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无数次想过与他重逢的情景,喜悦版,在机场,我飞奔到他的怀里,给他个大大的熊抱;愤怒版,我事业小有成就,踩着高跟鞋,自信从容、优雅大方的站在他面前,静静的看他后悔曾经权衡利弊、痛失宝藏女友;相忘于江湖版,他事业有成,我小家幸福,老公孩子热炕头的,也算是旗鼓相当。
可现实是。。。我杵在三楼包间门口,大脑一片空白的看着他一步步靠近……
他,一身灰黑色休闲款西装,被一行人簇拥着,是这家四星级酒店牡丹厅的尊贵客人。
我,红色的对襟褂加黑色过膝裙,脚上踩着一双干活不累的黑布鞋,是二楼餐饮部零点的服务员。
天差地别,我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也在看着我,目光先是惊讶,又是疑惑,跟着就复杂难辨了,好像有愤怒,还有些……怜悯。一想到被他怜悯,我的眼泪就涌上了心头,瞬间模糊了视线,残存的理智拼命的提醒着我,绝不能让眼泪掉下来!
好在他没有停下来,而是像别的客人一样,像素不相识一样,从我面前走过去了,我偷偷的松了口气,抬了抬头,45度仰望门框,努力把堆在眼眶的泪水逼回去。
可往事一幕幕偏偏与我作对,此起披伏的~
他信誓旦旦的说:“等我回来买楼娶你!”虽然我总是提醒自己不要相信男人的嘴,但每次遇到困难,这句话就像一个退路,一个柔软的后盾,让我不再那么担心、紧张、迷茫和彷徨。可到头来,终究是空等了一年又一年。
我想忘记,可他给打的预防针却经年有效,像发生在昨天一样,他在图书馆门前的广场上突袭一抱,接着就是旋转,路过的同学像瞅神经病一样瞅淋成落汤鸡的我们,直到我示弱央求,他才罢休,将我放下,深谋远虑道:“这样你永远都会记得我!”那天的大雨将整个校园模糊,我的记忆却在岁月的流失中愈发清晰。
还有风景如画的海边……那是我的初吻。
沿海的木栈道上,我们无数次牵着手、步调一致的走过。
校园的那颗梧桐树下,每次被迫靠在上面,我都担心有蚂蚁爬到身上。
以及在那个简单干净的宾馆里,我第一次明白了,脖子上红红的不一定是蚊子咬的,也不是拿小刀刮的……
冯茵,打住!我赶紧提醒自己,得想些能逗笑自个的事,比如祭拜过他,想想那A4纸打印的黑白照贴在墙上,上面写着“已故前男友章子峻”,点3根香凑合着插在杯子里,隔着袅袅青烟,望着他,送走他。再看看现在坐在主宾位置的他,颇有诈尸的感觉~我成功把自己逗笑了。
可这一看,我发现几乎所有的人都在看着我,隔着四五米的距离,我模模糊糊的看见章子峻有些困惑的扯了扯嘴角,他的同伴们隐约有些问号脸,至于离我最近的楼层经理,他含着笑,舒了口气,正朝我使眼色……
难道他刚才cue我了?我使劲催促自己,此情此景,得赶紧过去,帮客人拉拉板凳、撤下筷套什么的,哪怕对客人笑笑都行,但却怎么也迈不开腿。
空气安静极了,心跳声,呼吸声都听的清清楚楚……终于,经理僵持不住了,转而热情的问坐在主人位置的客人,开始走用餐流程:“刘总,咱们自带酒水了是吧?”
看他们的注意力被转移了,我索性破罐子破摔的继续杵着,也不去看他们,免得目光交接都尴尬,反正我马上就要走了,这些人,以后都不会再见。
刘总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嗯,带了两瓶酒,麻烦兄弟你给开下,醒上。朋友专门从国外给带过来的好酒,不醒醒,喝不出那个味儿~”
经理热情的应着:“好嘞……确实是好酒,那咱喝点什么茶?龙井,铁观音,还是正山小种?”
片刻后,刘总问:“章总喜欢什么茶?”
无人应答。。。
我忍不住瞄过去,心跟着跳到了嗓子眼,章子峻他……他又看向了我这边。大家也都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来,不解的打量着我,看那越来越想不通的眼神,我便知道了,在他们眼中,我的美貌,不足以初次见面就吸引他们宴请之人的注意,乍一看,一般,仔细看,还是一般~
与那么多目光对峙,我很快就败下阵来,强装淡定的收回视线,盯着门框、安慰自己,这种煎熬,总会过去的。
“章总认识她啊?”一位女士笑问。
刹那间,我的心像发动机般扑通扑通的跳起来,手心直冒汗,全身都有些发抖,为了不让别人看出来,我紧紧的攥住了衣角。
他不会说实话吧,前女友在酒店当服务员,对他也不是脸上有光的事,不会的,不会的!可万一呢,万一说了实话怎么办,我等会还怎么给他们上菜?
像是等了一个世纪那么长久。。。他掩饰着笑了两声:“长得很像我一个老同学。”
果然是嫌丢人的,我明白了他不会相认,瞬间轻松了许多,冷静了许多,心也跟着凉回了2年前的断点。这么无法迈出一步,终归是我自己戏太多。
随着几声理解了的‘哦’,刘总再次热情的问:“章总喜欢绿茶还是红茶?”
“什么都行。”
“那就龙井吧,上次在这喝的龙井挺好的。”
“嗯。”
“冯茵,去吧台拿包龙井,就说我送的。”经理突然吩咐,吓我一跳。
“不用不用,兄弟,不能再让你送了,我买单就行。”
“您能来就是给我面子,千万别客气。”
看刘总不再假客气了,我赶紧逃了。远离包间,我深深的吐了口气,恨铁不成钢的教训自己,矫情只会让你更难看,得用脑子解决生活中突如其来的幺蛾子啊。
可怎么解决才能挽回点自尊呢?我想着想着,差点撞上走廊尽头摆放的盆栽,等我尴尬的折回吧台,取了龙井,回到包间门口时,正好听见他们在八卦。
刘总笑呵呵的:“刚才那个服务员以前没见过啊,刚来的吗?”
经理很是热情:“刘总记性真好,她之前是做文职的,不是干这行的,来这也没多久,一直在零点那边,今天这边实在太忙,就把她调过来了。”
“哦,我说怎么感觉文文静静、挺有气质的。”
“刘总眼光真好,打眼就看出与众不同来了。”
这180度的大转弯,当真是爱屋及乌了,我猜他们一定是想着,主宾多看了两眼的人肯定有过人之处,便顺理成章的从我身上看出气质了。站在门口,我受之有愧的整了整衣服,拨了拨可以给他们炒菜的刘海,早晨6点的班,硬给逼着加班到现在,像机器一样干了一天的脏活累活,我现在恐怕连基本的仪容仪表都没有,还气质?早知道今天会遇见故人,吃完饭就去涂个唇彩了,至少显得精神些。
“那怎么来这当服务员了?”
“这个我还真不清楚,要不……我给您问问?”
“别别别……,我就是随口一问。小姑娘挺内向的,别吓着人家。”
“谢谢刘总,要是有服务不周的,还请您多包涵。”
“没事没事……,我们都很省事的,把菜给端桌子上就行了,你们要是忙不过来,我去厨房端也行,哈哈哈哈~”刘总的笑声感染着所有人。
“茵姐,你咋不进去?”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吓的我三魂没了七魄。
我扭头一看,是龙龙,帮忙传菜来了,便压着声音回:“你也加班了。”
他有气无力、郁郁寡欢的:“我天天加班,上完菜,我就走。”叹了口气,又愤怒道,“再这样加班,我也不干了。”
我没应声,只是看着他把一个个小凉菜放在传菜口,然后拿起托盘,拖着疲惫的步子,耸拉着肩膀朝厨房走去,19岁的年纪,背影里尽是孤独和为生活所迫的无奈。
“拿过来了是吧。”经理的责备声从背后传来,又是一顿惊吓,我猛然转过身,手足无措的摸着后脑勺,强装淡定的来了句:“…凉菜送过来了。”
“嗯,我听见了,赶紧给客人泡茶。”
“哦……”我回味着经理的‘听见了’,跟着他走进去,半低着头,路过餐厅,没敢往餐桌的方向多看一眼,只觉得所有的目光都打在了我身上。
躲进备餐间,我一边泡茶一边偷偷的拿高脚杯给脸降温,做了几个深呼吸,才感觉好些了。经理上完两个凉菜,急匆匆的折回来,拎起醒酒器,丢下一句话:“先倒一轮!”就匆匆的走了。
“硬着头皮上吧!”我给自己打气。
走出备餐间,我纵观了一下全局,所有人的杯子都是有三分酒的,唯独主宾的是空的,经理正要给他倒酒,我仔细瞧了瞧他的杯子,没错,还没开始呢,他就自个喝了一杯,主宾就是任性~
看他这样不顾餐桌礼仪,我心里好受了一点,也许那些过去,他也不能轻飘飘揭过吧,这大体就是男人的前女友情结,不专情不深情的必然产物——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