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轩回到柳冬青家时,柳冬青正靠在床上,默默地缝着天赐的一件上衣。
察觉到有人进来,柳冬青抬起了头,看到是李子轩,她就象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给他一个温和的微笑,“李大哥回来了。”
“冬青,你快些收拾一下东西,我这就带你们离开这里。”李子轩脸上的怒气还没有完全散去,他有些急促地对柳冬青说道。
柳冬青垂下了头。
“冬青,我们不是说好了吗?难道你又变了卦?”看到柳冬青的反应,李子轩已经知道刚才雷风扬所言不虚,柳冬青已不愿再跟他一起走。可他不死心,想亲自听到柳冬青说出那一个“不”字。
柳冬青再抬起头的时候,脸上已是一片平静,“李大哥,你的好意冬青心领了。冬青考虑再三,觉得贸然跟李大哥离开实在是不妥。我娘在青州生活了一辈子,所谓故土难离,离开这里,她从心底无法接受,必会心存哀伤,冬青不想让她难过。况且她已是耄耋之年,经不得舟车劳顿,所以,冬青出尔反尔,还请李大哥谅解。”
“是因为那张卖身契吗?”
柳冬青神情一滞,沉默了一下,才缓缓地说:“李大哥都知道了?”
“冬青,我师弟的所作所为,你都不要去理会,我既答应了照顾你们,定会护你们周全。”
柳冬青又垂下了头,“恕冬青不能答应,若因为冬青之故,让你们师兄弟反目,冬青会背上一辈子的良心债,况且我已是雷家堡的家奴,若私自离开就是逃跑,若堡主上报官府,必会连累到李大哥,到时我娘和天儿也脱不了干系,冬青不能冒这个险。”
“冬青,我不会放你在这里受苦,我向你保证,不会有任何问题出现。”以自己的身份,将冬青三人安置在一个别人找不到的地方,那是轻而易举的事。即使他们被找到了,碍着自己,又有谁敢太岁头上动土找他们麻烦?
“冬青主意已定,李大哥请不要再逼冬青。”柳冬青说的异常坚决。
看柳冬青一脸坚定,李子轩无奈,长叹了一口气,转身走了出去。
看着李子轩失望的背影,柳冬青喃喃道:“李大哥,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可是天儿还小,我不能拿他的将来来冒这个险。”
李子轩去找花如月的时候,她正站在自己的院子里,对着树上挂的一只鸟笼里的黄莺出神。
李子轩有些内疚地走到花如月面前,低低唤了一声,“师妹。”
听到李子轩的声音,花如月猛然转过了身,脸上有一丝的惊喜,“大师兄!”
李子轩自然明白她脸上是为何惊喜,心里酸痛的同时内疚更甚,“师妹,大师兄无能,没有办成向你承诺的那件事。”
花如月脸上的那抹惊喜一下子隐了下去,她勉强笑了笑,“大师兄这话是什么意思?”
“师妹,我本想带柳冬青离开这里,还你和师弟一份清静,可是。。。。。。”
“可是什么?柳冬青不肯离开?”花如月急切地问道。
“冬青答应了要跟我走,是师弟他不肯放人。”
“二师兄他不肯放人?他连大师兄你的面子也不给吗?”
“师弟说冬青曾经毁坏了雷家堡的花草,逼着柳冬青签了一张卖身契,冬青现在已是,师弟的家奴。没有师弟的应允,冬青不敢离开。”
“卖身契?大师兄,你既然打定主意要带柳冬青离开,为何还会放任二师兄去做这样的事?你当时为什么不拦着他?你是大师兄,你若是执意相阻,二师兄又岂会不卖你这个面子?!”花如月的声音渐渐有些激动。
“师妹,当时签这纸卖身契的时候,我并不知晓。”
“你不知晓?二师兄逼柳冬青签卖身契时,她怎么会不向你求助?还是说这根本就是她欲迎还拒的一种手段,她其实根本就没有打算和你一起离开?!”
“师妹,好好的一个自由人,有谁会甘愿卖身为奴?她也是被逼无奈。”
“她不愿卖身为奴?只怕她是巴不得这么做!她卖了身,成了雷家堡的家奴,以后就更有借口不离开雷家堡,只要不离开雷家堡,她就有的是机会搭上二师兄!柳冬青,她好重的心机!”
“冬青不是那样的人。”听着花如月抵毁柳冬青,李子轩心里十分的不舒服,他皱眉为柳冬青辩护道。
“她不是那样的人?!哼,她是什么样的人,我比谁都清楚!一天到晚摆出一副我见忧怜的样子来,无非就是想吸引男人的注意。以前把王管家迷得团团转,让王管家想着法儿的给她谋私利。现在二师兄来了,她又想搭上二师兄这根高枝,为达目的,耍出各种不要脸的手段。。。。。。”
“师妹,够了!”
“够?不够!她柳冬青是个什么东西,一个来历不明的婊子,带着一个不知哪来的野种,到处勾搭,勾搭完了王管家再勾搭二师兄,现在又勾搭上了你。。。。。。”
“师妹,你怎能如此抵毁冬青!”
“是我抵毁她还是她就是这样的人?如果她不是这样的人,她为何不在二师兄逼她的时候向你求助?她分明是摆了你们一道!这个臭不要脸的,以后别落到我的手里,否则,我定要她的好看!”
花如月越说越激动,双手不停地挥舞着,左手不小心碰到了悬在树上的那只鸟笼。许是碰疼了手,她脸色狰狞地扭头看了一眼,突然抓起那只鸟笼,狠狠地摔了出去。鸟笼应声落地,里面两只刚才还蹦跳的黄莺儿,扑棱了两下翅膀,便不再动弹。
李子轩看着眼着如此陌生的花如月,觉得自己心的深处,有什么宝贵的东西彻底坍塌了,掉到地上,碎了一地。
他痛苦地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的时候,里面已是一片冷清。
没有再说什么,李子轩转身要走。
“大师兄!”花如月看到李子轩要走,才醒悟过来,自己刚才已是大大的失态,她紧走几步,一下子站到了李子轩的前面,惊慌地拦住了李子轩的去路。
“大师兄,我刚才是被气糊涂了,才说了那些乱七八糟的话。对不起大师兄。大师兄,你不能就这样离开,现在二师兄早就把我抛到了一边,除了你,没人能帮到我了。大师兄,你不能丢下我不管。”
李子轩一脸平静地看向花如月,“师妹,我只是一介外人,如何能管得了你们夫妻之间的事。”
“大师兄!我是你一向疼爱的师妹,我一向都视你为兄长,你不能不管我啊。”
“冬青是个好人,她已经够不容易了,大师兄只求你能看在我们师兄妹一场的面子上,以后不要再去为难她。”
李子轩对她的事置之不理,却又开始为柳冬青说好话,他的这番说辞又激起了花如月的怒火。
花如月后退一步,满脸怒容,“大师兄,那柳冬青到底给你们吃了什么迷药,还是下了什么蛊毒,你们一个个都如此维护她?她一个既无姿色又无权财的残花败柳,还带着一个半死不活的老婆子和一个不知哪来的野种,她有什么资格与我花如月相比?大师兄,我不服!”
李子轩看向花如月的眼睛里一片冷寂,然后越过花如月,大步走了出去。
他走的很快,等花如月回过神来,踉跄着跟出来时,哪里还能再看得到他的影子。
李子轩更加的沉默,每日里只尽心帮着柳冬青照顾着杨婆婆和天赐,或是劈柴,修理家什,闲暇时便坐在那里发呆,只是那目光,再也不会投向雷家堡的方向。
柳冬青以为李子轩是生了她的气,怪她出尔反尔,心里十分的内疚,可是她有她的苦衷:师兄弟可能的反目,天赐的将来。。。。。。哪一个都是她不愿冒的险。
她柳冬青早已是行尸走肉之人,也早已不再渴求幸福,她也不愿看到因她再起什么风波,连累许多无辜的人。所以,李大哥,冬青只有对不起你了,若有来世,冬青定会在你身边做牛做马,来弥补这一世对你的愧欠。
柳冬青伤愈去净衣房上工的时候,她刚一踏进净衣房的小院,赵氏便笑得如一朵干菊花一样迎了上来,“冬青,你来了。”
赵氏对柳冬青,从来都是“小蹄子”,“贱人”地叫,这次突然改了称呼,态度又是从未有过的和蔼,冬青有些大惑不解。
“赵主事好,冬青因故不能来上工,还请赵主事见谅。”
“好说好说”,赵主事仍然满面笑容,将冬青让至自己的小屋里,搬了一张椅子过来,让柳冬青坐了下来。
柳冬青刚坐下,赵氏便一脸笑容,有些谄媚地对柳冬青说:“冬青,昨儿个堡主发了话,等你什么时候上了工,就去他那里,以后你就在堡主身边侍候了。”
“在堡主身边侍候?”柳冬青大吃一惊。她心里一直忐忑,不知道雷风扬逼她卖身为奴后,又会怎样苛待她。但她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是成为他的贴身侍女!
要知道,这贴身侍女虽也是伺候主子的活,但因为和主子走的近,在主子面前能说得上话,所以在大家的意识里,自然是高人一等。
“是啊,冬青,你可脱离了这个苦窝,以老身看来,你这是要腾达了。冬青,老身刚来这净衣房时,怕大家不服老身,所以老身对大家的要求严了些。特别是对你,是多有得罪,冬青大人有大量,可千万不要和老身计较啊。”赵氏几乎有些谄媚地对柳冬青说道。
昨天,雷风扬特地把堡里的上下人等都召集到了一起,告诉大家柳冬青上工以后就到他身边侍侯,以后就是他的贴身侍女,除了他,任何人都无权奴役她,若有违者,按忤逆主子罪家法伺候。
雷风扬这番说完,花如月媚香等几个侍妾不由变了脸色,堡里的那些下人,也开始暗暗思量。
一般来说,主子身边的贴身侍女,多是挑选一些年轻机灵的小丫头,手脚灵便不说,一张年轻的脸庞,看着也心情舒畅。
雷风扬却让柳冬青这样一个拖家带口的寡妇来做他的贴身侍女,还大张旗鼓的在堡里声明,不准除他之外的任何人去奴役她。
这哪里是让柳冬青去做侍女,分明就是把她放到自己身边加以保护,不让其他人等再去伤害她。
再想想因为一个柳冬青,雷风扬惩治了他最宠爱的媚香,又在花如月那里大闹了一场,这些所作所为,只能说明一件事,他虽然恼恨柳冬青,可是他更在乎她!
如此一思量,堡里象赵氏这样见风使舵的人,便很快转了风向。
赵氏想着花如月是堡里的当家主母,应该是一个坚固的靠山,哪里想到在雷风扬的心里,竟然是如此无足轻重的一个人,份量还不如柳冬青这样一个下人。
那她可要好好想想了,如今这个局面,花如月还掌握着后院的相关事宜,赵氏不好明着投靠向柳冬青,可她也不敢再象以前一样恶言恶语的相向了。
识实务者为俊杰,赵氏为自己以后能继续在堡里过舒服日子着想,也得讨好一下柳冬青,否则,柳冬青以后得了势,哪里还会有她的好果子吃。
赵氏还在甜言蜜语地奉承着柳冬青,王管家匆匆走了过来,因为走的快,有些气喘吁吁。看到柳冬青,王管家急急地说道:“冬青,堡主让你现在就到他那里去侍候。”
柳冬青站了起来,有些为难地看着王管家,“王管家,冬青只是一个花匠,粗手大脚的,从没侍候过主子,这万一误了堡主的事可怎么办?王管家还是回了堡主,让冬青继续在这净衣房里做事吧。”
“冬青,这话我可不敢对堡主说,你若不同意,还是当面对堡主说吧。眼下既然堡主下了令让你去,你就赶紧跟我走吧,一会儿去的迟了,堡主说不定要生气了。”
“是啊冬青,你就赶紧跟着王管家过去吧,既然堡主让你去伺候,那就是堡主看得起你,这是件多好的事啊,不受苦不受累的,别人都眼红着呢,你就在他身边好好伺候吧。”赵氏一脸讨好的笑。
他看得起吗?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在这净衣房吃苦受累。
可是事到如今,似乎她已别无选择,堡主决定的事,没有任何人可以改变。
“那有劳王管家了。”柳冬青对王管家施了一礼,又回身向赵氏施礼作别,这才跟着王管家向雷风扬的书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