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雷家堡里下人中有些欢腾，因为这天是发工钱的日子，辛辛苦苦干了一个月，都眼巴巴地盼着这一天呢。
净衣房里也不例外，多日的阴霾气氛暂时一扫而空，大家都面有喜色，依次去了赵氏那里，领来了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工钱，又欢天喜地地回来，小声嘀咕着这些银钱的用途。
柳冬青擦干了手，去了赵氏那里。赵氏正坐在一张桌子后面嗑着瓜子，柳冬青走进去，陪着笑唤了一声，“赵主事。”
赵氏抬头，斜眼看了看柳冬青，不屑般轻哧了一声，从旁边抓起一个小袋子，啪的一声扔向了柳冬青，柳冬青没有接到，袋子便直直的坠落到了她面前的地上。
柳冬青暗暗叹了一口气，弯腰捡起了袋子。袋子刚拿到手里，柳冬青从手感上便觉得数目不对，她打开袋子朝里看了看，里面只有一堆铜钱，目测根本不是自己原来工钱的数目。
“赵主事，您是不是一时疏忽拿错了袋子，这钱，数目不对。”
“数目不对？哪里不对了？”
“这不是我原来的工钱。”
“原来的工钱？柳冬青，你要知道你现在干的是什么活，一个洗衣的贱人，还想拿花匠的工钱？你还真会做好梦！”赵氏阴阳怪气地说道。
“可是来这里时，王管家答应不会减工钱的。”家里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在等着这笔钱用，柳冬青心里真是有些急了，说话的音量稍稍抬高了些。
“王管家？这是又想拿王管家来压制我老婆子是不是？”
“冬青不敢。”
“不敢？你做都做了，还说自己不敢？”赵氏忽地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柳冬青，看清你自己是什么人，一个扰得堡里上上下下不得安生的贱人，堡主让你到这来洗衣服，已经是堡主和夫人的宽宏大量了，你别给脸不要脸，在这里跟我登鼻子上脸，我赵老婆子可不怕你这一套。”
“想拿王管家来压我，你以为我会害怕吗？你现在就去把他叫来，我赵老婆子要亲耳听听，他当初是怎么应承你的！”
“下作的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德性，满嘴的胡言乱语，哪天惹恼了我，我同去赏你几个耳刮子吃吃，也让你长长记性！”
赵氏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柳冬青大声漫骂，唾沫星子如雨点般四处飞溅。
她的骂声惊来了净衣房里的其他人，大家悄悄地从门口探头看了看，又赶紧悄无声息地走开，都怕惹祸上身。
高声叫骂了约有一盏茶的功夫，赵氏许是骂得有些累了，气喘吁吁地坐了下来，斜眼看了看站在那里一声不吭的柳冬青，“怎么，心里不服？”
柳冬青麻木了一般，只机械地回了一句，“冬青不敢。”
“既然不敢，还站在这里做什么？想让我老婆子求着你去干活吗？”
柳冬青握了握手里的钱袋子，习惯性地向赵氏福了一福，走了出去。
院子里干活的下人，看了看她，又都冷漠地转过了头。
许是今天赵氏第一次拿到了主事的工钱，心里高兴，分配给柳冬青的要洗的衣物也没有平时那么多，柳冬青和净衣房的其他下人，几乎同时下了工。
净衣房里的人都高高兴兴地四散而去，柳冬青却觉得脚步无比沉重，好不容易挪到了家里，推开柴门，听到动静的天赐便飞扑了过来。
“娘！”
“天儿今天有没有淘气？”柳冬青摸了摸天赐柔软的发，勉强笑问道。
“天儿今天很乖，天儿今天又被先生表扬了呢。”
“先生表扬天儿什么了？”
“先生说天儿天资聪颖，是他教过的最好的学生。”
“先生这么说是在鞭策天儿呢，天儿可不能因此就得意自满，天儿须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
“娘，天儿知道，天儿不会懈怠的，天儿长大后还要考取功名，奉养娘亲呢。”
“好孩子。”
“娘，刚才韩爷爷过来了，送了一袋米，奶奶已经拿钱给了他。”
“嗯，那今天天儿就不用饿肚子了。”
“奶奶说那是家里最后一点钱了。”天赐的声音里有一丝低落。
“天儿不用担心，娘今天可是发了工钱了。”
“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娘什么时候骗过你。”
天赐一听，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娘，太好了，先生明天让交下个月的束脩，天儿正在担心呢。”
柳冬青的脚步一滞。
“娘，你怎么了？”天赐感觉出来了柳冬青的变化，有些不解地问道。
柳冬青还没有答话，却听到屋子里传来杨婆婆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天气渐凉，杨婆婆的咳嗽一日重过一日，身体也大不如以前，这个冬天，还需备下些银钱买药给她煎服。
可是自己的工钱被降了将近一半，谢家大嫂那里拿过来的衣服，虽是一项贴补，却是杯水车薪，。。。。。。
柳冬青勉强冲天赐笑了笑，“娘知道了。”
柳冬青想了一个晚上，终于下定决心，在睡觉前搂着天赐，有些内疚地对天赐说，下个月家里已经拿不出银钱给他去交束脩了。
天赐是个懂事的孩子，听到柳冬青那句话，小小的身子僵了一僵，很快便笑着对柳冬青说：“娘，天儿本来也不想再去读书了，那里好没意思，先生管的那么严，犯了错还要责罚，哪里有家里来的自在。”
“天儿，是娘对不住你。”柳冬青只觉得鼻子发酸，紧紧把天赐搂在了怀里。
“娘，你别担心，天儿可以去向东来借书来读，有不懂的地方也可以请教东来。先生不是说了嘛，天儿天资聪颖，不会拉下学业的。”天赐反而开始安慰起柳冬青。
“天儿，容娘再想想办法，娘再想想办法。”柳冬青搂着天赐，有些喃喃地说。一瞬间，她的心里冒出一个想法来，虽然有些大胆，有些与自己的原则想违，可是为了天儿，她想冒一下这个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