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雷风扬在净衣房对媚香的惩治起到了威慑的作用,赵氏对柳冬青的态度和缓了许多,也不敢再派太多的活计给她,这日柳冬青竟是和其他人同时下了工。
柳冬青回到家中,见韩大娘正在她家的院子里忙活,听到声音抬起头和柳冬青打招呼。
“冬青,你回来了。”
“韩大娘,你么晚了还在麻烦你。”柳冬青有些过意不去地说道。
“你累了一天了,你这里又多了一个人,大娘来搭把手,你也别和大娘客气。”韩大娘麻利地把一把青菜从水里捞出来,柳冬青赶紧上前拿起地上的筐,让韩大娘把菜放了进去。
李子轩从屋里走了出来,竟然是牵着天赐的手,看来这一大一小一天相处下来甚是融洽。
“李公子可是好些了?”
“多谢夫人记挂,在下已经好很多了。”
“唉哟,你们两个也不要公子夫人的叫了,太见外。依我看,子轩年长冬青几岁,冬青就以李大哥称呼,子轩你呢,就直接叫冬青的名字吧,这样听上去才顺耳。”韩大娘快言快语地说。
韩大娘和李子轩相处了一天,从心底里喜欢上了这个人。
李子轩长相俊秀,而且一看气度衣着就不是普通的农户人家,料来应该是有些家底的。
虽说他沉默寡言了些,可看上去是个有担当的男人。最重要的是,从今天的谈话中,她已经了解到年方二十七的李子轩仍未娶妻,而且李子轩话里话外,都对柳冬青颇有好感的样子。
这可是一个好消息,若让他和柳冬青相处一段时间,说不定两人还能走到一起呢。
以柳冬青现在的身份,做人家的妻可能不够格,但做个妾侍应该可以吧,那样,冬青这孩子的后半生就有着落了,也不用再这么受苦下去了。
就是因为这个念头,韩大娘才一门心思的把两人往热乎里拉。
“冬青意下如何?”李子轩看向柳冬青。
“李公子不介意就行。”
“他不会介意的,冬青啊,今天子轩对我说了,他很喜欢咱们这里,想在这里多待些时日。我就想啊,他住你这里不方便,不如让他到我家去住,反正我家也就我和你韩大叔两人。吃饭呢,他想在你这里吃,那就在你这里吃。我已经同天赐奶奶商量过了,她没有意见,现在就等你的意思了。”
柳冬青看了李子轩一眼,此时李子轩正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其实柳冬青知道,李子轩要留在这里,不是因为喜欢这里的风景这么简单,他和雷家堡的某个人,肯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也正是为了那个人才留下来的。
她这里最靠近雷家堡,她和韩大娘的一双儿女又都在雷家堡里做工,雷家堡里有个什么消息,都会第一时间知晓。
那个人是谁?李子轩又为何为他或她而留下来?他为什么不直接去找他或她?却选择了这样一个曲折的渠道来探听那个人的消息?
柳冬青虽有满腹的疑问,但她并没有去问,谁都会有自己的小秘密,更何况他们本就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冬青没有意见,李大哥喜欢就好。”柳冬青回李子轩一个温暖的微笑。
李子轩的心放了下来,他冲韩大娘和柳冬青深深一揖,“子轩多谢韩大娘和冬青收留,食宿方面子轩会按市价予以缴纳,定不会让二位吃亏。”
“我那里你不用操心,只管安心去住,倒是冬青这里,你看着贴补一下就行了。唉哟,我得回去了,还得给我家那个烧饭呢。”
韩大娘匆匆忙忙的走了出去,柳冬青拿上韩大娘洗好的菜,自去灶房烧饭。
外面李子轩和天赐不知做着什么,时不时的传来天赐欢快的笑声。
柳冬青趁空探出头去,院子里,李子轩正和天赐一起在土地上用一根树枝画着什么,天赐不时拍手欢叫。
一大一小凑在一起的身影看上去有着说不出的和谐。
柳冬青笑了,“天儿,阿叔病还未好,你不要缠着他在外面玩耍,快让阿叔到屋里去。”
“我已经好了,无妨。”李子轩话没有说完,就被天赐强拉着回了正屋。等柳冬青烧好了饭去叫他们时,发现天赐铺了宣纸在写字,李子轩站在旁边认真地看着,不时出声指点上一二。
“李大哥有劳了。”
“天赐是个聪明的孩子。”李子轩直起身来,看向天赐的眼光满是欣赏。
“先生也是这样说我的。”天赐抬起头,有些小小的得意。
“天儿,娘对你说过什么,都忘了吗?”
天赐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娘说过不能自满,天儿没有忘。”
“冬青,可是要吃饭了?”西厢房里传来杨婆婆的喊声。
柳冬青赶紧招呼着李子轩去吃饭。
那张破损的小桌,李子轩已经修的结结实实,几个人围坐在那里,蒸腾的热气中,有一种家的感觉在李子轩的心里悄悄升起。
一个家,她不需要大,也不需要有多么奢华,只要那里有心爱的妻子,有可爱的孩子,有平常却可口的饭菜,一日三餐,衣食无缺,这,就够了。
李子轩突然有些渴望有个这样的家了。
院子里,雷风扬静静地站在那里。
天色已暗,灶房里点起了灯,昏黄的灯火下,柳冬青坐在靠近门口的地方,若明若暗的灯火,映在她有些清瘦的侧脸上,看上去有一种说不出的柔和。
忽然,她淡淡地笑了,眉眼弯弯,如冬日里一朵悄然绽放的小花,那么干净,明朗。
雷风扬看的有些痴了。
突然,一个男人的声音传进了雷风扬的耳朵,雷风扬不由愣了一下。他有些不敢相信地靠近了灶房几步,想确认一下自己刚才听到的那个声音是真还是假。
那个声音又起,千真万确,是自己很熟悉的一个声音。他不由脸色大变,不假思索的快步冲了过去,几乎一眨眼的功夫,他便站在了灶房里面,没有理会一脸错愕的柳冬青,却是眉头紧锁地直盯着李子轩。
李子轩看到雷风扬,也是愣了一下。但他反应很快,不容雷风扬开口说话,他便飞快地站了起来,走到雷风扬跟前,不由分说,拽起雷风扬就冲了出去。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转眼之间雷风扬冲了进来,转眼之间,他和李子轩二人又不见了踪影。
杨婆婆和天赐都有些目瞪口呆。
“吃饭吧。”柳冬青最先回过神来,淡淡地对杨婆婆和天赐两人说道。
“娘,堡主把阿叔拉走了!”也许又回想起了那天晚上雷风扬的疯狂举动,天赐的声音里是掩不住的惊慌和害怕。
“阿叔和堡主是故人,他不会伤害阿叔的。”柳冬青温和地对天赐说道。从两人的动作中,柳冬青看出他们应是极相熟的人,而且互相之间并无恶意,所以,对李子轩的安危,柳冬青并不担心。
“冬青,你在说什么?”杨婆婆只看见柳冬青的嘴巴动,却是听不清她在说什么,有些着急地问道。
“娘,我说李大哥和堡主是朋友,他们是叙旧去了,别担心,快吃饭吧,一会儿菜该凉了。”柳冬青大着嗓子对杨婆婆说道。
“原来他们是朋友啊。”杨婆婆嘀咕了一句,便不再理会,自顾吃饭去了。
只一会儿的功夫,李子轩便走了进来,柳冬青有些担心地看了看他的身后,发现雷风扬并没有跟过来,她的心放了下来。
“冬青,我。。。。。。”李子轩有些内疚地看向柳冬青。
他刚刚对她们说过,他是游历到这里来的,因为喜欢这里的风景,才要在这里待些时日。可转眼之间,却又拽着雷风扬跑了出去,那分明是熟人之间才有的动作。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他和雷风扬,定是早就相识的。
他骗了她。
再往严重里说,他是个骗子。
两人虽是萍水相逢,可不知为什么,李子轩特别不想给柳冬青留下自己是个骗子的印象。
可有些事,他不能说。
说了,他怕传到那个人的耳朵里,那人知道他来了,定会跑来见他,那时他再没有勇气在这里待下去,躲在暗处偷偷看上那人一眼又会成为奢望。
还有一个理由,就是他珍惜他们之间家人一般温暖的相处,若柳冬青知道了他的身份,就会有一道无形的鸿沟将他们隔开,他渴盼到的这份温情将不复存在。
所以,他不能说。
“李大哥,饭菜已经有些凉了,我再给你热一下吧。”柳冬青如没事人一样微笑着对李子轩说道。
虽然她救了他,他们也相处融洽,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只是陌生人,他在这里做短暂的逗留,她尽到主人的职责,尽自己最大的能力照顾好他。
其他的,她无意深究。
“谢谢你冬青,请相信我,我无意欺瞒你们什么,只是有些事,不想去提。”
“冬青明白,李大哥无须有什么负疚感。”
柳冬青的生活又恢复到了以往的平静。
从那次锦霞事件以后,赵氏除了偶尔小声骂她几句外,倒再也没有过分为难她,柳冬青和其他人一样,可以正常的上工,下工。
有这样平静的生活,柳冬青已经很满足了。
而且,自从李子轩来后,天赐明显开朗了许多,从学堂回来后便缠到了李子轩的身上。
李子轩虽是一个少语的人,对孩子倒是挺有耐心,天赐的纠缠不休不但让他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耐,相反看上去倒是挺乐享其中。
他教天赐写字,读书,甚至带天赐去外面玩,给天赐买上一大堆孩子玩的玩意回来。有一次他们两人出去,回家的时候竟然带来一只幼小的兔子,说是在野外抓到的,天赐给小兔子起名叫“灰灰”,欢天喜地地养了起来。
天赐在李子轩的身上找到了从未体味过的父爱,而因为有李子轩在家里,柳冬青的心也踏实不少。
家里的一老一少,已将柳冬青的肩压得疲惫不堪,现在突然有了这么一个人,默默分去了一部分的重担,帮她照顾下老人孩子,帮她修补一下家里损坏的物什,甚至给家里买米买菜,柳冬青一下子觉得轻松了许多,心里倍感安全。
她知道,其实在自己的内心深处,是渴望有这么一个男人,可以让自己依靠。
有时候,柳冬青想起韩大娘那明里暗里对她的暗示,心里也会涌起一些奢望之想。虽然她不太了解李子轩的来历,但她看得出他是一个靠得住的男人,如果他们真的成了一家人,那该有多好。
这么多年坚持下来,柳冬青实在累了,她想找一个人分担一下她肩上的重担。而且,如果她真成了家,雷风扬也会就此放过她,不会再纠缠她了吧。
可是一转脸,柳冬青看到李子轩沉默地坐在那里,眼睛却是直直盯着雷家堡的方向,她就为自己的那点心思感到好笑。
李子轩的心里,有一个他一直牵挂的人,而且那个人,就在雷家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