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在想，我妈为什么不肯告诉我？”孟雨良把她脸颊的头发别到耳边，温柔的问。
程依说：“嗯，为什么？”
之前听肥仔说过一嘴，慕氏地产的创始人慕昶，并不喜欢婉姨。
因为她的家族，因为她的哥哥们，在东南亚有不可说的生意，这让慕昶不能接受，本能地认为婉姨不是个好女人。
杨骁笑着说：“我妈是个很有个性的人，外公的原话是，没教好，把她宠坏了，她是家里的小女，也是家族里惟一一个女孩子，从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长大之后，特别有主见，不喜欢外公和舅舅做的事，也不喜欢外公给她挑的丈夫，所以跟家族脱离了关系，逃了出来，读大学的时候，认识了杨文辉。”
“也就是说，在你没出生之前，杨文辉是个大学教授？”程依惊讶道。
“嗯，之前说过了，是生物制药方面的博士，是年轻有为的天才。”
“那他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程依问：“婉姨又是怎么认识慕霓军的？”
孟雨良说：“不清楚，他没有跟我细说那段往事，我觉得或许对他来说，那是一段悲痛的往事，自己喜欢的女人，被别人横刀夺爱，情敌还是一个百无一用的花花公子，他不肯说，我妈也不肯说，没人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
程依说：“既然婉姨深爱慕霓军，怎么会跟杨文辉生出一个你？”
“或许我妈妈受了情伤，恰是需要人抚慰的时候。”
孟雨良说：“他为了我妈，一直想找机会调来A市，可当时的条件不允许，他干脆辞了大学里的工作，只身来A市，恰好慕家将我妈赶了出来，杨文辉费尽了前千辛万苦，才找到了快要卧轨的妈妈，把她从铁路背了回来。”
程依沉默了。
婉姨那样的烈性女子，从小生活在被父亲哥哥宠爱的家庭，在慕家受尽了白眼，自己爱着的男人，最后还背叛了自己。
的确是有可能想不开。
能想象到，当时那样的环境下，白玉琴怀着孩子，前来逼宫。
以婉姨的性子，以她当时的处境，的确有可能一走了之，宁愿死了算了。
“后来呢？”程依拍着孟雨良的手，让他快点说。
“后来，我妈和杨文辉好了，我妈怀孕了，他们在A市租了房子住，杨文辉找工作，到处碰壁，生活只能靠问家里要钱，后来，跟几个兄弟借了些，凑了点钱，准备在A市做生意。”
“怎么会找不到工作，凭他的本事，怎么可能……”程依惊呼。
“那时不是现在，或许杨文辉自己也不甘心领那点工资过日子，不知什么机缘巧合，靠着头脑灵活，他当起了二道贩子，有个词叫倒爷，靠着这个，杨文辉赚到了第一桶金，那时我还没出生，听他说起这段，倒是神采飞扬。”
“他一直就是瘸子么？”
“当然不是。”孟雨良说：“生意越做越大，到了我快出生的时候，终于出事了，他被人给举报，罪名是‘投机倒把’，他蹲了大牢，在里面受尽了折磨，腿也是在里面被打瘸的，后来，他听狱友说，他得罪了慕家，举报他还有打瘸他的腿，都是慕霓军找人做的，杨文辉一气之下越狱了。”
程依听着，唏嘘不已。
“他出来之后，去找慕霓军报仇么？”程依问。
孟雨良说：“当时我妈刚生了我，在家里坐月子，杨文辉回到家，看到了慕家的人，他没敢出来，躲在暗处看，看到慕家的人把要我抢走，说孩子是慕家的，他当时或许受了太多的委屈，他发了疯，觉得我真的是慕霓军的种。”
“他不会心灰意冷地走了吧？”程依说：“不问问婉姨么？你们男人怎么这样？”
“问啦。”孟雨良说：“我妈当时也疯了，我妈一直是个很刚烈的人，受不得别人的半点质疑，他瞒着我妈去做些违法的事，我妈也气急了，两人大吵一架，杨文辉绝望地离开了那个家。”
“婉姨说孩子不是他的么？”
“我不知道啊。”孟雨良说：“所以说，语言这个东西，用来表达爱意，永远词不达意，但表达怒气的时候，是世间最锋利的武器。”
“那你到底是谁的儿子？”程依问。
“你说呢。”孟雨良笑了笑：“杨文辉是越狱出来的，不敢在A市待着了，把所有的钱留给了我妈，就逃回了XG，他心里扭曲了，没别的念头，只想着赚大钱，比慕家赚得更多，转过头来，将慕霓军踩在脚下，为了他的腿，也为了他悲惨的爱情，路越走越歪啦……”
“制药！”程依喃喃道：“他的专业是制药，想要获得暴利，唯独只有……铤而走险！世间最暴利的事……就是……”
“天才少年再也不是当年的天才少年，他的腿瘸了，良知和抱负也一并缺失了，他成了大名鼎鼎，让人闻风丧胆的跛文辉。”
孟雨良说：“对他来说，那些化学反应，再简单不过，靠着这本事，六年后他再回A市看我，已经能开小汽车，给我买电脑了。”
此时，天已经开始亮了，蒙蒙的雾光，从窗户透进来。
程依看到孟雨良疲惫的双眼。
他累到极点的时候，薄薄的眼皮就会变成大外双。
程依看着他，说：“你累了，休息吧。”
孟雨良隔着被子，搂着她，倚在床头上，神色有些落寞。
“我妈妈，因为他坐过牢，因为他犯了罪，这辈子都不愿我再认他。”孟雨良轻声问：“程依……”
“你说。”程依倚在他怀里，眼皮重得往下垂，她迷迷糊糊地应了。
“我呢？”孟雨良说：“我做的事，没比我爸好多少，如果你知道了真相，是不是也像我妈那样，嫉恶如仇，这辈子不愿再与我说话？”
程依轻声问：“你做了什么？”
“……”
孟雨良轻轻叹息，并没有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以前你做了什么，我不管。”程依说：“我只想知道，你还想做什么？为什么把保金打到我账户上？为什么说让我一个人回A市，你去哪？你不回去了么？”
他所有的行为，都像极了是在交代后事。
孟雨良揉着她的脑袋，轻轻抱着她，“我外公那边，我很早之前，就打过招呼了，跛文辉这边，你也放心，程依，以后在东南亚，你能横着走，没人敢动你分毫，我能为你做的，只有那么多了。”
程依倚在他的怀里，听着他平静的心跳。
“那是一笔很大的保金，或许足够你躺着花三辈子，哎……”
孟雨良说了太多的话，嗓子越发沙哑了。
他断断续续地说：“我或许活不了多长时间，保险是我出国之前买的，从我无意间检查出了胃癌，就开始计划骗保，我是不是很卑鄙？
我害怕自己不能华丽地说爱你，怕自己再没机会，所以计划了求婚，我想着，这辈子能听你说我愿意，看你戴上我的戒指，已经够了，不要太贪心……
后来，慕思凡让院长把我派出去，我将计就计。
在非洲的死，也是我计划好的，我让乔安娜嫁祸给慕思凡，想让你讨厌他，这辈子别再理他了，算是我对情敌的报复。
哪知乔安娜枪法不准，我没死成。
她把我救下来了。
我没想到，慕思凡竟然比我想的还要无耻，他竟然先跟你领了证，我又输了……
我反正已经不能陪在你身边，就让你觉得，杨骁已经死了，那样也好。
之后我利用了李宓的感情，变成了孟雨良，原本打算着，只是在你身边默默看着你，守着你，没想到……我又搞砸了。
程依，我这辈子做什么都做得很好，只是一遇上你，计划全被打乱了，每次都因为你，生出意外。
我想，爱就是这样，爱一个人，原本就是场华丽而壮烈的意外。
你别心疼我，不要因为心疼我，放弃自己的生活。
我也不值得心疼，我是个坏人，或许对你不坏，但对其他人，对李宓，我算得上是十恶不赦了，欠她的，我也没办法，只能下辈子再还。
一觉过后，你该回去了，慕思凡出轨，你就揍他一顿，离婚也好，如果决定把他杀了，告诉我，我来替你做。
之后你好好过日子……”
“你呢？”
程依早已流泪满面，泣不成声，话说出口的时候，都有些颤抖。
“我？”孟雨良说：“不知道啊，大约只能等死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