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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自打许有年被关进炮局子监狱那天起,他就随时都在偷偷观察监狱里的地形和四周高大的,带有电网的围墙,每天放风之时,他都在暗暗察看哨楼和狱警们站岗的位置。晚上躺在床板上,他默默地留意着狱警查夜的时间和铁窗外探照灯光来回巡视的时间间隙,并画了一张二监区局部的草图。这天夜里,他在昏暗的灯光下悄悄地将自己欲越狱的想法告诉了狱友们,要求大伙儿共同出主意,想办法。大伙听了精神都为之一振,兴奋地你一句我一句地小声说着自己的见解。特别是孟志强,则更是兴奋得脸色通红,他紧握着拳头,瞪大着眼睛小声而急切地说道:

“自打他们抓住老子那天起,老子随时都在想怎么能逃出去,但一直都没有逮着机会,有年,哥支持你,你说该怎么办哥就怎么办,哥一切都听你的!”

但张教授却坐在旁边,闭着眼睛,轻轻地摇摇头,低声说道:

“小许啊,你进来已快两个月了吧?这段时间我一直都在观察你,早知道你有越狱的想法。你知道我在这里被关了多久?我与大多数难友和你一样,刚进来时,成天就想着怎么越狱逃跑。但据我们通过各种渠道调查到,这个炮局子陆军监狱从清朝时期建立起来直到现在,不知道关押过多少重要人物,也不知有多少能人高手曾在这里实施过越狱计划,但他们不管是采用里应外合的计划也好,还是采用飞檐走壁、穿墙打洞的方法也好,至今还没有一例从这里成功越狱的纪录,反而枉送了不少英雄豪杰的性命。故此,这个炮局子监狱被称为中国四大‘模范监狱’之首。小许啊,你千万要谨慎,别莽撞行事!另外,我相信,外面的党组织和同志们肯定也在为你的被捕而非常着急,正在千方百计地想办法营救你出去。你是民众公认的抗日英雄,国民党轻易不敢把你怎么样,最终还是会放你出去的。你一定要听我一句劝,耐心点,别妄动!否则人没有跑出去,倒将小命给丢了。”

许有年听了张教授的话后,沉默一会儿,最终点点头,心想:

“张教授说的也没错,外面的同志们和郭蕴肯定在为我的被捕而十分焦急,一定在想办法营救我出去。”

但他转念又一想:

“难道我就在这里干耗着,什么也不做,被动地等待同志们来营救吗?还有,就算是同志们在外面疏通了某个关节,敌人放我出去了,那强子哥怎么办?我能扔下强子哥不管吗?”

许有年哪里知道,事情远不像他所想的那么简单。

自许有年被捕后,北平的党组织通过内线了解到许有年被关押在北平炮局子陆军监狱,地下党的同志们都十分焦急,他们知道要想用武力从炮局子监狱救出人来,凭现在的力量几乎是不可能的,唯一的办法就是以许有年抗日英雄的身份来给国民党施加压力。

首先,北平党组织当晚就紧急行动起来,通过各种关系,第二天一早就在北平各大报纸上以新闻的形式披露了曾颠覆日军304次列车的英雄许有年被军统系秘密逮捕的消息,然后,请了一些有影响的社会名流找到军统北平站的站长刘德山,要求他立即将抗日英雄许有年释放!

刚开始,刘德山还敷衍地说道:

“各位父老,此案现已上报南京政府,此时正在调查之中,请大家放心地回去,要知道,我也恨日本人呐,我保证,我绝不会让一位抗日英雄受到一丝委屈的。嘿嘿……”

过了几天后,刘德山却突然改变了调子,只见他对前来游说的社会知名人士们厉声说道:“现在,我们掌握了充分的证据,许有年其实并不是什么抗日英雄,他根本就是一个大汉奸!我们了解到,许有年在保定时曾从抗日游击队的枪口下救过一个叫渡边一郎的日本大佐的命,这个渡边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法西斯分子。就是这个渡边,为了报答许有年,还送给他一把崭新的安度士手枪,这支手枪现在就在我抽屉里。”

说着,他从抽屉里取出一个贴了封条的大信封,重重地往桌面上一拍:

“你们看,这就是铁的证据!另外,有材料证明,日本战犯多田峻中将曾在多个公开场合口头褒奖过许有年对日本人的忠心和他给日本人卖命的工作效率。至于你们说的日本人的304次列车是许有年颠覆的,你们谁亲眼见了?你们不也是道听途说的嘛,要是我说304次列车是我刘某炸的,你们信吗?所以嘛,这个许有年我们决不能放,对他这样的汉奸一定要严惩不贷!你们千万不要上了共产党的当,替一个汉奸说情。”

至此,刘德山完全暴露出了一副国民党党棍的流氓嘴脸!

郭蕴这段时间住在河北阜平根据地,和新华社的同志们住在一起,由于她已有六个多月的身孕,同志们对她照顾得非常细心,并对她隐瞒了许有年被捕的消息,有时郭蕴追问得紧了,大家就编了一个善意的谎言,说许有年正在执行一项秘密任务,再过几个月就会回来。因此,郭蕴在同志们的细心照料下,每天都感觉到处处都充满着阳光,日子过得倒还快活。直到二月中旬的一天下午……

这天下午,郭蕴拿着一篇整理过的速记稿来到女记者白鸽的办公室,她俩正在里屋校对稿件时,只听得院里一个人风风火火地大声嚷着什么,她俩抬头往窗外一看,只见摄影部的石少华同志手里举着一张电报纸,大声嚷道:

“狗日的军统特务,颠倒黑白,硬要将许有年同志说成是汉奸,营救许有年同志的计划又受到……”

这时,院里的另两位同志使劲给他使眼色,石少华一愣,嚷了一半的话语戛然止住,但已经晚了。只见郭蕴飞快地从里屋跑了出来,一把抢过石少华手中的电报,仔细看了一遍后,顿时愣住了,她一屁股坐在石凳上,捂着脸抽泣起来。这时,白鸽也从屋里跑了出来,狠狠地对着石少华瞪了一眼,然后将郭蕴慢慢地扶进屋里,几位女同志围着郭蕴安慰起来。

转眼已到了四月中旬,这天上午,虽然早晚北平的气温还有些寒冷,但白天蓝蓝的天空艳阳高照,晒得人们身上暖烘烘的。炮局子监狱的大操场上,冷不丁地从地下冒出了一些小草的嫩芽。让高墙内的人们感受到了一丝春天的气息。此刻,犯人们正在放风,只见东一堆、西一簇的犯人们坐在空地上晒太阳,捉虱子。许有年和孟志强则顺着高大的围墙边慢慢地跑着步,活动着筋骨。

这时,他们远远地看见紧闭的监狱第二道大门打开了,一辆美式吉普驶了进来。本来,这是一件极寻常的景象,监狱每天都有各色人士进出,狱门每天也不知道要开关多少次,但被关在高墙内失去自由的人们却总是禁不住好奇的心理,每每都要对进出监狱的人行“注目礼”,许有年也不例外。他和孟志强停下了脚步,和大家一样,情不自禁地注视着缓缓驶进来的吉普车。远远地看见从吉普车上走下来一个穿着美式军装、个子高大的军人,只见监狱里的郭法官迎了上去,两人握了握手寒暄几句后,一同向办公室方向走去。

许有年忽然觉得眼睛一亮,从侧面看这个军官极为面熟,但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此人。这时,那人和郭法官都停下了脚步,隔着铁丝网朝着操场上的犯人们望来,两人指指画画地不知在说些什么。许有年再凝神仔细一看,只见那人左脸上的一道刀疤在阳光下赫然显目。

“李飞!”

许有年一下子从心里喊了出来,他的心跳骤然加快,他想大声喊,但又怕认错人。这么远的距离,自己会不会眼睛看花了,而且李飞说不定还在千里之外,他怎么会到这里来?但许有年还是不甘心,他情不自禁地朝着大门方向飞快地跑去,想再跑近一点看看再说。但那个极像李飞的人和郭法官却已转身向着办公室方向走去。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许有年懊恼极了。他恨自己跑得太慢,没有看清楚这人到底是不是李飞。他对从后面追上来,跑得气喘吁吁并感到莫名其妙的孟志强什么也没说,只是喃喃自语地嘀咕了一句:

“难道我认错人了?”

其实,许有年并没有认错人,他远远见到的那个人,的确正是李飞。日本人投降后,李飞于1946年1月被调至国民党北平警备区司令部,任军法处上校副处长。外表看起来李飞正处于飞黄腾达的阶段,其实李飞心里明白,由于自己暴躁的脾气和耿直的性格,曾得罪了不少上级和同僚,故被“踢”到这里来任个闲职。但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这却正合李飞之意。因为他知道,自己没上过任何“讲习所”,没上过保定军校,更不是黄埔出身,自己甚至还当过东北军的“逃兵”。能混到现在这个位置已经很不错了,这也是全靠自己在前线杀鬼子之时浴血奋战,屡立战功得来的。另外,在他心中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那就是他在内心非常同情共产党,因为他过去始终战斗在抗日的最前线,他的部队曾和八路军在一个战壕里打过日本鬼子。那次的战斗十分惨烈,自己的一个连和八路军的一个排近一百五十个人被打得只剩下二十几个人,其中八路军打得只剩下副排长一个人,就这么一个人,还救了自己一命。当时,李飞正举起大刀欲带领剩余的士兵冲下去和鬼子做拼死肉搏,突然,空中传来一阵刺耳的“嘘”声,一批小钢炮炮弹从天而降,就在这时,李飞只觉得自己被一个人猛地扑倒在地,紧接着一阵惊天动地的爆炸声震得他昏迷过去。当他醒来时,才发现扑在自己身上的人就是那位八路军副排长,而这位副排长的身体已被炸得支离破碎,早已牺牲。李飞当时就产生了“报恩”的想法。故李飞打心眼儿里极不愿与共产党的军队为敌。但让他心惊和失望的是,日本人投降后,南京政府又开始向共产党军队发起了全面的进攻。所以当他被“踢”至北平警备区司令部军法处任副处长这个闲职之时,他还真的为自己没被调往前线去和共产党的军队正面交锋而感到庆幸。

李飞还有一件重要的心事,那就是要找到许有年,与他把酒共叙别后之情!许有年八年前和他在丰台车站分别时说过的一句话:“希望打败日本人后还能再见到你。”这句话这些天来始终在他的脑海里萦绕,刚调到北平时,李飞曾专程到丰台车站去打听过许有年的消息,但车站的工作人员一看见他的美式军装和上校军衔,便都摇摇头,一声不吭地走开了。李飞心里十分纳闷儿,但也无可奈何地走了。回到警备司令部后的几天里,李飞一直都是茶饭不思,心里老是想着:

“难道有年兄出事了……?”

最后实在按捺不住,决心要查个水落石出。

这天,李飞又一次来到丰台车站。这一次他带着一个全副武装的卫兵直接闯进站长办公室,掏出证件对站长扬了扬,客气地说道:

“我来调查贵站前副站长许有年的下落,请您配合调查!”

站长是个胖胖的中年人,他瞟了一眼李飞肩上的上校军衔,立即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但当听到这位国军上校打听的人是许有年,顿时瞪大着眼睛,吃惊地说道:

“许有年?他不是被你们抓起来了吗?前两个月各大报纸都刊登了他被捕的消息,这事儿一度闹得沸沸扬扬的,北平城里谁不知道啊?请问长官您……”

话没说完,只见这位长官一愣,左脸的疤痕一阵抽搐,然后二话不说,转身就走。站长站在那里直眨巴眼睛,百思不得其解。

李飞回到办公室后,立刻找来10月到12月份北平几家报社的报纸,颤抖着双手一篇篇地翻寻着,终于在11月22日这天的报纸上看到了许有年被捕的报道。李飞快速地浏览完这篇报道后,一下子愣在那里,半天一动不动,最后抚摸着脸上的疤痕,喃喃自语道:

“有年哥是共产党?他就是‘铁魂’?”

李飞在西北军时,和一些下级军官一起偷偷议论时局时曾听说过,共产党有一位潜伏在鬼子内部的特工,代号“铁魂”,让日本人颇感头疼。当时李飞和那些下级军官们都曾为此偷偷地竖起大拇指。此时,李飞打心眼里更加佩服这位大哥了。接着,他又打听到许有年现在被关押在炮局子陆军监狱,尚未正式经法院审判。

一连几天,李飞的脑海里始终在激烈地斗争着:是坐视不管,还是帮有年哥一把?如果帮他,怎么帮?自己官职卑微,不可能说一两句话就能将有年哥这样的政治犯释放出来。那么,唯一的办法就只有想办法帮助有年哥越狱。但是,李飞也知道,要想从炮局子监狱越狱,几乎是不可能的。而且自己帮助共党分子越狱的行动一旦暴露,军法将对自己怎么处置,他这个军法处副处长的心里是一清二楚的。但是,李飞更清楚的是,有年哥那次在丰台车站帮助自己,无疑是救了自己的一条性命。另外,那位在战场上救了自己一命的八路军副排长的影子也总是在他脑海里闪现。想到这里,李飞颇感羞愧,他心里说道:

“我怎么变成这样缩手缩脚了?知恩不报不是我李飞的性格!”

经过几天的苦苦思索,李飞最终决定:一定要伺机帮有年哥一把,至于有年哥能不能成功,那就只有看他的个人的造化了。李飞决定到炮局子监狱去看看许有年,先摸摸底再说。

这天,李飞借口探查被军法处判了刑的前军官们,来到炮局子陆军监狱。郭守信法官热情地接待了他。李飞与郭法官并不陌生,他们曾经因被军法处理而被关在炮局子的一些军人而打过几次交道,郭法官也知道此人由于比较正直,和自己一样也是受上峰排挤之人,故二人颇为投缘。今天,他俩在办公室里谈完公事后,一看手表,已快十二点了。郭法官站起来笑着说道:

“李处长大驾光临,今天就在大哥这里吃点便饭,你意下如何?”

李飞也忙站了起来,说道:

“不,不,兄弟我已叨扰过郭兄几次,这次正该兄弟请客,请郭兄给兄弟一点面子。”

他二人说笑着来到监狱外面的一家酒店,酒店里已有不少食客,酒店老板见是郭法官和一位军官同来,连忙殷勤地将他二人引到二楼的一间小包间。这里十分清静,不似楼下那般吵闹。二人一坐下来,李飞即对老板说道:

“我也不用一个个点菜了,你既然认识郭法官,那一定知道他喜欢吃什么,将你店里最好的酒菜送上来就是。”

老板一听,立即满脸堆笑地答应着下楼去了。不一会儿,郭法官见店小二端上酒菜来,忙笑着说道:

“李老弟,愚兄正在执勤,不敢多喝,我意思意思就行了,您就多喝点代劳吧。”

李飞故作生气地说道:

“郭兄,兄弟虽然和您认识时间不长,但也发现您和我一样,是性情中人,兄弟有意要与郭兄交个朋友,并有一事相求,难道郭兄不给兄弟点面子吗?”

郭法官一听,睁大着眼睛说道:

“李老弟说的是哪儿的话,愚兄想巴结你还来不及呐,怎敢说不给面子?李老弟有事求助于我,只管开口,只要愚兄能办得到的,我在所不辞。来,咱们边喝边谈!”

说罢,率先举起了酒杯,一口干了杯中之酒,然后放下酒杯,两眼看着李飞说道:

“早就听说李老弟在二十九军时曾一口气砍杀了几十个小鬼子,确是英雄了得,愚兄佩服之至。但不知李老弟有何事差遣,你尽管吩咐就是。”

李飞端起酒杯,也一口干了,沉默了一会儿,抬眼看着郭法官:

“实不相瞒郭兄,我有一个表兄,也是被关在你们炮局子里,兄弟只想见他一面。”

“哦?他叫什么名字,是犯了什么事儿进来的?”

“他叫许有年,是因为……”

“许有年?他是你表兄?”郭法官吃惊地瞪大了眼睛。然后皱了皱眉头。

李飞看了看郭法官的表情,颇感失望地说道:“如果郭兄感到为难,那我就不勉为其难了。”

说完,端起酒杯又一口干了,“来,咱们继续喝酒,至于我表兄的事,今天咱们就此打住,我另想办法好了。”

郭法官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唉!李老弟,不是愚兄不愿帮你,这许有年的案子的确太过重大,据说南京也有人在过问此案,军统方面又打了招呼,不准任何不相关的人与其见面啊。”

至此,他二人半天不说话,都低着头喝闷酒。几盅酒下肚后,郭法官忍不住又说道:

“其实,愚兄也是十分佩服这个许有年的,他将日本人的军官炸死炸伤那么多,的确是个抗日英雄啊!但军统却硬要将他定个汉奸罪名。唉!”说到这里,他放低声音,“其实咱们心里都明白,这里关押的共党政治犯,大部分都被咱们的人说成是汉奸、日本特务。唉,这也是为了掩人耳目啊……”

他又大口喝了一口酒后,喃喃自语道:

“唉,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说到这里,郭法官又抬眼看了看李飞,苦笑着轻轻地摇摇头。突然,郭法官盯着李飞衣领上的上校军衔,眼睛一亮,兴奋地说道:

“唔,有了,他们不让其他不相关的人探视,可你李飞不是其他不相关的人呀,你可是警备区司令部的上校军官啊!你可以用任何理由去‘提审’许有年呐。”

李飞听了一愣,一拍脑瓜:“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个碴儿呢?”

当天下午,许有年正在号子里和狱友们闲聊,忽听得铁门一响,两个狱卒进来喊道:“918号,有人提审你,赶快出来跟我们走!”

许有年站起来,整理了一下长长的头发和狱服,在狱友们关注的目光下,从容地走了出去。他被狱卒押着来到审讯室,老远就看见郭法官正在门口候着,见他们来了,郭法官命令狱卒打开许有年的手铐脚镣,并亲自打开隔音门,让许有年一人进去,却将两个狱卒拦在门外,并对他们说道:

“事关机密,咱们就在门外守候着,不许放任何人进去!明白吗?”

这种情形对狱卒们都已是家常便饭,并不奇怪,故两个狱卒都端着枪,老老实实地站在门外站岗。

许有年一进门,审讯室的门在他身后轻轻地关上了,他抬眼一看,只见李飞就站在他的面前,正笑嘻嘻地注视着自己。许有年一下子兴奋得差点叫出声来,又见李飞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许有年这才强忍住没叫出声来。顿时,两个敌对党派的患难朋友在这个非常的地方和非常的环境下热烈地拥抱在一起……

一小时后,许有年回到了牢房,他抑制住兴奋的心情,没有对大伙儿提起李飞的事,只是说是郭法官向他了解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大伙儿也没多问,这事就这样过去了。

到了晚上,许有年却怎么也睡不着,他脑海里老是浮现着白天和李飞见面的情景,想着自己托李飞在《北平日报》上刊登一则“寻人启事”,并请他过半个月后再来一趟,并带来一份当天的《北平日报》。李飞当时就爽快地答应了。许有年又回忆了一下自己写给李飞登报的简短内容:

慈母,妳在哪里?孩儿甚念。儿在老家一切均好,勿念。儿年铁。

这是地下党约定的暗号,外人是怎么也猜不出其中真正的含义的。退一万步,即使李飞心怀不轨,也无大碍。想到这里,许有年心情慢慢地平静下来,最终和狱友们一样,扯起了响亮的鼾声。

这半个月,许有年感觉度日如年。他每天都掰着手指头计算着日子,就连孟志强都明显地感觉到他这段时间有点魂不守舍。好不容易挨过了十五天。这天一大早,许有年一反常态,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十一点,李飞终于如约到监狱来看望许有年。这次,他带来了不少食品和烟、酒,并用几张当天的报纸包裹着。先由郭法官按规定检查了没有夹带其他诸如武器之类的违禁品后,李飞当着郭法官的面将这些东西交给了许有年。按狱中的规定,报纸是绝对不准带进监区的,但郭法官却像什么也没看见似的,让许有年脱下囚衣,包裹住所有东西后,任随许有年连物带报统统提进了号子。

许有年一进号子,便将包袱放在床上,打开外面包着的囚衣。只见狱友们一下子瞪大了眼睛,都情不自禁地“啊”了一声。特别是张教授,他吃惊地看了许有年一眼后,二话不说,颤抖着手小心地将食品挪开,轻轻地将报纸抽出来,借着铁窗外射进来的阳光,如饥似渴地阅读起来。

孟志强疑惑地看着许有年:“有年,你这是?”

许有年坦荡地微笑着说道:

“这是我的一位东北老乡、也是我过去的一位朋友送来的。”接着,他又悄悄地补充了一句,“他也是郭法官的朋友。”然后,他忍不住地用眼睛瞟了一眼张教授手中的报纸,说道,“张教授,能把最后一版给我看吗?”

张教授一愣:“当然,当然。”然后眼睛不离报纸地将其他报纸全递给许有年。许有年赶紧拿起报纸仔细翻阅起来。他在最后一版的《市井故事》栏里看到一篇署名“曙光”的短篇小说《魂》。他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双臂也情不自禁地微微颤抖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地浏览下去,在小说的字行之间看到了这么几句话:

……其母言道:吾儿之魂被禁锢在魔鬼之域,其妻蕴儿在圣母之庇护下产下一子,取名“铁驴”。……圣母劝其妻止泣:天地乾坤将发生翻天覆地之变,黎明之阳光将驱散人间污浊之气……

许有年看到这里,眼泪止不住地一下子淌了下来。他抬眼看了看,狱友们并没有注意到他,便低头悄悄地擦掉流在腮边的泪水,拿起酒瓶,小声对狱友们说道:

“今天,我许有年太高兴了。因为我的东北老乡告诉我两个特大喜讯,一个是咱们的军队已经开始向国民党发起大反攻,天,就快亮了!第二个喜讯是我个人的——我有儿子了,我当爸爸了!来,为了新中国,为了咱们的下一代,大家干杯!”

狱友们一下子被许有年的情绪感染了,顷刻间,不大的牢房里充满了酒香,酒的香气从铁窗的缝隙飘到走廊中。那些狱卒们都闻到了酒香,但他们都知道这酒是一位威严的国军上校长官送来的,而且是郭法官同意了的,但这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是一无所知。所以他们谁也不敢吱声,只能偷偷地咽一下口水。许有年见他们在铁窗外窥看,立即塞了包李飞带来的“哈德门”香烟给他们,并说道:“兄弟们辛苦了,拿去抽吧。”这些狱卒们的收入并不高,平时只能抽一些劣等香烟,见许有年塞给他们这么好的香烟,四个值班狱卒高兴得连说“谢谢”,然后在外面争抢起香烟来。

虽然在高墙内的人们都是度日如年,但时间还是按照自己的规律在飞快地流逝着,现在已是6月中旬了,算下来许有年进炮局子监狱已快七个月了。有段时间,许有年时时刻刻都在想着怎样越狱,虽然李飞曾说过正在想办法将他营救出去,但许有年已然等不及了,特别是和党组织联系上后,知道自己的儿子铁驴已经诞生,许有年恨不得生出一对翅膀,立刻飞到小郭蕴和儿子的身边。但这段时间,他已慢慢静下心来,和狱中的临时党支部频繁联系,并协助张教授他们出版《狱中之花》,以各种方式鼓舞着狱友们的斗志。每天晚上,他和张教授都要给狱友们讲辩证法,分析形势。再加上最近又被关进来几个进步大学生,虽然号子里更拥挤了一些,但这些学生们成天又唱又闹的,给监狱增加了不少活力。这样一来,包括许有年自己,大家都觉得日子不像以前那么难熬了。

天,渐渐地热了起来,狱中的操场上长出了一片绿油油的小草,这些小草给关在高墙中的人们带来了新的希望和对未来美好的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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