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可到底还是睡着了。车子刚刚走进院子大门，林小可将然然滑落到了车座，方茹赶紧将孩子抱回了自己的屋子里。这是她第一次如此光明正大的抱着然然，以一个奶奶的身份。
方茹有一种想哭的感觉，事实上她已经真正的哭了出来。先是看着然然酷似陆峰的眉眼发呆，接着伸出手抚摸了然然的小脸，睡梦中的然然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快乐的事情，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方茹突然间就惊呆了，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快乐，这是一种无法言喻的快乐，是一种当年生下陆峰之后每天看着自己的儿子也体会不到的快乐，小小的女婴在她的怀里睡得香甜，那样的依赖与信任，仿佛方茹的怀抱就是她的整个世界。
她小嘴儿微微的抿着，虽然没有的防备与其它的神情，安详得就像是一个小天使。
方茹就这样哭了。
抱着然然，先是小声的啜泣着，想起自己从前对林小可做过的事情说过的话，悔恨如海水一样的漫延。方茹狠狠的扇了自己两个耳光，紧紧的将然然抱在了怀里，她的孙女儿，她可爱的乖孙女儿，抱着她的感觉是这样的美好，抱着她的感觉是这样的满足，仿佛天底下再也没有比她贵重的宝贵。
为什么她从前不知道珍惜，这个家造成今天的局面，陆峰虽然有很大的责任，但是她何尝又不是一个罪人，林小可试着想要接受陆峰，或是没有完全弄明白自己感情的时候，她是可以以一个母亲的身份做得更好，让两人合好起来的。可是她做了些什么，怀疑，不信任，在她和她的儿子给予了林小可那样的打击之后，竟然还给然然做了亲子鉴定。
她真的是老糊涂了吗。
哭声渐渐的大了起来。
方茹开始流泪满面。
陆峰一直醒着，听到自己母亲的哭声不由得心里也不好受，可是他无力去改变，只觉得自己在这些日子以来仿佛成熟了不少。他看着母亲痛哭的样子想起林小可从前每一次的流泪，终于明白为什么一个人可以疯狂到这样的地步，因为他们对林小可的伤害实在太大。
陆峰的眼角也有些湿眶，他敲响了方茹的门，走了进去，看了看然然，不敢去抱怀里的小家伙，看着睡觉的孩子，看着看着，也开始泪流满面，母子俩就这样在房间里抱头痛哭，为自己以前的所作所为，突然间隔壁的房间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林小可痛苦而绝望的呼喊：“然然。”
接着就是摔东西的声音，林小可发了疯一样的在客厅里搜寻。
方茹和陆峰赶紧抱了然然出去，客厅里昏黄的灯光下，林小可的身子小而单薄，那双眼睛却黑得发亮，在夜晚看起来有些渗人。
见到陆峰和方茹抱着然然出来，林小可先是怔怔的看着，接着看清怀里的然然后，突的一下子冲上前，将孩子紧紧的抱在了怀里。
林小可转身冲进了自己睡的那间卧房，陆峰以为林小可会将房门反锁，没料到下一秒钟林小可甩开/房门冲出来，以陆峰预料不到的速度拿起地面的花瓶冲向了方茹。
那是陆正元最喜欢的青瓷花瓶，据说是清朝年间皇宫里出来的拍卖品，摆放在客厅有好些年头，陆正元宝贝得紧，在家的时候经常会拿专用的抹布来擦拭，花瓶在他的保养下也越来越有光泽。
林小可拿着这样的花瓶举过头顶砸向方茹时，陆峰才彻底的回过神来，他惊呆了，冲上前去制止住林小可的动作。
因为陆峰的制止，花瓶虽然还是砸落了，却落到了光洁的地面，与方茹的头部仅有一步之遥。
清脆的巨裂的响声在寂静的夜空响起。
陆峰紧紧的抱着林小可的身子，却惹得她疯了一样的挣扎：“混蛋，老妖妇，你们一家都是王八蛋。”
方茹脸色苍白，不敢置信的看着林小可的眼睛。
她的眼睛血红血红，里面没有半点属于人的情感，只有冰冷的血腥与疯狂的狂噬，林小可这样的神情震惊了方茹，她只觉得浑身发冷手脚冰凉，不知道怎样来面对疯狂的林小可，陆峰则搂着林小可的腰对方茹道：“妈，她发疯了，你赶紧进去。”
“谁疯了，你说谁疯了。”林小可听到陆峰的话以后将手上的动作转向了陆峰，她疯了一样的踢打骂咬着陆峰，嘴里不停的念叨着王八蛋这几个字，方茹听到了隔壁邻居开门的声音，接着是探究的声音，似乎还没有听出来是她们家里在吵闹。方茹第一次觉得手足无措，站立在原地，没有听陆峰的话进去。
林小可则还在那里踢打着陆峰，她用力的踢，用力的打，用力的咬，陆峰的脸上很快有了一块又一块的伤痕，他紧紧的搂着她的腰，似她打骂着，任她发泄。
方茹看着看着，突然就哭了。
她看着疯了般的林小可，看着忍受着打骂一句话也不说的陆峰，蓦的发出一声绝望的凄厉的尖叫：“天啊，我这是遭了什么孽啊。为什么啊，天啊——”
方茹的声音和林小可不同，林小可尖叫的时候声音里还有一丝温润在里面，方茹尖叫的时候则完全是尖厉的凄啸，方茹的这种声音很快惊醒了睡梦中的然然。
然然细嫩的嗓音就像是一个魔咒骂醒了疯狂中的林小可，当她听到然然的哭声时，蓦然停止了动作，怔怔的看着陆峰，看了看方茹，眼里的锐光慢慢敛去，如同出来时的猛烈一般，飞快的冲进了屋子。
陆峰的头发已经被林小可揪乱，有几缕掉落到了地面，他的脸颊上全是伤痕，目光呆滞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有鼻血从鼻子里面流出滴落到了地毯。
方茹则呆呆的看着林小可冲进去的身影，直到陆峰颓然跪地，倒在地面发出无助且低吼的哀鸣，这才冲上去，紧紧的抱住了陆峰，母子绝望痛哭：“陆峰。”
林小可则抱着然然坐在床上，她感觉到了自己手心的疼痛，那是打骂陆峰的时候弄出的痕迹。
怎么了，她是怎么了，到底是怎么了。
林小可不知道怎么了，只知道刚才发生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梦一样，包括这些日子以来她对方茹和陆峰的冷漠以及敌意，这么些天来她和他们之间的争吵，以及刚才摔碎的那个陆正元最喜欢的花瓶。
林小可觉得可怕。
不是因为别人，而是因为自己。
她觉得自己心底就像是一直以来潜伏了一头魔鬼，而现在这头魔鬼已经觉醒了，就像被解开了封印的瓶子，所有的魔鬼都从心底跑出来，除了然然能让她冷静，陆峰和方茹母子让她觉得痛苦不堪。
林小可看着自己沾满了陆峰鼻血的手心。
不由得想起了从前。
若是时光倒流回从前，她是绝对不敢和陆峰说半个不字，也不敢和他发生争执，但是现在她不但打了骂了而且还如此的疯狂，手上的伤痕是揪陆峰头发时留下的。
现在的这个她还是以前的那个她吗。
现在的她还是林小可吗。
现在的这个女人——
林小可呆呆的看着镜子，里面映着一张苍白的面容，下巴尖尖显得越发清秀，只是那眉眼之中有种让人说不出的感觉。
林小可觉得镜子里的人在盯着她笑，全身有一种被恐惧揪紧的感觉。
紧子里的人仿佛不是她自己，那时而悲悯时而疯狂的可怕眼神一定不属于她。
可是——
镜中的人死死的盯着她，盯着然然。
林小可将然然再一次的哄着睡着，不敢再去看那面镜子。
她好想知道，这一切到底怎么了。
为什么会这样——
想起徐浩离开的时候，留下的那条短信，他会回来的，可是他真的会吗，他不会了，一个这样的女人，摇摆不定，在下定决心和陆峰离婚默认和徐浩一起去美国的时候，却和陆峰有了孩子。
任谁都会觉得她是一个水性扬花的女人。
任谁都不会再相信她。
徐浩的短信那么短，林小可的心那么的凉。
她什么都没有了，徐浩走了，她恨自己的可悲与脆弱，她只剩下了然然，而那个老妖妇，竟然趁她睡觉的时候抢走了然然，她一定不会让他们如愿，一定不会的。
方茹和陆峰毁了她的生活，毁了她想要重新开始的爱情，毁了她想要重新开始的勇气，她不会让他们好过，他们侮辱了她的人格和尊严，她一定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一定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