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她带伤离开，不可能没有想过后果，应该也早就想到自己很有可能会失败、会丢掉性命，可即便如此，她依旧义无反顾地离开，足可见她的决心。
也许，她的骨子里始终有一股坚韧不屈的劲儿，似乎早就做好了玉石俱焚的准备。
一想到这里，心口就就堵得厉害，压得他难以喘息，他狠狠皱了皱眉，回身走到马车旁纵身一跃上了马车，撩起门帘看了看。
马车内隐隐还有一丝药味儿，正是司攸身上的味道，这样熟悉的味道让言阆心情莫名地不快。
正要放下门帘，突然发现车内的地面上掉了一只帕子，言阆伸手捡起闻了闻，依旧是司攸身上的药味儿，可是打开帕子看了看，这又实在不像是女人用。
将帕子翻过来再仔细看一看，终于在帕子的一角发现了一个字：脩。
皱了皱眉，言阆一时间想不到这个字是什么意思，便随手放进了怀里，站在马车上朝着四周看去。
明明能追上，却偏偏不能追……呵呵，这种矛盾又复杂的感觉着实让人煎熬。
正如言阆所想，司攸两人的脚程并不快，不过现在司攸没有挟持楚嫣，反倒是楚嫣扶着她，速度倒也不像言阆说的那么慢。
酉时刚过没多会儿，前方的镇子便闯入视线。
司攸站坐在镇子外面的茶摊旁，并未立刻进镇，眯着眼睛看着天边，若有所思。
她不说话，楚嫣也不敢随意开口，就这么静静地坐在她身边。
良久，突然只听司攸道：“你走吧。”
楚嫣一愣，不解地看了司攸一眼，“可是这里还是凌国地界，还没到乾国呢……”
“不需要了。”司攸摇摇头，眼角的笑意说不清是喜是悲。
两个时辰过去了，一直没有言阆的身影，她心里知道，言阆已经明白了她的心思，明白了她的决心。这一点就足够了，她想要的就只是他能放她离开罢了。
“按照言阆的赶路速度，应该要不了多会儿就能赶到，你是在这里等他，还是先到镇子上，我给你找一个落脚的地方歇一歇？”
楚嫣没有回答，反问道：“姐姐你呢？”
“我自然是去我该去的地方。”
“不是，我是问你今晚怎么打算？是在镇子上休息，还是……”楚嫣似乎看出了司攸的心思，“你的伤还没好呢，得好好休息养伤，你可不能为了赶路……”
“我自有分寸，你不必担心。”司攸冲她弯眉一笑，“多谢，我这么对你，你竟然还帮我。”
她说着看了看楚嫣脖子里的伤口，轻声道：“还疼吗？”
楚嫣摇摇头，“没事，一点小伤。”
顿了顿，她低头咬了咬手指，支吾道：“可是……月凝姐姐，你今天挟持我，是不是故意这么做的？”
司攸烟眉一挑，端起杯盏抿了一口，“为什么这么问？”
“我就是觉得有些奇怪，其实你明明有更好的办法逃走的，不一定非得要挟持我，你带上我就相当于带上一个累赘。所以你应该是另有用意吧？”
“是吗？”司攸看着远处，目光游离，“我能有什么用意？”
“我之前给你说了言姝姐姐的事，你应该知道，言阆哥哥最恨别人挟持他身边的亲人做人质，所以……你该不会是故意惹言阆哥哥生气，让他恨你的吧？”
司攸神色一凛，眼神骤然变得深沉，定定看着楚嫣，看得楚嫣神色一慌，连忙转过头去。
“我……我只是随口问问的，毕竟，我看得出来，你是个聪明人，如果不是故意的，你大可不必这么做。言阆哥哥也很聪明，他肯定能识破你的用意。对了，其实言阆哥哥是很讨厌晏国的，对于晏国的所有人他都很是反感，只是奈何如今我凌国与晏国已经结为盟友，所以很多事情他是不得不在……”
“反感？”司攸挑了挑眉，“我听说，他和晏国公主霍晏绥关系不错，而且是旧交……”
“旧交是不假，毕竟两国之间常有往来，但是关系不错就不大可能了，言阆哥哥对晏国、对霍氏一族都很厌恶，眼下的和气只是为了合作而已。其实我知道，言阆哥哥心中是有恨的。”
“恨？”司攸不由想起那日霍晏绥上门时，言阆对她那般不冷不淡的态度，虽然他已经极力隐忍，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并不喜欢霍晏绥。
“言姝姐姐那事儿……很来查到很多线索，证明玄月族在犯我凌国之前，与晏国之间暗中往来密切，而且曾经在晏国发现不少玄月族的人，所以言阆哥哥一直都在怀疑，当年玄月族的阴谋可能没那么简单，说不定……”
突然她像是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连忙抬手捂住自己的嘴，瞥了瞥四周，又看了看司攸。
对于别国的事，司攸不甚了解，所以也不愿多做评价，“时辰差不多了，你可想好了？是留在这儿，还是进城？”
楚嫣见她对自己方才所说的事无动于衷，不禁有些失落，“你真的……一定要离开吗？”
司攸站起身，放下茶水钱，“我想了想，你不如就留在这里吧，这样他一追上来就能发现你，把你带回去。”
“可是……”
“替我带句话给他，多谢他今日高抬贵手，我会记着的。”司攸拍了拍楚嫣的肩示意她坐下，最后看了她一眼，抬脚往着镇子里走去。
言阆赶到时，司攸刚离开不过两刻钟，杯子里的茶水已经彻底凉了，楚嫣坐在原处，看着大步走过来的言阆，忍不住撇撇嘴，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怎么了？”言阆走到她身边将她扶起，“受伤了？”
楚嫣不说话，用力摇摇头，抬眼朝着镇子上看去，言阆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过了会儿，又低头看了看桌上的两只杯盏。
“她走了？”言阆眯了眯眼睛。
楚嫣点点头，“言阆哥哥要去找她吗？”
言阆定了定神，摇头道：“不用。”
“为什么？”楚嫣有些想不明白，“言阆哥哥不喜欢她吗？”
言阆神色一滞，喜欢？他似乎并未认真地深入地想过这个问题，他只是想要将她留在身边，只是想要能常常看到她，其他的倒并没有多想。
“小丫头，不该你管的事就别多问。”言阆拍了拍她的肩，转身往城内走去。
“言阆哥哥，你真的不去找她吗？”楚嫣追上来抓着他的胳膊，不停地回身望去，“月凝姐姐现在说不定就在镇子上，她的伤还没好，走了这么远的路……”
言阆眉角动了动，脚步却并未停下，面无表情，“她连自己的命都不顾，也要离开，我找她干什么？”
“可她……”
“君上已经派人四处在找你，若是今夜不能回去面见他，这一次你回宫之后，怕是再难有机会出来的。”
闻言，楚嫣立刻闭嘴不言了，乖乖跟在言阆身后，朝着马车走去。
回到川城行宫外，已经将近亥时，言阆一直目送着楚嫣进了宫门，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转身离开。
好在，他从一开始便下令封锁了消息，所以并没有人知道司攸挟持楚嫣一事，都只是因为楚嫣一时贪玩，出城玩得忘了时辰，如今她安然无恙地回来了，便不再多想。
副将策马匆匆而来，本想把马缰交给言阆，言阆却并没有要接过去的意思，抬头看着漆黑的夜空站了片刻，淡淡道：“不必了，我想走一走。”
白天里一直在想着救楚嫣，没有时间想太多的事，现在楚嫣安全了，司攸也走了，入夜后的静谧，反倒让他的心情越发躁动起来。
楚嫣的那句话一直在耳边回荡着：“言阆哥哥不喜欢她吗？”
此时冷静下来仔细想一想，他依旧想不出答案，相识至今，时间太短，彼此又一直都带着探究与防备之心相处，从一开始就是敌对的立场，甚至彼此都想过要杀了对方，如此关系，又怎能谈得上“喜欢”二字呢？
副将牵着马，小心翼翼地跟在身后，不敢说话，言阆这心事重重的模样十分明显，他并不想这个时候惹到他，可是……
犹豫再犹豫，犹豫了好半晌，他终究还是忍不住，小声问道：“将军，您白天出宫之后，到现在都没有回府去看看，咱们要不要……”
言阆脚步一顿，侧身看了他一眼，“你想说什么？”
“末、末将的意思是，月凝姑娘和公主离府之前，一直待在将军的房中，碍于将军的习惯，期间没有任何其他人进去过，末将是担心……”
言阆心头一凛，像是顿时想到了什么，一把夺过他手中马缰，翻身上马策马离去。
两道黑影趁着夜色掩护，轻悄悄地便潜入了川城，两人进城之后目标非常明确，直奔着总兵府的方向而去，走到半路，两人又停了一下，相视一眼，耳语了几句，而后点点头，其中一人继续朝着总兵府掠去，另一人则朝着行宫的方向而去。
如今凌帝与怡繁公主都在川城，城内的防守与巡逻已然算是森严，好在黑衣人轻功了得，每一次都轻松避开。
言阆回到府中，直奔着自己的寝屋而去，刚一推开门，便闻到一阵清香，香味有些独特，竟有一丝甜腻之感，他朝着香案上的香炉看了一眼，皱了皱眉。
想必，这就是楚嫣离府时，一直处于昏沉状态的原因所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