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刘总眨了眨久瞪的眼睛:“你以前是做什么的啊?”
“文案。”
在座的恍然明白的点了点头,哦~
中年女士尴尬的笑了笑:“我说呢,怎么懂那么多。”
章子峻趁机直言:“她说的对,做产品最重要的是看市场,也不能说这款面膜没市场,只是我们公司的推广宣传是以顾客的需求为导向的,这个产品,我们来做的话,比较麻烦,首先定价就不好定,一般的价格,基本挣不到什么钱,定高了,量比较难起。”
看焦点不在我身上了,我赶紧躲进了备餐间,回味着刚才怼出口的话,手仿佛开了震动模式,心脏也跳的厉害,整个人飘飘的,世界都不真实了的感觉,但我清楚的感觉到了,比起过后越想越气,这样当场怼回去,心里会舒坦一些,虽然一紧张忘了好多词。我其实特别想问那位女士,如果我当众数她眼角的鱼尾纹,讨论下她的毛孔是怎么比别人的粗大的,她会什么感觉。
这是我第一次当场反击,以前都是靠聊天工具,很具有里程碑的意义呢。
门外那位女士不死心的声音又飘进来:“得先让大家看到,她们才知道有没有这方面的需求啊。”
“你说的是做品牌。”
“Quraring不就是品牌吗?”
“一两句话跟你说不清楚。”他声音里透漏着无奈。
“哎,听章总的,这方面我们是外行,章总是从专业的角度考虑的。”刘总及时制止。
传菜口,龙龙又送过来一道菜:“姐,就你自己了?”
我接过来:“嗯。”
“菜上完记得给‘老奸’打电话,你不催,到10点,也没人来替你。”
“我知道。”
他说完还没有要走的意思,犹豫了片刻,才开口:“姐,你那坐办公室的活,有我能干的吗?”
看他憔悴、抑郁的样子,我实在不忍心说实话,坐办公室的工作,学历至少要大专,可他连自己的全名都不会写,我想委婉的建议他去学点技术,仔细一想又作罢了,这年头学一门技术怎么也得万元起步,我听说他母亲在医院,经常要他预支工资回家。在这其实是他最好的选择,管吃管住,一个月差不多能拿三千,但也是最难坚持的选择,领班和经理知道他走不了,就什么重活累活都先紧着他坑,赶上忙的时候,3天睡6个小时也是很正常的。
而且我知道,这还不是最痛苦的,最痛苦的是他不甘于就这样,有改变的欲望,却没有改变的路径,才是最煎熬的。可我帮不了他,我也是泥菩萨。
看我欲言又止,他赶紧撤回了刚才的意思:“我就是随便问问。过两个月,我打算去北京跟我一个表哥干装修。”
我赶紧鼓励:“找个能学技术的活挺好的。”可说出口,我又觉得未必,真是能帮一把的亲戚,何至于等到现在,再等两个月呢,别是过去白出力吧。可看他做了选择、满怀希望的样子,我赶紧打消了这种不好的猜测,你六亲缘薄,不代表别人也六亲缘薄啊。
回回神,我调整了一下鱼盘的方向,赶紧端着出去了,刚走出备餐间,章子峻便温软着语气笑道:“其实这款面膜,要是一些专门做品牌的公司,应该会挺喜欢的。我们公司是以产品为主,看的是产品本身的潜力,推广后能不能保住投产,能不能快速盈利,并没在品牌上下功夫。品牌是让你认准一个牌子,它让你买什么,你都想试试。”
我将鱼放在转盘上,转到他面前,“清蒸鲈鱼。”然后又从餐台上取来茶壶给他们添水。
刘总见没希望了,转而争取:“那我们就先做这个系列的吧,订单先下半年。”
章子峻不赞同的笑了笑:“我们公司已经做起来的产品,订单量都是根据近三个月的平均业绩、以及下个月的推广计划来定,都是1个月的,至于新品,是根据策划部做的产品分析报告来定,以订单金额计算,5-10万不等,刘总别难为我啊~”
刘总不接受的奉承:“10万的订单,以您的实力,两三天就完了。”
章子峻谦虚的笑了笑:“刘总过奖了,主要还得看市场,对咱们这个新品,我是真想做起量、加大力度推广的。”然后又一副很为难的样子,“这样吧,我们先签个15万的订单。情况好的话,提前10天左右,我们向贵公司定下个月的订单,您那边提前安排好负责这块的人就行。”
刘总不满意的笑着:“章总做事太谨慎了吧。”
章子峻诉苦似的:“没办法啊,给别人打工,现在市场越来越难做。而且我那个仓库也比较小,稍微多进点货,就塞满了,等换了大仓库,产品做起来了,我专门给刘总下季单。”
刘总无奈的晃了晃酒杯,中年女士想说点什么,却被另一个总用眼神制止了。我看章子峻皮笑肉不笑的将自己的风险降到最低,真是替曾经的自己捏了把冷汗,婚姻的本质就是合作,与这种慎之又慎的男人合作,到最后恐怕怎么一无所有的都搞不清楚。而且有话还不直说,让人自伤!仓库太小?呵!跟以前的“爱不起”真是如出一辙。
我不由得感叹,这种年纪轻轻就能靠自己爬到领导位置的男人,果然是心机深沉,我这种村里出来的孩子怎么可能拿的住,惨败也正常,不必耿耿于怀,现在只要做到放下、重新开始生活就可以了。
我倒完水,顺手将茶壶放在了转盘上,又将传菜口送来的白灼基围虾给送桌上,看腕上10元一块的黑色塑料表,已经快8点了,便拿起备餐间的电话,拨了几个号码,接电话的正是领班,瞬间,我的气就上来了:“这都快8点了,还不找人来替我吗?我早晨6点的班,难道要和你们2点晚班的一起下班吗?我明天还有早班呢!”
听电话那头敷衍似的答应安排人,我更加生气了:“半小时不来,我就跟3楼的经理说一声,直接走了。”说完,便挂了电话。
唉……我深深的叹了口气,可算明白什么叫工作没有贵贱,但活着要有点自由和尊严了吧。听着外面觥筹交错、断断续续的说话声,我开始闭目养神。
大约是怕我临走再给他找些麻烦,也就五六分钟的样子,跟我做交接的大姐就来了,三言两语交接完,我便抓紧时间走了,路过包间,没往客人的方向看半眼。
夜色微浓。
我套着便装走出酒店的旋转门,看完天,正准备听着歌回去,突然发现大门口有个熟悉的身影,跟保安交流着什么,我定睛细看,真的……是他,刚放松下来的心情瞬间又紧张起来,脚挪不动的感觉,但也不敢停下来,我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在包里翻起了东西。
他是在截我吗?难道是怀疑我撒谎了?还是居高临下的可怜我,想给我安排个好工作?又或是有什么话得单独说,还有什么好说的,他亲口说的爱不起、不能耽误我……
距他还有50米……
我继续在包里乱翻,乌龟一般的往前挪。
距他还有30米……
我灵光一闪,想到了应对之策,努力控制着抖成筛子的手,想拔掉耳机,却悲催的发现手指滑的厉害,拔了好几次,才如愿的拔下来,然后,我不着痕迹的摁了下锁屏键,看着亮亮的屏幕,搞得好像突然有来电似的。
距他还有20米……
我假装滑了一下,将手机贴在耳朵上,又按了下锁屏键,瞥见黑屏,便开始对电话那头的“老公”撒娇了:“我已经下班啦,马上到家,你不用来接我,这才8点……闲着也是闲着呀,闲着也不会健康到哪去,不如挣点钱……对呀,当百万富婆,然后养你,呵呵……现在你就安心养咱们的房子吧,我能养我自己~”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我还特别注意了面部表情,要有小女人知足常乐的笑容。
靠着这温柔的声音,努力发嗲的语气,我顺利的通过了他守着的大门口,可我不敢到此为止,又做戏做全套的补充:“我也爱你……我吃过饭了,回去就想泡泡脚睡觉……对了老公~,给我热杯牛奶吧。”
我差点给自己恶心的想吐,不过,我想这句‘老公~’应该能刺痛他一点,热恋那会,他总想让我改口,不要老是哎、哎、哎的叫他,可我自始至终也没叫出来一次,幸好没叫,他确实不是。
感觉过了危险距离,我将手机塞进兜里,加快了步伐,跟路上遇见了鬼似的回到家,又不放心的从猫眼往外看了好一会,才渐渐放松下来。
我没有开灯,借着隔壁窗口的亮光,蜷缩到床上,扯过冰凉潮湿的被子卷在身上,再也忍不住的哭了起来……
泪如泉涌。
哭着哭着,我突然担心起来,若是哭瞎了,真就只剩自杀这条路了。然后又赶紧安慰自己,不能再哭了,现在的身体虽然不健康,但好歹四肢健全、五官都能用。
我深深的舒了口气,打开灯,来到墙上挂的镜子前,不安的揉了揉不太舒服的眼睛。镜子中间有条大裂痕,将我的脸分成两半,仿佛也要将我的人生分成两半,而我这几年正处于裂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