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场噩梦，沈舒柠宁愿自己永远都不醒来，那样她还可以骗自己，孩子还好端端的在她的肚子里，到了瓜熟蒂落的时间他就会啼哭着来到她身边，然后从那么小小的一团长大成人。
陈远枫得了疑神疑鬼的毛病，看不得她与任何男人有任何的交流，那天晚上他们吵得特别的凶，加之他喝了少许的酒，情绪特别激动，最后把她推倒在地。
然后他人就清醒了，把她抱在床上看有没有出、血，当时她只感觉到小腹有些疼，但并不是不能忍耐，也没有出、血，于是她把陈远枫赶出了卧室。
半夜的时候她在疼痛中清醒，发现床单上沾满了血，最后送去医院却也没能挽救了那个孩子，她还来不及做母亲，来不及喜悦就开始以泪洗面。
“是120去家里接的你吗？”
“是他开车送我去的医院。”
“病例有没有？流产原因记载的是什么？”
“...我没去复印。”
“你现在还在T市上班吗？”
“没有，我现在住在我家，在我们那边的学校。”
“下午要赶回去？”
“恩...明天早上还有课。”
“你之前请的那个律师呢？”
“他只帮我写了起诉状...我以为是个很简单的离婚官司，可是...后来他说没有把握能帮我打赢，后来没有接受我的委托。”
所有的理智和情感都在告诉邹寒屹，他不应该接这个案子，他与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实在太微妙，置身事外是最好的选择，他现在已经功成名就，实在没必要趟这个浑水再为自己找不痛快，毕竟传出去也不是什么好听的说法。
可是，他好像就是过不了自己这一关，就算他再怨恨，至今依然看不得沈舒柠满脸忧伤，看不得她在他面前掉眼泪。
“这样，你签个委托书，下周我去T市跑一趟，先把你住院的病例调出来研究一下再进行下一步。”
“那个律师说我没有证据证明孩子的流产与他有直接的关系。”
“不要着急，交给我。”
“我只想和他离婚。”
“放心，我会尽力而为。”
他们谈完事情已经到了午饭时间，邹寒屹最近被舒念盯得紧，一到饭点就要吃东西，今天已经稍微过了时间，他的胃有些不舒服，但沈舒柠依然沉浸在不堪回首的记忆中，她已经注意不到邹寒屹细微的表情了，也没发现他何止是瘦了一些，基本已经是形销骨立了。
“小舒，先下去吃点东西，这件事情慢慢来。”
“寒屹，谢谢你帮我。”
“...”
只是看不得你伤心难过和无助，就算现在没有什么关系了，但好像还是做不到隔岸观火。
邹寒屹笑了笑，他撑着桌子起身，然后把桌上的资料收拾好。
“不管怎么样，还是先吃饭，不要因为这些事情亏待了自己的身体。”
邹律师劝人的时候像是个智者，但是轮到自己身上却没那么洒脱，这三年来也不知道是谁严重透支身体，过得猪狗不如。
向来以吃为生存第一要务的舒念少有的没察觉到饿，她在凳子上坐了会儿，然后爬上了床蒙头睡觉。
她的大脑已经不会思考了，满脑子都是办公室里刚刚见到沈舒柠的场景，然后会不由自主地想到两个人狗血得复合，都是那些能够虐到人吐血的画面，她真得快要崩溃了。
可是闭上眼睛也没有好到哪里，那些画面像是经过了处理一样，变得越发清晰越发耐人寻味，张牙舞爪的嘲笑她的自作多情。
她又躺了会儿，心底丝丝缕缕的疼痛并没有减轻，于是终于拿起手机拨打了简晨鸽的电话。
“舒律师，有何贵干？”
“晨鸽，你什么时候来学校？”
“一两天吧，怎么了，良心发现，终于想起我了？”
“恩...”
舒念的声音闷闷的，像是在拼命的克制自己的情绪，但是她伪装的不够好，况且简晨鸽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她，她是什么样的德行早已经摸得清清楚楚了，稍微变一点声调她都能敏锐的感觉出来。
“舒小念，你怎么了？”
“晨鸽，你快点来陪我好不好？”
舒念还没说两句话就开始嚎啕大哭，简晨鸽被吓了一跳，她连话都插不上，只听见电话那头的人哭得六亲不认，问什么都是以越来越高分贝的嚎哭回应。
根本没法交流。
“小念，出了什么事？宿舍那俩又欺负你了还是工作不顺利？邹寒屹给你穿小鞋了？”
“晨鸽，我想你。”
“你别哭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晨鸽...”
舒念哭得泣不成声，只是一遍又一遍叫简晨鸽，她该怎么说呢？没有人欺负她，是她自己自作多情，现在连找个怪罪的对象都找不到，怪自己她又难过的无以复加。
“你在宿舍等着我，哪都别去！”
简晨鸽不由分说挂了电话，大学四年，她从来没有听舒念这样无助的哭过，大多数时候两个人都闹得像个没心没肺的二百五，好像永远都没有烦恼。
可是，怎么说呢？
她就是挺喜欢舒念的，看不得她被人欺负，大学第一天来到宿舍的时候就觉得挺喜欢她的，说话声音酥酥的特别的柔，待人礼貌，很有教养，又是她们宿舍里成绩最好的，她好像天生就带着一股魔力，让看见她的人能在一瞬间获得满满的正能量。
女孩子们之间的友情大部分都是从看对眼的时候开始经营的，所以她特别喜欢与舒念走近，为此还改变了自己不少的坏习惯。
她是那种特别护短的人，对于自己喜欢的人可以无限的纵容，把她的事当做自己的事，常常会越俎代庖。
挂断电话以后简晨鸽直接就去了院长办公室，在实习报告上面签了字，把该移交的东西都移交给别人，然后匆匆与自己的临时同事告别。
她没回家，直接去了车站，买了最快的一趟车票。
到了学校是晚上七点多，天还没黑，校园里都是过完假期回校的同学，三五成群的相跟着准备出去逛街，简晨鸽直奔宿舍。
舒念哭了一下午，到了后来基本是哭得没力气于是睡着了，眼睛都是肿的，睡梦中还在隐隐约约的抽泣。
简晨鸽搬了个凳子踩上去看了看她，睡得人事不知的，除了偶尔会发出委屈的啜泣声，她悬着的心落回肚子里。
还好，能知道睡觉，只要没到了寻死觅活的地步，什么都好办。
邹寒屹把沈舒柠送去车站，看着她一路离开，自己站在送客大厅里好半晌。
末了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上，他抽了两口，但是被烟给熏到了，咳得脸红脖子粗的。
他有些迷茫，好像这半天所有的经历像是一场梦，就像是很久以前他嫉恨陈远枫时候自己勾勒出来的场景，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会突然分不清真实和虚幻。
沈舒柠回来了。
可是...却是以离婚为代价。
他开始后知后觉地不愿意接受，那种矛盾太让人纠结，甚至他会恍然间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负罪感，好像真的是因为他的原因才导致的那两个人走到今天这种不可挽回的地步。
邹寒屹燃掉了两根烟，然后直起身子离开，他走到半路的时候突然想起了舒念，这时候才开始回想起那小姑娘离开的时候兴致不高的样子。
他与沈舒柠的事情她是知道的，她应该是认出来了，所以，她是为了避嫌还是因为这个不开心了？邹寒屹不敢肯定，但心里就和被什么东西揪着一样，浑身都不舒服。
想到这里，邹寒屹连忙从口袋里面找出手机给舒念拨电话，一连拨了好几个都没有人接，他有些慌乱，急忙到车库取了车，坐在驾驶位上的时候他终于意识到了自己不同寻常的情绪。
之前对沈舒柠是怜惜，心痛她的遭遇，他本来以为他会身先士卒替她出头，甚至立刻跑去陈远枫面前把他给暴打一顿，可是都没有，他竟然忍住了。
听沈舒柠讲述她的遭遇的时候除了刚开始的那段起伏之外，他的心始终都是平静的，不像是现在这样，有些无所适从，没有任何时候像现在这样望眼欲穿的等待着舒念接电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