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叔中午的时候便被叫去砸石头了,何小子却是没有活计,腻在连婶怀里在院子里眯着眼睛晒太阳。
连婶坐在小凳上,拿手梳理着何小子的头发,暖暖的太阳照得娘俩儿浑身都舒坦。
突然,连婶站起身来,看着那过来的老者恭恭敬敬地称了一句“善老”。因着连婶是猛地一站,何小子没有防备便滚了下去,却也只是眯瞪着眼睛站起身来,看着连婶又扑了过去。
连婶一笑,将何小子揽在怀里。
善老点了点头:“这小子倒是比之前的表现好得多了,像是个好孩子。”
连婶心道何小子本就是个好孩子,哪里是像?可面上却是笑得一副赞同:“您说的是。”
善老又问她道:“何先生呢?”
连婶:“说是去砸石头了。”
善老疑道:“今日并没有给他安排活计啊,是谁将他叫去了?”
连婶好悬没把“二傻”两个字说出来,只委婉地道:“是与他之前一同做活的叫他去的,说是人手不太够用了。”
“原来如此。不如你随我去看看,若是没什么急活便教他回来,你来一趟也不容易,总得让他们父子俩好好陪陪你。”
连婶无法拒绝善老的好意,想着正好出去找找褚玉扇与肃临风——这俩人打从早晨就没见面,便是出去打探消息这会子也该回来了。
何小子扑在连婶的身上已是睡着了,连婶小心翼翼地将何小子抱进了屋,这才跟着善老去寻何叔了。
何叔砸石头的地方蛮高的,像是半座山一般。连婶在山下抬头望着山上,偏巧就望到了何叔,更偏巧地发现莫雪梨就在何叔的身边,俩人你说一句我道一句,虽听不清二人说的什么,可看起来气氛却是好得很。
“本以为将他留在除暴门是为了除一除他的暴虐的。”善老在一旁看着山上的那两人皱眉道,“却没想到他在此处生了二心。”
“他不会的。”连婶斩钉截铁地说道。
善老一怔,又是一笑:“我来过几次,时常看到他们二人坐到一起,聊天说话,倒比跟你一处还要像两口子。”
“他不会。”连婶看着山上的何叔道,话语中却是透着一股子坚定,“我信他。”
正在这时,山顶上的何叔突然替莫雪梨挽了挽耳边的碎发,神态亲昵得很。
善老便奇道:“真相都摆在了你的面前,你怎地还不信呢?”
连婶气得打哆嗦,当即也不理会旁边那令她糟心的老头子了,快走几步便向山顶上去,善老也不介意,跟在后边亦步亦趋。
连婶站在何叔与莫雪梨前,那二人也看到了她,何叔登时一笑:“你来了!”
莫雪梨也是一笑,垂头道:“嫂子。”
连婶一怔,面前这个温顺有理的姑娘……还是当初那个不可一世的小毒医吗?
连婶也是才发现,莫雪梨的脸上竟还有一道伤痕,她不由得问道:“这是?”
莫雪梨颇有些不好意思道:“是方才不小心被石块划伤的。”
何叔大大咧咧地接过话茬道:“二傻去做活了,他不放心小雪的伤便把我叫了过来,我正想着怎么帮她医一医呢,女孩子家家的脸上留了疤可不好……”
说着,他又凑过去看莫雪梨的伤处。与方才在山下看挽头发的动作颇为相似。
“这何先生什么时候与莫小毒医这么熟稔了,竟称呼得这样亲切。”善老眯了眯眼,像是在为连婶抱不平一般。
连婶却是眼睛一亮,忙拍了何叔的肩膀问道:“这小雪跟二傻……”
何叔被拍了一个激灵,忙道:“二傻的确是喜欢……”
这厢何叔还未说完,莫雪梨便带着一些怒气插了话道:“他可不叫二傻!他有名字的,叫莫善。”
说出“莫善”二字的时候,莫雪梨的眼中还存了一份羞赧。
连婶长长“哦”了一声,又抵了抵何叔的肩:“姓莫,难不成是小雪帮他取的名字?”
莫雪梨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那当然!他那么可怜,从小就没人给他取名字,我便替他取了,难道不是应当的吗?!”
“应当的,应当的!”连婶笑得开怀,却还是觉得不够,便推搡着何叔要他一起笑,何叔干笑了几声,亦是附和,“应该的,应该的……”
唯有善老像是个局外人一般,傻愣愣地站在那里,等他终于搞清楚几人的关系之后,连婶却是与何叔道起了别了。
“这里风大又冷,你还是回去照看孩子吧。”何叔关怀道。
连婶点了点头,冲何叔道:“你好好照顾小雪啊,可不能让脸上留了疤,女孩子家家的不好看!”
“晓得了晓得了!”何叔忙不迭地答道,“你便快些走吧!”
连婶一讪,便回了头,看着被忽视已久的善老,才记起了还有这个旁观者在场……连婶便恭敬地问他道:“善老,可否要回去?”
善老一愣:“回……回。”
回去的路上,善老一直在打量着连婶,良久,他终于问道:“何先生之前经常打你,你为何……还会信任他?”
连婶心一虚,何叔自然是没有打过她的,夫妻二人一向和睦,即便有些小打小闹也只是夫妻间的调蜜药罢了,可她却是不好说,便思量着措辞道:“信任嘛,生活在一起得久了,便会有了。”
善老又问:“可方才在山下,那种景象,你怎会没有一丝的多想?”
连婶一笑:“哎哟,不是看错了吗,自然不会多想什么啊!”
“可是在山下的时候却不知道那是看错了。”善老皱着眉不肯善罢甘休,似话中有话,“眼见的也不一定为实吗?”
连婶听闻此语,便也沉下心来,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对善老道:“从前我师父对我说过,人之所以生了眼睛,是为了看清东西;生了耳朵,是为了听清言语;生了鼻子,是为了闻得味道;生了舌头,是为了品尝滋味……人有那么多可以感触到事物的东西,可还有一样东西是最重要的。”
善老不解地问道:“是什么?”
“是心。”连婶道,“有的时候,人顺着自己的心走,不全信靠那些感觉、触觉,十有八九做出来的事情是对的,尽管有那十之一二的是错了的,可因为是随着自己的心意所走的,便不会觉得是错的了。”
善老点头:“你师父说的这话倒是有几分道理。不过老夫向来做事只做十之十,不会有那一二的错的。”
连婶轻声问道:“真的没有吗?善老,您权高位重,可是在您做决定的时候,心里的滋味都好受吗?就没有……那种心里难受的时候吗?”
善老一怔:“若、若是有,那又能如何?”
连婶一拍手,一副“还能如何”的模样:“那就说明您做错了啊!”
做、做错了?!
善老毫不犹豫地就要否认:他怎么可能会做错?他从来都没有做错过!
只是蓦地,善老却是换了个方向走了,连婶觉得善老的神色有些异常,便也跟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