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寒屹确实是在休息，他从医院回来，人依旧是浑浑噩噩不太清醒的状态，于是就直接爬上了楼继续补眠，手机和药袋子都扔在了一楼客厅里，因此没听见电话响。
因为身体实在不舒服的厉害，他睡得并不沉，门铃刚响了两下他就被吵醒了，但是浑身软的不想动，于是他又在床上趴了会儿，按门铃的人特别的有耐心，隔一会儿按一次，吵得他脑袋都开始疼了，于是，邹律师和个醉汉一样顶着一张苍白憔悴的脸踉踉跄跄地扶着栏杆下楼，差点没倒栽葱栽下来。
醉汉邹律师没睡醒的起床气和满腔的怒气集中在一起都要把他撑爆了，甚至有把门铃拆掉的冲动。
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会在可视门铃中看见舒念的脸，那姑娘捧着手机站在门口，两只脚踢着台阶上的小石子玩，侧脸明媚又娇艳，就像是一朵向阳的花。
于是，邹律师原本不爽的臭脸慢慢的多云转晴，他开门等舒念进来，回头才发现自己的家和个狗窝一样，顿时双手掩面，已经来不及了。
舒念以为邹寒屹不在家，她都要放弃离开了，脸上的失望掩都掩不住，可是，门却嘎达一声打开来，于是小姑娘顿时眉目舒展，笑嘻嘻地乘电梯上楼。
舒念上来的时候邹寒屹只来得及把散落在地上的衣服收起来扔进卫生间，他和做贼似的经历了一番鸡飞狗跳，找急忙慌地一阵乱窜，等关上卫生间的门时才发觉头昏脑涨四肢瘫软，人差点就站不住了，呼吸声都是沉重紊乱的，刺得喉咙越发火烧火燎起来。
邹寒屹缓了口气才扭开门把手，舒念都没想好用怎样的面孔面对她师父，一抬眼就看见了他比昨天还要难看的脸色，白的和墙皮似的，都快没人气了。
“师父，你...？”
“什么事？”
邹寒屹的喉咙破了，说话丝丝拉拉的只有气音，每说一个字就惯性地咽唾沫，疼得他脸都有些白。
“师父，你嗓子怎么了？发炎了还是哑了？吃药了没，看医生了没啊？”
舒念当然看见了他又白了一层的脸，眉头拧得都打了结，鼻翼两侧还有少许的薄汗，人扶着门框站得摇摇欲坠。
“找我什么事？”
邹寒屹实在是不想说话，他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徒弟是十万个为什么，一进门不说正事噼里啪啦问一大堆的话，比居委会的大妈还要烦。
“哦，吴姐下午要去注册律师证，她找不到你，于是给我打了电话。”
“你先坐会儿。”
他的律师证还放在楼上，上面更是乱得一塌糊涂，如果不是为了睡觉，邹律师一般是不愿意上去的，因为他也特别嫌弃脏乱差的环境。
舒念目视着邹寒屹晃晃悠悠上楼，她在门口站了站，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屋里光线有些暗，窗帘有的都拉着，有的拉开了一半，特别的冷清。
屋里家具什么的并不多，只是一些必备的，给人一种空旷的感觉，她走到客厅，沙发的一角扔着一包衣服，应该是从洗衣店拿回来的，她定睛看了看，那里面放着的都是冬天穿的厚衣服，按照现在的天气变化那不是早该放进衣柜里面了么？
邹寒屹还没下来，她本着参观精英住所的心思又四处转了转，顺着客厅就走到了餐厅，餐桌上面瓶瓶罐罐摆着一堆，东倒西歪的，还有几个蔫了的苹果咕噜噜的滚着，舒念皱着眉头绕进厨房，终于嗔目结舌了。
洗碗池里的碗碟都堆成小山高了，锅碗瓢盆全体总动员都在灶台上摆着，各种高难度的姿势应有尽有，关键是...没一个是干净的。
...
舒念被吓到了，她恨不得戳瞎自己的狗眼，原来这就是单身成功男人的生活...也太惨不忍睹了吧？
要赶紧远离是非之地，被邹寒屹发现她目睹了这么惨绝人寰的画面，她一定会被穿小鞋的。
等舒念蹑手蹑脚地转身准备离开，发现邹寒屹正面无表情地靠在餐桌前，在明明暗暗的屋子里，配上那张苍白憔悴的脸，于是她被成功的吓出了尖叫声，两手摸着胸口感觉心都要跳出来了。
“师父，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
邹寒屹的声音是在是太难听了，基本都是垂死挣扎的气音，舒念只觉得从脚底心窜起一股寒气恍然生出一种进了人间地狱的阴森感。
不过，邹寒屹昨天下午到现在究竟是做了什么，怎么才过了半天他就搞成了这副德行？
“麻烦你去送一下吧。”
舒念惊魂未定之下接过邹寒屹递过来的律师证，她眼前好像仍旧闪烁着厨房里惨不忍睹的画面，最终她总结出了一个特别惊悚的结论，她师父原来是个生活不能自理的...装逼货，人前衣冠楚楚，人后猪狗不如...
妈呀，真的太匪夷所思、太骇人听闻了。
“师父，你是不是病得严重了？”
真是个乌鸦嘴，邹寒屹慢吞吞坐回沙发上，随手拿了个抱枕压在上腹，他早上到现在水米未进，之前舒缓一些的胃又开始一阵一阵绞着疼，偏偏喉咙破了，喝水吃药都和凌迟似的。
舒念眼尖地看见了塞在茶几下面的药袋子，她的心咯噔一下跳到了嗓子眼。
“师父你是不是去过医院了？没什么大事吧？”
“去办你的事。”
“可是...”
“我没事，恩，上午去了趟医院。”
舒念脸上满满的担心撞进了邹寒屹的眼里，他略微怔忪了一下，好像很久没见过除邹明以外的人有这种毫不掩饰的心疼了，于是心变柔软的邹律师耐着性子避重就轻地和他的小徒弟解释了一句。
谁知道这姑娘竟然问上了瘾。
“医生怎么说？严重吗？是不是建议你多休息？有没有什么注意事项？”
“...舒念，我喉咙不舒服，不想说话。”
“哦，师父，你吃午饭没？你不用回答，点头或者摇头就可以。”
厨房里就和被洗劫过一样，根本不像是刚刚吃过饭的画面，舒念看着邹寒屹发白的脸色就是忍不住的心疼，一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态度和情绪已经超出了师徒关系的范畴。
邹寒屹又愣了愣，手指捏着喉咙处轻轻咽了咽。
“没吃。”
“怎么能不吃呢？不吃饭的话身体怎么可能好呢？要不我送了东西回来帮你买点吧？”
“不用...医生建议我8小时内不要进食。”
“为什么？”
“...舒念，你该去所里了。”
邹寒屹实在是不习惯给别人看他这副鬼样子，也不大习惯被人嘘寒问暖的关心，那种感觉就像是如坐针毡一样，浑身不舒服，于是他开始急着赶人。
“师父...”
“你这两天不用去所里，到时候我电话通知你。”
复查结果不尽如人意，医生原本是建议邹寒屹住院，但是他不肯，开了三天的点滴回来直接扔在了徐医生的诊所里，这几天他都要过去报道，邹律师想了想，为了能给邹明养老送终，他还是不要太鞠躬尽瘁了。
“你一个人可以么？”
“舒念你还不走？”
“...师父，我还会返回来，你这样我不放心。”
舒念没等邹寒屹同意，飞快的转身跑到门口，然后拉开门走了。
直到坐上了公交，舒念的心跳都是紊乱的，她知道自己是越矩了，可是当时偏偏就是忍不住，就是现在她都能感觉自己一颗心仍然留在邹寒屹的家里。
刚刚她瞥见了他手背上贴着的白色胶布，特别的刺眼，当时她甚至生出一种冲动，想要扑进他的怀里抱紧他，想要告诉他不要那么辛苦，不要那么不把自己当回事。
因为，就算他自己不在意，还是会有人心疼的，比如，她。
舒念咬着嘴唇想着自己那一刻差点就忍不住扑上去了，可是...好像到现在她也没有那种明目张胆的资格，只敢这样偷偷摸摸的心疼，他们之间永远隔着一层窗户纸，谁都不主动去捅。
邹寒屹窝在沙发里，他胃里绞得厉害，稍微动一下身上都会冒出一层虚汗，可是他的眼神却呈放空状态，呆呆地注视着门边，过了好半晌，邹律师好像终于意识到，那小姑娘刚刚是生气了。
他的心里五味杂陈，酸、甜、苦、辣、咸一个接着一个。
昨晚上邹明还打电话来着，老爷子不知道着了什么魔，看舒念就和王八看绿豆似的，怎么看怎么顺眼，尽职尽责的充当一个喋喋不休的媒人。
可是，在邹寒屹的眼里，这是永远不可能的发生的事情，年龄差距摆在那里，性格差异摆在那里，都是不容忽视的，况且这是邹明的一厢情愿，就算他能接受，舒念也不可能接受的啊。
正值青春恣意的年纪，哪个小姑娘不憧憬浪漫又难忘的爱情，谁愿意跟着一个死气沉沉只知道工作的人形机器谈恋爱呢？
邹明后来问他，说如果舒念心里有他呢？他愿不愿意接受？然后就把邹律师给问住了。
确实是问住了，邹寒屹一下子没有答出来，最后沉默着挂了电话。
他现在突然又想起来，然后觉着好像他没有什么不愿意的，不光不排斥，好像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希冀似的。
这个想法刚刚冒出来邹寒屹就被自己吓了一跳，他怎么会这么想呢？难道真的是因为生病的时候比较脆弱的缘故吗？所以就会贪恋那些看似唾手可得但却遥不可及的温暖。
舒念赶在三点半之前把律师证给了吴姐，她站在写字楼下徘徊了很长时间，然后又仰着脖子抬头向上望，眉目缠绕，神情郁结，都和中二时期装忧郁的少女差不多了，整个人处在无限的纠结与煎熬中。
到底是回去还是不回去？
最后还是担心占据了上风，舒念把心一横脚一跺，再次坐上了去邹寒屹公寓的公交车。
她按门铃的时候手指都有些颤抖，一颗心扑通扑通的忐忑极了，因为她实在是摸不准邹寒屹的脾气，不知道他会不会开门，开了门会不会赶她走，会不会死要面子活受罪地逞强说一些尖酸刻薄的话让她气得直跺脚。
但是没等了多久邹寒屹就把门开了，她上楼打开虚掩的门，发现他半躺在沙发上，身上盖着个小毯子，茶几上摆着几个拧开的小药瓶。
“师父...”
“东西给吴姐了？”
“恩，给了。”
舒念把包挂起来，她仔细看了看邹寒屹的脸色，还是不太好，病容明显，精神颓靡，茶几上的水杯还冒着热气，应该是刚刚晾的。
“师父，你不吃东西可以吃药吗？”
“...是胃药，没关系。”
“我帮你熬点粥吧？你少喝点再吃药。”
她虽然用的是征求意见的口吻，但是人却开始行动，都已经自作主张了还问什么问？邹寒屹看着舒念进了厨房，觉得他这徒弟最近真的是越来越嚣张了。
一定得找个时间好好的管教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