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悼会结束之后，到了杨骁下葬的日子。
这天，下起了细雨。
程依撑着伞，站在墓园细碎的草上，搂着泣不成声的婉姨。
她轻声说：“杨骁，我给你选了个好地方，你喜欢安静，这周围都是老头老太太。”
说完这些，就再也不愿开口了。
她始终不相信杨骁死了。
所以，一直是这幅事不关己的表情。
这几天处理杨骁的后事，让程依疑惑的是，有一个人，本该出现的人，一直没出现。
李宓哪儿去了。
她该来的。
想到这一茬，程依掏出手机来，翻开了李宓的朋友圈。
这位白富美，正在东南亚度假呢。
程依打开了微信的对话窗口，她想了想，又把打进去的字给删了。
算了，不知道就不知道吧。
她这样想着。
天快黑了，婉姨还是不肯离开墓园。
仿佛在这里多待上一小时，就能多陪着儿子一小时。
程依走过去，蹲下来，握紧她的手，说：“你再坐在这里，要冻死了，走吧。”
婉姨的手，冻得像是冰块一样。
程依从大衣的口袋里，拿出暖宝宝，给她捂着。
做这动作的时候，她想起杨骁。
杨骁总是这样给她暖手，不过是用他自己的体温。
快离开的时候，遇到了前来祭拜的慕霓军。
他特意等到晚一些，人都走了，才过来。
他以为碰不到婉姨了。
没想到还是撞上了。
慕霓军很痛苦，他早已经把杨骁看成了他的儿子，听说这事的时候，他刚刚做完化疗，几乎要晕倒在地。
此刻，慕思凡推着他走过来。
慕霓军坐在轮椅上，苍老得不成样子了。
“阿婉……”他轻声喊道。
婉姨还没怎样，慕霓军先泪目了。
他喉头梗着，不知说什么好。
“阿婉，过来。”他说。
婉姨看到他，终于绷不住了，像是一个孩子一样，蹲在他的身前，把头埋在他膝盖的毯子上，放声大哭。
慕霓军抬手抹了眼泪。
整个墓园寂静无声，因为雨雾的缘故，充满了冷蓝色的迷雾。
程依举着黑伞，静静地站在那儿，抬起目光，看着慕思凡。
他穿着黑色的西服，黑色的领带，黑色的大衣，黑色的手套，单手拿着黑伞。
冷色调的光，让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阴郁。
像是从黑夜走出来的魔鬼。
他把雨伞交到宁秘书手上，独自朝程依走来。
“婚礼定在十二月初七，我请大师选的日子。”慕思凡冷声说。
似乎是故意的，非要在这里说这些。
就算是死了，也要让杨骁的鬼魂听到一样。
“知道了。”程依说。
她盯着他，神情复杂。
心里有仇恨的火苗，不断地燃烧着。
“我从纽约请了著名的婚纱设计师，给你定制婚纱，约好了明天给你量尺寸。”慕思凡说。
雨雾落在他的头发上，他很少梳这样的大背头，额头全露出来，有一个小小的美人尖，气势十足。
这是精心打扮了，来情敌面前炫耀的么？
“你真卑鄙。”程依说。
“再卑鄙，也是你的丈夫。”慕思凡冷冷地答着，露出了讨人厌的微笑。
“关于婚礼，你觉得教堂婚礼好些，还是海岛……”他问道。
“我不想跟你讨论婚礼的事，特别是在这里。”程依说。
慕思凡转身，雨打在他脸上很凉，程依的伞始终不肯往他这边挪一寸。
不管你想不想讨论，都是事实，你即将要成为我的新娘了。
他要去给杨骁送花。
看他挺直的背部，程依出声，喊住他：“我已经答应你了，也跟你领了证，你非要朝他开那一枪吗？”
慕思凡转过来，笑得苍凉，说：“我要是跟你说，我完全不知道，我被人打晕了，你信吗？”
这么多天了。
他总想找一个好机会，把这事给程依说。
但都没找到。
看到程依为了别人流眼泪，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而且……
明明是自己的女人，却偏偏要费尽心思去做这样的解释。
让他觉得很没面子。
程依问：“为什么不早说？”
“没什么好说的。”慕思凡说：“你那么聪明，想不明白么？要是我，我把他打死了就算了，我为什么要打你一枪？我明明知道你穿着防弹背心，我不是自己找事干吗？你觉得合理吗？”
程依早已经想明白了。
所以，回国之后，她超乎寻常地淡定。
没有再流一滴眼泪。
可疑的地方太多了。
“或许，你就是为了迷惑我。”程依说：“这样，你就说得过去了，我就不会再恨你了。”
慕思凡冷笑起来，他说：“要是我，我会给他两枪，我恨不得你亲眼看着他断气，那样，你就彻底死心了，不会像现在这样，觉得人没死，他还活着，藏在那个角落里，不知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又冒出来！”
他往前走了几步，盯着程依的眼睛，说：“这件事，对我有什么好处？我为什么要这样做，我自己找麻烦吗？现在他在你心里藏得更深了，像是一根毒刺，我拔都拔不出来。”
程依往后退，说：“让厉岩把杨骁派出的人，是你吧？”
“是。”慕思凡说：“ 但我只是让厉岩把他调离A市，信不信就算了，我不想多说了，明天上午，会有人来接你去见设计师，天气太冷了，我们的婚礼，去巴厘岛办，你有什么意见？”
他其实是心疼她穿婚纱会被冻到。
原本好好的一番话，不知道怎么，说出口，就变了味。
巴厘岛……
碧蓝的海，白色的沙滩，金色的阳光……
本来是很美好的一件事，却因为结婚的对象，搞得像是执行任务一样。
此时此刻，有人刷着自己的朋友圈，笑道：“真的？东南亚？这也太远了吧……”
这人，正是李宓。
看着自己的朋友圈，发出惊叹之声：“我什么时候去的东南亚，我怎么不知道，需要弄成这样吗？”
“不这样，她会怀疑的。”乔安娜说：“按照时间，现在应该是举行葬礼的时候，你从头到尾不出现，说不过去了。”
李宓回复了家人的微信，立刻把手机关机了。
她看着窗外的碧蓝的大海。
这是个地中海旁的小国家，蔚蓝的海，白色的建筑物，美得像是童话故事。
她喊住了厨房里的乔安娜，轻声说：“我什么时候才能见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