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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矛神华艾

“华长老,你没事吧?”在醉死人酒楼对面的一幢高楼上,站着三个人,他们正是乱石寨的三位首领:陶恩、宗怀与古广。

纪空手乍闻此声,心中陡然一惊,放眼望去,顿生诧异。

他之所以感到有些诧异,是因为他知道眼前这位陶恩是谁。而宗怀与古广是否是其真名,他却不清楚,但纪空手仍十分确定陶恩只是他的化名。

这个人不是别人,竟然是赵高相府的总管赵岳山。

这实在是一个让人感到意外的答案,因为谁也不会想到,曾经横行一时的入世阁门人,居然投靠了项羽的流云斋。

纪空手一怔之下,似乎为这个结果感到惊讶,不过细细一想,又觉得合乎情理。

对于赵岳山这帮入世阁门人来说,随着赵高的倒台和死亡,他们也失去了往日的威风与靠山,多年养尊处优的生活以及在人前横行霸道的作风使得他们很难再回归到那动荡的江湖,为了继续能保持着这种生活,更好地生存下去,投靠更强的势力对他们来说无疑是明智之举。

而项羽进入咸阳之后,已经开始确立了他的霸主地位,随着事态的发展,他也急需一批人手扩张他的势力与实力,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入世阁被流云斋兼并也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

刘邦当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并不感到有太多的诧异。他感到吃惊的是,这三百七十人所表现出来的战力似乎超出了他的想象,要想在今日成功突围,只怕要遭遇一场前所未有的恶战。

无论是纪空手,还是刘邦,他们都表现得十分冷静,因为他们非常明白,只有保持冷静的心态,才能审时度势,选择出最佳的时机突围。

华艾并没有回答赵岳山的话,甚至没有看他一眼,只是缓缓地抬了一下手,表示自己丝毫无碍,而他那锋锐如刀的眼芒,正紧紧地盯着乐白的脸。

乐白的心中有几分骇然,在刚才的一击中,他虽不落下风,但还是受了一点轻创。打量了一眼站在眼前一丈开外的华艾,他的语气变得有些凝重:“矛神之矛,果然名不虚传。”

“你也不差。”华艾淡淡一笑,刻意想装出一种悠然,但胸口处的气血不断翻涌,令他的眉睫都在轻微地颤动着。

乐白眼见形势对己有利,心中更生好战之心,昂然挑战道:“你我既然棋逢对手,何不再战数百回合?”

华艾身为这次行动的指挥者,本应置身局外,坐镇指挥,可偏偏他是一个非常自负的人,对自己的长矛抱有莫大的信心,当然不想在人前示弱,冷然应道:“既蒙相约,敢不从命?”

他此话一出,有两人便在心中叫了声:“好!”

这两人正是刘邦与纪空手,虽然目前的形势对他们不利,但只要乐白能够拖住华艾,他们就可以赢得时间,赢得战机。

此时天色渐暗,一旦到了天黑时分,就是他们突破重围的最佳时机。

乐白当然也看到了这一点,所以毫不犹豫地踏前一步,道:“我一向对自己的剑术相当自负,浸淫其中多年,偶有所得,曾经自创出钟馗灭鬼锏,虽为锏名,实则剑法,共有十三式,愿意与君共赏之,请接招吧!”

华艾微微一怔,这才明白乐白是将自己比作了阴曹地府中的小鬼,不由勃然大怒。

然而他心中虽怒,却并不因此而自乱阵脚,反而收摄心神,冷然一笑,道:“我倒想看看,你我之间最终是谁会变成死鬼一个!”

话已至此,长街顿归静寂。

这两人无疑都是杀人的高手,所以他们比别人更会把握时机,而且他们深知,时机的到来总是非常突然,来去如风,稍纵即逝,唯早有准备的人才能紧紧将之抓住。

因此,他们在相持中凝神以对。

乐白心里清楚,这种僵持的局面拖得越久,形势对己就愈发有利,所以他的长剑悬空,却并不急于出手,只是将目光紧紧地锁定在对方凛凛生寒的矛锋之中。

在这静寂之中,华艾才感觉到了自己的冲动。他应该退到己方的阵营之中,然后再对这些自己眼中的猎物展开最无情的杀戮,可眼前出现的这种局势,显然是放弃了自己所拥有的优势。与乐白一争高下,无论怎么说,这都非明智之举。

无论是后悔也好,还是自信亦罢,华艾已经无法再退。战,已是无条件的,必须进行。

长街的上空再一次起风,徐徐而动的,是充满了杀机的气流。

乐白的衣袂无风自动,如翻飞的蝴蝶,煞是好看,但只有华艾才能感受到这美丽之中夹杂的无尽压力。

两人身形未动,却在蓄势待发,彼此之间都很难在一瞬之中寻找到可以攻击的契机。通过刚才的交手,他们相互间已认识到了对方的可怕,所以没有人敢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妄动。

对峙在静寂中延续,无论是乐白的目光,还是华艾的眼芒,都如锋锐的刀锋般在虚空中悍然相接,磨擦出火药味很浓的火花。

双方根本没有回避,而是迎目对视,都想在对方的眼眸中读懂一些什么。

纪空手与龙赓相视一眼,皆在心中暗吃一惊,他们的目力已可跻身天下一流,当然知道在这沉寂的背后,将隐藏着非常可怕的一击。

这就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那种惊人的沉闷,可以让人的神经紧张至崩溃。

就在这时,华艾终于动了,并非妄动,而是按照一定的节奏和一种奇怪的韵律在动,缓缓地向乐白逼去。

他若想打破目前这种对峙的僵局,当然首先要打破两人之间的距离平衡。这种距离的变异虽不明显,但只要有一点小小的异动,都能让承受者感到最大限度的压力。

乐白没有动,只是握剑的大手缓缓收紧,青筋隐现,有节奏地跃动。

不可否认,华艾这出手前的过程给予了乐白在心理上的障碍,更压制了乐白心中的自信。但对乐白来说,大战前的紧张是避无可避的,不管你怎么忽略它,它都真实存在。他需要做到的,就是控制自己,掌握先机,绝不能让华艾轻易地得到出手的机会。

谁都可以看出,这绝不是三百回合的大战。

它的整个过程也许就只有一招,时间之短,仅在一瞬,仿若流星划过天际。

夜色很淡,如风般渗入这段空间,这段距离。

突然,一阵“噼里啪啦……”的爆响传入长街四周,一排排燃起的火把如一束束小小的光源,汇集一处,将这夜色驱走,亮如白昼。

华艾一直在等,就是在等着这燃灯的刹那,因为他心里明白,光线在刹那间的变化足以让人的眼睛出现短暂的错觉,甚至是幻影,而这,才是他出手的最佳时机。

所以,在灯火亮起的同一刹那,华艾的手臂一振,从他的长矛锋尖处涌出一道炫人眼目的光环,光线之强,犹如闪电,直逼向乐白紧盯着自己的眼芒!

乐白心中骇然,放眼看去,只有一圈光环,由远及近,由小变大,在推进的过程中,不断地衍生出无数光环,重叠一起,如一管圆筒般套向自己。那光环绽射出万道光芒,发出高压电流般的杀气,笼罩了整个空间。

如此霸烈的气势,简直让人无可匹御。

乐白也不例外,却没有退。

在对方如此强悍的气势下选择退避,只能是一败涂地,唯一的机会,就是迎头面对。

于是乐白厉啸一声,手中的长剑顿生一串串寒芒,绕着剑身疾走飞扬,在凌空处向光环的中心深处直刺而去。

面对如此奇玄之景,众人无不惊诧莫名。

纪空手甚至在心中问着自己:“假如我是这局中之人,将如何应付?”

他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这只因为他仅是一个局外人,根本无法体会到这种杀局中的玄妙感觉。

就连乐白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剑锋会刺向何方,他只是凭着直觉,赌了这么一把。

这是一场豪赌,一个不可避免的赌局,赌的是自己的生命,更有比生命更重要的荣誉,人生岂非就是一场赌局?

对于乐白来说,在这一刹那间,他已无畏于死亡,只是深深地感受到了其间无穷的刺激与快感,并且因此发挥出了他体能的极限。

正因为这是一场无法预料的赌局,所以才会让人产生悬念,而悬念总是让人期盼,让人着迷。

“叮……轰……”剑芒划过长空,与矛锋在光影中悍然相接。

这至少证明,乐白的直觉并没有欺骗他。

气流如飓风般狂卷,长街犹如汪洋中的一叶小舟,飘摇不定,震颤不已。

两条人影在狂泻的劲风中翻飞。

在长街的中心,裂开了一道长达丈余、深有半尺的圆洞,切划整齐,弧度完美,就像是闪电惊雷的杰作。

这一击的威力,超越人力,惊天动地。

狂摆的火焰扭曲出无数个大小不一的幻影,更让这暗黑之夜变成了一种玄奇的魔幻空间。

华艾连连滑退,双脚已深入地面的青石寸余,在上面留下了两行清晰的足迹。他这一生之中,便用光影魔矛不过数次,无不全胜,想不到乐白竟然硬接了一记,犹能不死。

这似乎是一个奇迹。

不过,就算乐白不死,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一剑击出,正好与华艾隐藏于光环之后的矛锋相对,那种如海潮般汹涌的气柱透过剑身传来,使得他全身一震,整个人如跌飞的风筝般倒抛出去,滑飞于半空之中。

“噗……”一道鲜红的血雨随着他跌飞的轨迹而下,染红了半空,乐白只感到胸中有如刀割,汗水渗透了衣衫,整个人便似虚脱了一般。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两条人影蓦然闪出,一条冲向乐白,伸手将之接住,而另一条身影犹如箭矢般直扑华艾的面门。

接住乐白的人是刘邦,他似乎没有料到有人也会有这个时候扑出,更没有料到这人竟是陈平的贴身护卫龙赓!

他的心里似有一种茫然,更有一种期盼。在他的内心深处,也很想知道这人的剑法到底如何,是否能对自己构成威胁?

他想得很远,从来都是防患于未然,他不希望自己一点小小的疏忽而影响到自己的霸业。

是以,当龙赓在飞冲之下拔出长剑时,他并没有出言阻拦。

剑出半空,隐发龙吟。

衣袂飘飘,此刻的龙赓,犹如飞行于九天之外的苍龙,人剑合一,在滑翔中渐成势不可挡之势。

如此飘逸的剑法,如此飘逸的人,当剑与人在这形同魔焰的光线下若梦般虚幻莫测、潇洒如风时,谁又识得这幻影之后的杀机已如凶兽般蛰伏着?

华艾在火光中闪烁不定的脸容有一种说不出的苍白,面对这惊天动地的一剑,他第一次感到了自己心中的无力。

军令如山倒。

当项羽的军令发出之后,三个时辰之内,五六十万的西楚大军已然整装待发。

旌旗猎猎,朝发定陶,夕至城阳,一日之内,西楚大军已经将城阳如铁桶般围得水泄不通。

一营一营的西楚铁骑,一辆一辆的铁甲战车,一个一个的剽悍战士,犹如决堤的大潮般涌过宽阔的草原,踏平丛生的灌木,在城阳的背后,是一道连绵天际的大山山脉。

一望无边的旗海,在肃杀的寒风中猎猎飘飞,在移动之中列队前行,显得是那般壮观。

田荣、田横等齐军将帅登上城楼,凭高远眺,当他们看到眼前这气象壮观的情景时,无不在心中油然而生一股震撼,惊惧莫名。

灰蒙蒙的天空中,雨雪不断。

闷雷般的蹄声传来,连大地也禁不住在微微战栗,黑压压的敌群整齐划一地在高速中渐渐紧逼,犹如一阵阵庞大的黑云逼压而来。那黑压压的阵形动而不乱,拥着密匝匝的刀枪,翻动着各色的旗幡,伴之而来的,还有那成千上万的马蹄扬起的一片尘土与雪雾,漫天飞舞,那种赫然的威势,仿佛如排山倒海的巨浪。

田荣的脸色一片铁青。

他从来不相信在这个乱世中有无敌的军队,即使有,也只是实力悬殊,没有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而已。所以当他闻听人们传说西楚军为无敌之师时,只是淡淡一笑,并不将它当一回事。

直到此时,当他面对这数十万西楚军的赫赫威势,才真正明白了项羽能够凌驾于诸侯之上的原因。

的确,这是一支精锐之师,它能无敌于天下,绝非侥幸。

思及此处,田荣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当他的眼芒不经意间从自己身后众人的脸上一扫而过时,分明看到了一种畏怯的情绪。

未战而先怯,这是临战之大忌,田荣当然不想让自己的将士抱着这种情绪去迎战西楚大军,所以他很快便稳定了自己的情绪,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项羽治军的确很有一套,单看这排兵布阵,已能看出是高人所为,我曾经听说在项羽的身边,有一个名为范增的谋臣,上知天文,下懂地理,仿佛无所不能,这阵法想必也是出自其人。可惜的是,他已年过七旬,人一旦老了,无论他曾经是如何的精明,都难免会有糊涂的时候!也许西楚军无敌于天下的声威,自城阳一战后,从此便一蹶不振,再难重现当日的盛景。”

众将闻言,将信将疑,无不将目光投射向田荣的脸上。

“王兄何出此言?难道你已看出了敌军的破绽不成?”田横显然意识到了田荣的用心,好像唱双簧戏般答腔问道。

“当年吴王阖闾门下,有一位名叫孙武的兵家奇人,曾经著书一本,名曰《孙子兵法》,我在少年时有幸拜读此书,书中曾云:有十倍于敌人的兵力就包围敌人;有五倍于敌人的兵力就进攻敌人;有一倍于敌人的兵力就设法分散敌人;有等同于敌人的兵力就要战胜敌人;比敌人兵力少时就要善于摆脱敌人;当兵力与敌人相差悬殊时就要避免和敌人交战。这是将帅统兵必须遵循的用兵法则,只要合理应用这个法则,一旦与敌交战,纵不能大胜,亦不至于惨败,我对此深有同感。”田荣的微笑仿若一支镇定剂,使得他身后的将士情绪渐趋平稳,他看在眼里,不慌不忙地接着道,“今日之城阳,西楚军号称百万,其实际兵力不过五六十万人,尽管与我军相比,人数略略占优,但还不至于数倍于我军。城阳城防坚固,地势险峻,属于易守难攻之地,依照孙武的用兵法则,就算项羽真有十倍于我的兵力,他也难以攻克城阳,更何况他的兵力根本就达不到围城的要求。因此,只要我军坚守不出,项羽就会无计可施,一旦形成僵持之局,事态的发展就会大大有利于我,不折一兵一卒,可退敌百万之兵。”

他的剖析很有道理,让人听在耳中,深以为然。而更让众人心安的是,田荣自始至终所表现出来的镇定,起到了稳定军心之效。

谁都以为田荣对整个战局已是成竹在胸了,更何况城阳的防御的确是密不透风,无一疏漏,加之粮草广积,顿时令齐军士气为之一振。面对敌人强大的战力,已经不再有先前的畏怯心理。

巡城之后,田荣针对敌人兵力的分布,重新布置了防范策略。当他与田横回到郡守府时,在议事厅里,已经有十八名百姓打扮的大汉恭身等候。

田荣静静地坐在大厅正中的太师椅上,品着手中的香茗,一种苦涩之后的沁人香味直透入心里,令他的精神为之一振。

站在他面前的这十八人不敢作声,眼帘低垂,都在等待着田荣临行前的命令。虽然他们不清楚田荣叫他们前来的目的,但从彼此的身份中就可以看出,田荣要交给他们的,必定是一项非常艰巨的任务。

因为这十八人,无一不是田荣手下的精英,这些人不仅拥有超强的武功,而且具有超乎常人的智慧。在他们当中,甚至有些已是独当一面的将军。

田荣秘密将他们召集到自己的府邸,可见这件事对他是多么的重要。他心里深知,面对项羽的精锐之师,城阳之围绝非轻易能解,依靠陈馀、彭越的骚扰,未必就能让项羽退兵,与其如此坐以待毙,倒不如放手一搏。

“我今日将各位召集过来,的确有一件要事要拜托各位去办。对于各位,我是知根知底,十分信任,相信我平日待你们也不薄,所谓养兵千日,用在一时,今日要用到各位,不知意下如何?”田荣的眼芒如刀,在每一个人的脸上一一划过,眉间紧锁,一脸肃然。

“但有差遣,义不容辞!”这十八人同时抬头道。

田荣十分满意这些人的表现,轻咳一声,道:“不过,此事之艰巨,远远超出了你们的想象,不仅要流血,甚至于还要付出你们的生命。所以我不得不提醒各位,如果你们中间有人害怕了,现在退出还来得及,我绝不勉强,也不为难,日后还当是我的心腹亲信。”

这十八人中,有一位中年汉子踏前一步,道:“能为大王效命,本就是我们这些做臣子的荣幸,不要说是献出生命,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九死无生,我雷戈也绝不皱眉!”

此人在这十八人中,武功最高,官至将位,隐然是这些人中的首领,所以他的话颇有号召力,一言方出,众人纷纷响应。

“好汉子,好兄弟,我田荣有你们这帮朋友,才是我这一生的最大荣幸。”田荣的眼眶微微带些湿润,很是感动。

这十八人眼见田荣如此,无不血脉贲张,更是纷纷请命。

田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这才缓缓而道:“你们此行的任务,就叫惊蜇。因为只有在惊蜇那天,才会有惊雷出现。而我希望你们的行动就像一道惊雷,不仅要快,而且要猛,唯有这样,你们才能最终完成这项艰难的任务!”

“这将会是一项怎样的任务呢?”雷戈忍不住问道,他的话也正是众人心中所思。

田荣微微一笑道:“为了保证这项任务的机密性,你们中的每一个人都不能知道它的内容,只有到了地头之后,然后才会由他来告诉你们应该怎样做。换句话说,他就是你们这次惊蜇行动的全权指挥者!”

他拍了拍掌,田横已大步踏入厅中。

“田大将军!”众人无不肃立恭迎。

田横微微一笑,道:“无须多礼,从现在起,我也不是什么大将军,而是你们当中的一员。”

“不敢!”众人忙道。

“没什么敢不敢的。”田横眉头一皱,“我们只有同舟共济,才能最终完成惊蜇行动,所以你们谨记,在这里,没有大将军,只有死士田横!不成功,便成仁!”

众人闻听,顿时亢奋起来,大声道:“是!不成功,便成仁!”

“好!”田横哈哈一笑,“我要的就是这种有血性的汉子!我们立刻出发,从城后绕道,目标——济阳!”

他当先向田荣行了一礼,然后大步而行,在他的身后,十八名勇士紧紧相随,神色肃穆。

田荣目送他们的背影消失于厅门外,眼中禁不住流露出一股关切之意。

他心里十分清楚,这十九名活生生的汉子从此门出去,真正能活生生地回来的人却实在不多,这个惊蜇行动的难度之大,连他自己也毫无把握。

正因如此,他才会让田横坐镇指挥。

想到这里,田荣轻轻地叹息一声,心里顿时涌出了一股悲情。

华艾在跌飞之中,已无力格挡住龙赓这如山崩之势的一剑。

但他临场应变之快,无愧于高手身份。他既知此剑已不能挡,索性加快了跌飞的速度,借此拉开他与龙赓之间的距离。

他实在聪明,知道此刻距离对他来说有多么的重要,即使是一寸之差,也可要了他的性命。

“嗖……嗖……”周围的人群中一声大喝,无数箭矢如闪电般漫舞空中,射向龙赓,封锁住龙赓前行的去路。

龙赓的心里发出一声叹息,不由也暗自佩服起华艾的应变能力。的确,距离在此刻显得非常重要,只要自己能够抢入华艾的一尺范围之内,这些弓箭手就会投鼠忌器。

劲风扑面而来,漫天的箭矢疾射空中,支支要命,不容龙赓有半点小视。

他大喝一声,冲进这漫天而下的箭雨里,剑芒闪动,封闭着自己周身的空间。

箭雨如蝗,却涌不进龙赓的三尺范围,劲箭纷纷弹飞跌落……

当这一轮箭矢歇止之后,在龙赓的面前三丈外,依然立着一个人。

但这个人已不是华艾,而是手握长刀的赵岳山。

在赵岳山的掩护下,华艾已退回了己方的阵营中。

“好不要脸,竟然施出偷袭的手段!”赵岳山目睹了龙赓惊人的剑法,丝毫不敢大意,只有用话来激他,好让他心生愧意,影响发挥。

“我也觉得自己不要脸之至。”龙赓站定之后,并不生气,而是淡淡一笑,“所谓以其人之道,还治于其人之身,这是我一生中所信奉的至理名言。对君子,我心里坦坦荡荡;对付小人,又何妨用小人的手段?而对付那些不要脸的人,我通常采用的手段,就是比他们更不要脸!”

赵岳山一怔之下,才知眼前这人的厉害之处不仅只是剑法,而且口舌之利也未必输于常人,再说下去,自己未必就能占到上风。

既然如此,那就闲话少说。

赵岳山将刀一横,扬声道:“在下赵岳山,领教公子高招,希望你的剑法也能如你的口舌这般锋锐!”

龙赓淡淡笑道:“相信绝不会让你失望。”

他说完这句话时,剑已缓缓上抬,以一道非常优雅、极度玄妙的轨迹调整着剑锋的指向,当剑尖与眉心连成一线时,他的眼芒已紧紧地锁定住了赵岳山的长刀锋端。

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起手式,却生出了一股狂野无比的气势,令赵岳山感到了无形的压力,忍不住在心中惊道:“这年轻人是谁?怎么会拥有如此霸道的剑意?”

他的确是有些骇然,这并不表示他害怕龙赓的剑法,而是以他的阅历之丰,竟然不知道对方的底细,可见对方身份的神秘。

这是否证明,在刘邦的身边的确是藏龙卧虎?

想到这里,赵岳山不敢有半点大意,这是他率入世阁残余力量投靠流云斋之后接下的第一项任务,关系到他们能否立足生存,是以只许成功,不能失败。

落到今天这种寄人篱下的下场,是赵岳山做梦也不曾想到的。曾几何时,入世阁雄踞于江湖五阀之中,又有赵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之声势,隐隐然已有凌驾天下武林的势头,那时的入世阁弟子,在人前是何等的风光!

孰料世事无常,大秦一亡,赵高一死,入世阁竟然如坍塌的大厦,一蹶不振,竟沦落到看人脸色行事的地步,这是每一个入世阁门人的悲哀。

然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入世阁虽然元气大伤,但内中却依然不乏高手,这也是项羽之所以收容他们的原因。

对项羽来说,敌我之分的界限,有时候没有必要分得太清,关键在于有无利用的价值。既然有人肯为他卖命,他又何乐而不为呢?当然是尽数收归于门下。

而赵岳山要做的,就是在新的主子面前证明自己,而这一次袭杀刘邦的行动,无疑就是他证明自己的最好机会。

他当然不想错失,所以机会一来,便全力以赴。

想到这里,他被一股浓浓的剑意所惊醒,刀锋一颤,已经出手。

“滋……”赵岳山不想再等,也不能等,这段日子他已经等得太久了,让他的神经饱受压力的折磨。

他需要出人头地!

是以长刀击出,犹如撕裂云层的一道闪电,破开数丈空间,疯狂地向龙赓的面门逼至。

龙赓的眼中依然流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很淡,很淡,淡得有如一阵清风,转瞬即逝。当这笑意消失的那一刹那,他这才看似有意,实是随心而动地将自己手中的长剑平平刺出。

他一出手,周围皆静。

每一个人都如痴如醉般地看着龙赓的出手动作,那种力度,那种美感,构成了一幅完美和谐的画面。

只有赵岳山人在局中,不仅无法欣赏到这种唯美的姿势,反而从龙赓的每一个动作中感到了四溢狂涌的劲气。一股股让人无法摆脱的压力使他简直喘不过气来,却又情不自禁地陷入了那剑意的魔幻世界中。

龙赓的剑,只是普普通通的三尺青锋,既非名器,也非名家所铸,但此剑一到他的手中,便平添一股霸气,比之宝刀名剑,有过之而无不及。

有人因剑成名,有剑因人成名,剑与人的关系,概莫如此。

因剑成名的人,通常都不是有能耐的人;剑因人而出名,唯有这样的人,不是名士,便是拥有真正实力的剑客。

龙赓无疑便是这后一种人。

所以他的剑只要一出,不仅有唯美的剑意,更有凌厉无匹的杀气。

“刺……”长剑在赵岳山的长刀上一点一划,激起一溜非常绚丽的火花。

这种难以置信的精确便连刘邦也在心中暗自骇然。

长剑在虚空之中掠出一道似幻似灭的弧迹,便像是快速殒落的流星。吞吐不定的剑芒如火焰般窜射,在长剑划过长刀之际,突然一跳,弹向赵岳山的咽喉。

生死只是一线,出手绝不留情。

那汹涌澎湃的杀气,涌动于长街上空,使得这静寂的长夜充满了死亡的气息。

龙赓的出手不可谓不快,也不可谓不狠,一出手就有势在必得的决心;但赵岳山绝非庸人,其身法之快完全具有高手之风,竟趁长剑在自己的刀上一点之际,整个身影一闪一滑,有若游鱼般闪至龙赓的身后。

剑锋所向,只有虚无的幻影。

幸好这已在龙赓的意料之中,一剑落空,气机随之而动,反手用剑撩开了赵岳山从背后袭来的一刀。

两人的身形都是飞快高速的转动,移形换位极是熟稔,刀与剑在空中不断转换角度,却彼此间没有相交一下,似乎正在酝酿着一决胜负的战机。

“呀……”龙赓没有料到赵岳山对刀的理解竟是这般深刻,更没有料到他的长刀根本不在华艾的矛法之下,这让他感到几分诧异。不过,他没有多想,突然大喝一声,整个人一旋一转,直升上半空,如一只扑食的猎鹰向赵岳山俯冲而去。

赵岳山霍然心惊,他想不到一个人的动作能够像鹰一样的灵敏,更像鹰一般快捷,这几乎让人不可思议。

他来不及多想,在他的头脑中,只是蓦然闪过一幅他曾经在大漠黄沙中所见过的画面。

那是十年前,他奉赵高之命,去追杀一名入世阁的叛徒。

这名叛徒深知入世阁在天下的势力,更清楚入世阁对叛徒所采取的手段,为了活命,他只有铤而走险,深入黄沙大漠。

赵岳山追入大漠深处,终于在一个不是机会的情况下手刃叛徒。当他带着一脸的疲惫离开大漠之时,蓦然看到一处孤崖之上,傲然挺立着一只半人高的兀鹰,正虎视眈眈地俯视着一只正在跳跃飞奔的野兔。

这只野兔显然感受到了来自兀鹰的威胁,所以才会用自己所擅长的速度来摆脱目前的困境,然而它似乎并不明白,自己的速度再快,又怎能比得过兀鹰呢?它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徒劳的挣扎。

赵岳山顿时被这种画面所吸引,更想知道,野兔不懈的努力是否能够帮助它摆脱兀鹰的魔爪?

“嗷……”眼看着猎物就要逃出自己的视线范围时,兀鹰长啸一声,终于出击了。

它扇动着巨大的翅膀,在半空中俯冲而下,其速之快,犹如闪电,迅速拉近了它与野兔之间的距离。

就在它亮出自己的利爪,抓向猎物的刹那,那只野兔突然停止了奔跑,而是仰卧在沙面上,头与腿抱成一团,借着劲儿突然向兀鹰踢蹬而去。

兀鹰一惊之下,迅速将自己的身体拉高,在野兔的上空盘旋。

赵岳山为野兔这种求生的本能所感动,更明白由于两者之间的实力上存在差距,野兔最终还是不可能逃过兀鹰的追杀,所以就动了恻隐之心,用两块石头惊走了兀鹰。

而在这种生死悬于一线间,赵岳山也不明白自己何以会想到这种画面,他只觉得龙赓此刻就像是一只翱翔于半空的兀鹰,所以他自然而然地就倒地而卧,头脚弓成一团,就像那只伺机攻击的野兔。

这种情景是如此的诡异,没有人会想到这是赵岳山在瞬息之间感悟到的求生一招。

“呀……”面对赵岳山摆出这般古怪的姿势,龙赓的身形只是滞了一滞,再次发出一声大喝,声震长街。

他的整个人已直升至赵岳山的头顶上空,突然身体倒悬而下,剑芒直指赵岳山,拖起一阵风雷之势,以强大的压迫力紧逼向守候地面的赵岳山。

赵岳山感受着这股如飓风般的杀势,虽惊而不乱,在冷静中测算着两人之间的距离。

三丈、两丈、一丈……

当龙赓进入到他七尺范围之时,他才以爆发之势出手。他心里清楚,只有七尺之距,才是他长刀出手的最佳距离。

刀出,微颤成不同的角度,是以变生出万千弧迹,犹如喷发的七色泉,美丽中凸现杀机,迎向扑面而来的龙赓。

然而龙赓的剑势已成,犹如高山滚石,几成势不可挡,虽然赵岳山这应变的构思精妙,手段新奇,但已无法遏制这疯狂般的攻势。

剑化万千星雨,沿剑芒的中心,形成一个巨大的黑洞,黑洞产生出一股惊人的力量,将长刀所衍变的一切弧迹尽数吸纳其中。

赵岳山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不相信这是人力所为,求生的本能激发了他体内巨大的潜能,突然抱刀旋转,就像是一只有着生命力的陀螺。

在他身体的周围三丈之内,立时生出了一团强烈的飓风,那风中所带出的力量,充满了毁灭一切的冲动。

两股人力所创造出来的风暴在一瞬间相迎、碰撞、交融……

“轰……”一声震惊四野的爆响惊彻长街,狂风呼啸,强流飞涌,百步之外的火把顿时熄灭无数。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无不骇然,面对这呼啸的劲风,晃动的光影,横掠的杀气,只感到在这团气云当中飘忽着两条淡淡的身影,似幻似灭,犹如鬼魅。

一阵清风吹过,这一切为之幻灭。静寂的长街,突然拖现了两道拉长的影子。

影子不动,是因为人不动,两人相距三丈而立,如雕塑般挺立于长街之上。

直到这时,纪空手才放松了自己紧绷的神经,脸上绽放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他似乎已经看到这场决战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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