公室。那是只有沈云悠和他的隐蔽之所，现在沈云悠不在，办公室里就清清静静地剩下他自己。
工作是不可能由东娱给他安排的，他是只属于沈云悠的“私人助理”。有些无所事事的欧向阳随便翻了翻沈云悠桌子上的文件，想找出点不那么满意的的来帮她减少点工作量。
这随便一翻，除了那些打着密密麻麻黑字的稿子，还从其中翻出一张照片来。他把照片拾起来放到眼前看看，又是沈云悠和那个女孩的合照。
那个女孩就是沈云悠口中的妹妹“千千”。在这张照片上，两个人都穿着学校里宽大的校服，坐在课桌前摆出搞怪的姿势。穿着相同制服和发型的两姐妹看起来真的很像，就连酒窝也是甜甜地开在脸蛋的一侧。
肯定是沈云悠在工作时翻看相片，无意中把它落在了文件里吧。欧向阳看看这张照片的四角已经有了褶皱，边上也已经有了微微泛黄的痕迹，这只是几年前拍摄的，如果不是经常翻看摩挲，断不会变成这样。
定格在图片中的那个女孩笑得动人，漂亮的脸像是童年暗恋的邻家小妹，让欧向阳不由得幻想起，如果沈云悠的妹妹还一直在她身边，她会变成什么样的人，还会不会是他刚刚了解的这个沈云悠呢。
之所以是“刚刚”认识，因为同居的这几天来，他才摸清真实的沈云悠是什么样的。缺少亲人陪伴的沈云悠，虽然仍然长成了善良努力的样子，但却非常没有安全感。往往因为一点小事责怪自己的习惯，肯定也是来源于对千千失踪的愧疚。
这样的想法让欧向阳感觉阵阵心疼。同样心疼的还有她那个感谢自己开导的纯净眼神，让欧向阳第一次有了“心跳”感觉的，不受自己主观控制的体验。
他脑子里这样天马行空地乱想着，时间便已经过了一个小时去。不一会儿，有人推开了办公室的门，灌进一阵风来，吹得那些文件莎啦啦地响。
“你这么快就回来了？”因为脑袋里一直在想沈云悠的事情，突然见到了活的本尊，欧向阳稍微有点不好意思。
风尘仆仆闯进沈云悠才不在意欧向阳在想什么。她只开心终于放下了那两个沉重的袋子，甩了甩两条酸痛的胳膊，“没办法，呐，这些都给你吃了，加油！”
“我又不是猪？”这么两袋东西足有个五六斤重吧，不是她去医院之前买的礼物吗，欧向阳疑问，“怎么，你没去看凌修竹啊？”
“看不出吗，去了又被赶回来了呗。”沈云悠一摊手，表示心情非常无奈。
欧向阳本就不同意她去道所谓的歉，一听她没有道成，不管是不是被赶出来也值得庆祝。他乐得直接从袋子里一拿，抓了一袋瓜子就嗑起来，“那不是更好吗！辛苦你大老远的给我折腾吃的回来。”
沈云悠瞧他眼里像是只有吃的，也从他手里抓了一把，有意跟他抢吃似的也嗑起来，“你说得轻巧，这样一来我就更没办法得到天威母亲的原谅了，还有什么办法啊？”
在欧向阳的三观里，她又没有什么做错的地方，凭什么要求得别人的原谅？如果只是放不下跟卓天威的友情，可行的方法有很多种，也大可不必这么低三下四的。
“他又不是未成年的孩子，事事都要母亲监管着。一个人想要见你，自然会来找你，谁拦也没用的。”语气中有点酸溜溜的感觉。
欧向阳最不能理解的历史人物就是清末的倒数第二个皇帝。作为天下一切事物的掌权者，本就该树立威严说一不二，奈何头上还顶着一个母亲。就是慈禧太后的插手才干扰了光绪大展宏图的好时机，最后使祖宗的基业灭亡。
如果他是光绪帝，无论采用政变还是什么办法，都一定得摆脱来自上面的压力。在欧向阳看来，如今凌修竹和卓天威这对母子的情状，与历史上如出一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