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章，你知不知道？要不是我，你就得随着你那死鬼师傅去阴曹地府走上一趟！”四平手指着他，恶狠狠的说道。
德章是庆安的徒弟，自从政变之后，庆安身死，他这一脉出的弟子便受尽打压欺辱，许多弟子都被派了苦差，更有一些命不好的，直接被找了理由处死，悲惨之极。
而德章，刚巧就被四平要到身边，专门在这院子里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是是，您息怒，德章向来对您感恩之极，要不是您，德章……德章早就死了。”
德章跪在地上，不敢抬头，他心里很清楚，四平要了自己过来伺候，根本没怀什么好心。
当年师傅在时，四平只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太监，虽然在勤政殿轮值，皇帝却从未注意过他，甚至有一次，他不小心打碎了一只茶碗，那茶碗皇帝虽然不是特别喜欢，但因平时用惯了，所以总也有些怒色。
当时，还是师傅帮着求情，才饶过了四平。离开勤政殿后，庆安虽然非常严厉的训斥了四平，那不过是他职责所在。可是四平却一直怀恨在心。
四平要了德章过来，这种报复的心理，显而易见。
“哼！”
四平怒哼了一声，还不解气，又抬脚狠狠的踹在德章背上，将本就倒在地上的德章踹得整个人都躺在了地上。
只不过这一下用力过猛，接好的断腿都发出“咔嚓”一声轻响。
“啊！”四平脸色剧变，惨叫出声，整个人瞬间勾成了虾米，抱着腿哀嚎，“我的腿！我的腿！啊，痛死我了！天杀的德章，你竟敢谋害我！”
德章也顾不得背痛，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将他扶住，“大人，德章不敢，您，您快快躺到床上去。”
四平的脸本来就肿，此刻痛得呲牙咧嘴，肌肉扭曲，看起来更像猪头，“你个坏心眼的家伙，我就知道你心里巴不得我赶紧死！”
“大人误会了，德章绝无此心。”
四平被他扶到床上躺下，腿上虽然还痛，但已经没有刚才那样剧烈，稍微缓过来点，他吸着气，看了看德章脸上并没有幸灾乐祸的神情，重重哼了一声，“行了，你先把地上的碎片都收拾干净。我这腿，刚刚那一下可能是错了位了。明天早上，你去找御医过来给看看。”
“是。”德章应了一声，俯身去收拾。刚收拾好，就听见外面有一个女子的声音叫道：“四公公，四公公，您睡下了吗？”
四平一怔，吩咐道：“你去看看是谁？”这大半夜的，怎么会有女人跑来这里？
德章点头，去了一会，复又进来，“大人，是宁歌殿的端蕖姑娘求见。”
“端蕖？”珍妃娘娘的贴身大宫女？
四平皱起眉头，再次转头看了看窗外，明月高悬在中天之上，没估错时间的话，现在已经是大半夜的了，这端蕖怎么会跑到自己这来？
不过转念想到今天早上在勤政殿，端蕖就来过一次，通过他给皇后送上珍妃娘娘的亲笔信。再想到皇后看过之后，无动于衷，晚上照旧是去了琼妃娘娘那里，四平对端蕖的来意便有了几分明了。
“请端蕖姑娘进来。”
若是在平时，他是断然不会见的，就算是见了，也只不过是敷衍几句。
这后宫里的娘娘们，在政变之后，地位已是今非昔比，曾经有多么尊贵荣耀，如今便有多么的卑微。
新皇必然会重建新的后宫，这些旧皇的妃子们，最好的下场也只是关入娴华庭终老此生。
无望的人，根本不配让他劳心费力。
只不过……他摸了摸肿痛的脸颊，琼妃这个仇，他一定要报，这顿打，决不能白挨！
四平居住的院子很大，端蕖在德章的带领下走入了偏厅。
迎面是一扇翠玉屏风，绕过屏风，只见四平站在一张长条形的桌案之后，背对着的身影显得相当有气势，至少端蕖在看到他的一刹那，有些被震住了。
四平，这位年轻的内务总管大人，已经隐隐有了些身为上位者的气势。
“端蕖见过四公公，深夜造访，打扰您了。”端蕖敛衽为礼。
“端蕖姑娘免礼。”四平极具风度的微微一笑，缓缓回过身来。
“……”
端蕖抬起头时，差点没喷出来。
白天看到四平的时候，他的脸已经够肿了，可这晚上再见，怎么肿得更厉害了？这背影和正面的差距也太大了点吧！
不过她这次特地拜访，可是关乎珍妃的存亡，哪里敢露出丝毫异样？端蕖强行忍住笑喷的冲动，姣好的脸蛋也有一丝扭曲。
“端蕖姑娘，请坐吧。”四平一摆手，德章便给端蕖送上了椅子。
“多谢四公公。”端蕖在四平的对面坐了下来，红唇轻启，未语先笑，“四公公，真是抱歉，端蕖来得太过冒昧了。只是白天人多眼杂，公公又时时随在皇后身边，实在是不甚方便。”
“不知端蕖姑娘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端蕖只是听人说，四公公的老家是华阳城杨县？”
四平略微沉吟，笑道：“是啊，我是华阳城杨县人士。”
端蕖笑道：“这可巧了，您跟我们娘娘竟是同乡。”
“不敢不敢。端蕖姑娘，这可不敢乱说。”与娘娘是同乡，这样的事情可以有，但不可以说。何况珍妃出身名门贵族，华阳城倒是足够富裕，但是杨县则贫穷异常，怎么可能是珍妃娘娘的老家？
端蕖也不理他，继续说道：“前些日子，娘娘的表哥，杨大人派人送了些杨县特产的梅子，娘娘听说四公公是同乡，便让奴婢也给四公公送来一些，一同品尝家乡的味道。”说着，便从袖中拿出一个锦盒，放在长条桌案上，由一端缓缓推到四平面前。
四平抬眼看了看端蕖，端蕖的目光之中闪耀着异样的神采。
“多谢珍妃娘娘想着奴才。”
四平伸手一拨，“咔嚓”一声轻响，盒盖打开，里面顿时冒出一股耀眼的金光，四平脸色一变。
锦盒里面，确实是梅子，不过确实由纯金打造的梅子，一共二十四颗，整整齐齐的码在锦盒中。
端蕖没有漏掉四平脸上那一瞬间的变色，微笑问道：“四公公，这‘梅子’，还合您的口味吗？”
四平连忙合上盒盖，将那动人心魄的金光挡住，这是赤裸裸的贿赂！而且，自他入宫以来，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金子！他的气息都有些不稳了。
虽然李志海在，想着自己身为内务总管，皇后身边的第一红人，以后见过的金银珠宝肯定比这要多得多。可还是忍不住有些意动。
四平吞了口口水，看看端蕖那含笑的目光，尽量淡定的道：“还请端蕖姑娘代为向珍妃娘娘转达四平的谢意。”
端蕖微微一笑，成了。
四平的回答，让端蕖会心一笑。
有这皇后身边第一红人相助，又何愁不能上位？
她家娘娘，样貌性情俱佳，缺少的，只不过是一个机会罢了。
只要皇后肯来宁歌殿，她家娘娘日后必定飞黄腾达，成为一代宠妃。
甚至，成为皇后，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夜深了，端蕖便不打扰四公公休息了，端蕖告退。”
“端蕖姑娘慢走。”四平点头，却端坐不动，并未起身相送，“咱家身上有伤，不便相送，以后珍妃娘娘但有吩咐，四平定会竭尽所能。”
“德章，代咱家送送端蕖姑娘。”
“全赖四公公了。”端蕖微笑点头，又敛衽施礼。眼见他并不相送，知道自己在对方眼中还不够分量，至少说，现在的珍妃娘娘还没有上位，四平的尊重肯定少之又少，如今肯应下此事，只不过是看在那二十四颗纯金打造的梅子份上。
不过现在不是计较的时候，早晚有一天，要让这四平服服帖帖的五体投地不可。
端蕖眼中露出强烈的自信光芒。
走出大门口时，她忽然停住脚步，看了看送自己出来的德章，忽然又从袖子里摸出一锭银子，塞在德章手中，“德公公，这个，您收着。”
德章吓了一跳，慌忙摆手拒绝，“端蕖姑娘，这个可不敢……”
“拿着！”端蕖眉眼一竖，紧紧握着他的手，将那一锭用力的塞在他的掌心，认真道：“这深更半夜的，还要劳烦德公公相送，端蕖心中实在过意不去，些许钱两略表感谢，还望德公公不要嫌少。”
这德章刚才也在屋里，将她的贿赂行为皆尽看在眼中，端蕖这样心思通透的人，又怎么会忘记打点他一番？
德章还要拒绝，端蕖已经轻巧如燕般快步走调。
德章站在院子大门口，看着迅速消失在暗夜之中的端蕖，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银锭，脸上那麻木又怯弱的神情倏然退去，眼底有一个瞬间爆出一丝精芒，不过时间非常短暂，再去看时，他的脸上又恢复了麻木的怯弱，仿佛从未改变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