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晏清是被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惊醒的,他翻动了下身体,撕扯到了右臂上的伤口,疼痛感让他瞬间大脑清醒了。
下了床,那急促的敲门声还没有停下来,反而越演愈烈,他开了门却见曲禾那张因为气愤而微红的眼睛。
“怎么了?”他话才落下,曲禾双手揪住他衣领把他用力抵在了墙上。
“陈时去哪儿了!”
於晏后脑勺撞到了冰冷坚硬的墙,他嘶了声,不明所以的问:“陈时?”
曲禾加大了力度:“你少装蒜,一大早她人就不见了,你把她藏哪儿去了!”
於晏清明白了他的意思,忙推开他,径直出了门,隔壁陈时的房间门正打开着,他走了进去,曲禾也跟在身后。
“这门是怎么开的?”於晏清视线扫过房间,床还凌乱着,看来她是在这儿睡过。
见身后没有人应他:“我问你话呢!”
曲禾跟在他身后,停下脚步,说:“我不放心来五点多就过来了,然后就发现她的房间门开着,人却不见了。”
於晏清又问:“你调过监控吗?”
“还没。”
於晏清转身就走,说:“我们先去调监控。”
早半个小时后,他们垂头丧气的回来,监控里显示她的房间里没有出入的迹象,这就很奇怪了。
俩人又回到了陈时住的房间里, 曲禾往於晏清边上走了些,咽了口水说:“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於晏清一遍又一遍的看着整个房间,就这么点大的空间。
“监控显示她昨晚是进了这个房间,但一直没出来,那很显然她还在这里,就是躲起来的而已。”
“那她能躲哪儿?这地方就这么点大。”曲禾说。
於晏清往前走了些,翻开衣柜,里面空无一物,随口说:“你不会是以为这有什么灵异事件吧?”
看着曲禾那一下子白了的脸,於晏清忍不住笑了,打趣:“你和小时候一样,还是这么怕鬼。”
曲禾瞪了他一眼:“既然这丫头躲了起来,赶紧找到。”
於晏清冷笑了声,又往浴室走过去,里面也是空空如也,他紧拧着眉头,回到房间中央,一双眼睛四处看着。
“哎。”他视线停留在一方墙壁上,那里有快浅黄色的印子,应该是用来放镜子的。
电光火花之间,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冲进了浴室,浴室里有个很大的衣橱,本身他是扫了一眼就匆匆掠过,但看到那墙上的印子就明白了什么。
曲禾只是愣着看他走近那衣橱,伸手在墙面上摸索了下,一用力,那墙竟然倒了,原来这是面大镜子!
躲在镜子后面蜷缩成一团的人也讪讪的走了出来,正是陈时。
“唉,还是让你找到我了。”陈时无奈的仰头看着於晏清,后者却是面无表情的说:“既然你逃不掉就跟他回去吧。”
俩人看向站在一边的曲禾。
“我......”陈时望着他们俩期期艾艾的,到嘴边的话又吞了进去。
曲禾走向她,说:“陈时,走吧,你家人还在等你。”
陈时偏头看着於晏清,后者却已是背对着她,留下一个坚硬固执的背影。
陈时只觉得眼角酸涩,不知不觉眼睛就红了,她说:“曲禾,你在外面等我一下吧,就几分钟,我就走。”
曲禾有些迟疑,看了看他们俩,说:“车子是八点二十的,要尽快。”
陈时点了下头,曲禾关上门,房里陷入了安静。
於晏清背对着她,轻声说:“你跟着他走吧。”
陈时红着眼从身后抱住了他,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腰。
“於晏清,能遇见你真的很开心,以后你也要一直快乐下去。”陈时把脑袋埋在他瘦削的后背上。
怎么他越发瘦了,背上突出的骨头恪的她脑门疼,她抽泣了俩下,正准备抽身要走,手腕被用力拉住,人一个转身就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里。
於宴清紧紧拥住她,下巴搁在她的头顶上。
“陈时,我也很感谢你。”
接着他又说:“忘了我吧。”
这世上有那么多人,你最让我心动。
我在痛苦黑暗里挣扎了那么久,如果没有你,或许这漫漫一生,会被延伸成无限的永远,而我的天空也将永远黑暗,永远永远不见天光。
谢谢你,陈时。
车站,陈时踏上列车的那一瞬间,她还回头望了眼,只有那些急匆匆要上车的旅客,没有他。
成都这座美丽温柔的城市,她想她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回来了。
坐在列车上,曲禾给她准备了面包,饮料,可陈时只是看了眼就都放桌上,眼睛一动不动的望着窗外,看着这白色的列车将她带往另一个地方。
“曲禾,你和於晏清自小认识,你知道他以后会去哪儿吗?”
曲禾的眼里一冷,随即将目光放在了他的膝盖上,低着头,薄唇紧抿。
硬是蹦出了几个字:“陈时,你不要再想着他了,以后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这个人了。”
陈时双眼陡然睁大:“你……你说什么!什么叫没有这个人了!”
曲禾咽了口口水,侧过脸,双目幽深的望着她:“他已经没有几天了。”
陈时身子顿时软了,瘫坐在柔软的椅子上,渐渐的,眼前也模糊了,冰凉的液体擦着脸颊如断了线的珍珠流下,落在她放在膝盖上微微张开的手心里。
“陈时,陈时……”曲禾是故意告诉她的:“我知道这些话对你很残忍,但是我必须说,他马上就会死了,这一辈子你都不会再见到他了,所以你不要再记得他了,更不要再为了他这样一个怪物哭。”
陈时甩开他的手,歇斯底里的喊:“你才是怪物!”泪如雨下,她慌忙的起身,不顾列车上其他乘客好奇的目光,晃着身子走到了舱门中,使劲拍了拍那门杆。
“我要下车!我要下车!”
曲禾紧跟着过来,扶住她的身子,着急的说:“陈时,你跟我回去,你找不到他的!”
“我不管,我要下车!”
“我不管!我要下车!”
她早该想到的,於晏清在背着她的时候突然晕倒,在酒吧唱歌时突然晕了过去,她早该猜到了,却因为曲禾的到来而直接忽略了这点。
列车上的工作人员也赶了过来,一片纷杂喧闹里,陈时倒在了地上。
她曾以为自己可以为了於晏清去对抗所有的人,跨越万水千山都要去和他在一起。
可现实却如此凉薄,眼前一黑,在失去知觉前,她明白,此生自己再也见不到他了。
一个荒凉偏僻的小山村,除了青山绿水并无吸引人的地方。
山腰陡峭,灌木丛生,枯枝败叶铺了一地。
俩座简单的土抷相邻而立,一位少年跪在它们中间,右臂的白色棉袄已经被浸泡成了血色,仿佛随时可以滴出血来。
“妈妈,爷爷,我已经找到了这一生存活的意义,但是如今我也要跟着你们走了。我很知足,你们在九泉之下一定为我高兴。”
狂风乍起,草丛簌簌作响,扑通一声,人倒在了地上,身旁形成一道血泊,蔓延开来。
“陈时,余生请忘了我。”
回了A市,所有人都以为陈时疯了,因为自从她醒过来后,她就一直没开口说话,躺在病床上,望着窗外发呆,看着看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她可以一直这样,坐好久好久,从破晓到黄昏,然后闭上眼,合上被子,睡觉,再醒过来,望着窗外。
所有人都以为她疯了,警察什么也没问出来,医院里的心理医生也查不出个究竟。
林小羽和方恒有时会来看她,陈时也不搭理他们。
曲禾来也一样。
她觉得自己可以这样老死下去,然后关于那个少年所有所有的记忆陪着她一道入葬。
直到有一天,林小羽甩给她一本笔记本,陈时把书推到一边,林小羽又把书递了过去:“陈时,你翻开来看看。”
陈时照做了,是於晏清的字迹。
第一页,最上面的标题是——陈时的学习计划。
下面一条条都是她每个科目的总结和评价,还有怎么学习这些科目,挽救的方法和技巧。
化学这个科目写的是最多的,一张一张翻开来,陈时的泪簌簌而下。
“陈时,於晏清这么希望你能有个好的未来,希望你能阳光的生活着,你还要一直这样嘛?!你对得起他嘛!”
后来,陈时恢复了正常,又或者说不正常,她拼命的学习,甚至主动做起了化学课代表。
再后来,她考上了成都的一所医科大学,学习临床专业,她一直在攻读医学当年的书籍,她很想找出那是种什么病,后来她考研考博,去了国家的实验基地。
她的生活变得枯燥无味起来,她每天都呆在图书馆或者实验室里,也不怎么和人说话。
中间参加了一次林小羽和方恒的婚礼,看着婚礼上,穿着白婚纱更加动人的林小羽和难得正经帅气的方恒,她发自内心的笑了。
一日,她和同实验室的同事一起在讨论一项案例,她记得那天阳光挺好的,万物复苏,春风习习,一切都很新很美。
他们的科长走了进来,说:“有新同事来,大家一起欢迎。”
陈时从书籍里抬起头,眼里盈上了一层水光。
那个男人穿着白大褂,笑起来和十七岁时的於晏清一模一样,他看到了陈时,走了过来。
“陈时好久不见。”他俯身抱住了她,陈时在他温暖的怀里泣不成声。
天空雾蒙蒙的,仿佛永远都洗不干净。
我们打开伞,索性涂黑了整个天空。
而光明却悄然而至。
花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