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赵大败秦军，缴获兵器、车辆、马匹无数。这些年来，两国连连出事。梁军攻赵，两次失利；马陵一战，梁军惨败，庞涓自刎；张仪弃梁入秦，惠施攻韩无功而返，联军兵败伊阙，公孙喜被杀，秦军占领韩国大片土地，大梁惶惶不安。虽然梁国多方谋划富国强兵之计，均不见起色。又一时无法找到能人，大有一蹶不振之势。公孙侈潜入秦地，说服堂兄公孙衍回梁，襄王脸色才好看一些。这回是庄周的门徒出了奇招，大败秦军，襄王想，连庄周的门徒都这么厉害，难怪先王要派张仪去请庄周出山了，可惜他生就一副古怪德性，不然，梁国也不是现在这模样。好在还请到个门徒，得好好地派用场了。
襄王回到宫里，公孙侈、公孙衍、苏秦求见，襄王不见王益，问三人说："怎么不见王大人？"
公孙侈等三人都齐声回禀说"没有看见"。襄王急了，命公孙侈兄弟说："还不敢快派人寻找！"
公孙衍派人寻找一阵，没有结果，这时有小校求见，说王大人中毒箭。襄王听了，吓得脸色都变了，命公孙侈急忙找医师，小校回禀说："已请来宫里医师，医师弄得一头大汗，说他没见过这样厉害的毒箭，极难治愈。"
襄王腾腾地往上冒火，脸黑得吓人，说："连箭创都不能治，要他们这帮人何用，给孤统统逐出宫去！"
苏秦说："大王息怒，在下倒是有个主意可以救急。"
襄王说："请大人快说，孤不能没有王大人哪！"
苏秦说："江湖艺人都有上好箭药枪棒药，庄先生有几位民间艺人朋友，其中就有耍刀艺人，一定有上等好药。"
襄王命公孙侈赶快派人寻找庄周这几位民间艺人朋友，苏秦说："几天以前，这几位艺人在邯郸城里摆摊，说不定还在那里。"
公孙侈央求苏秦说："公孙某无缘结识庄先生和他的艺人朋友，还求苏大人助一臂之力。"
苏秦满口答应，即与公孙侈一起，带几个随从，星夜直奔邯郸。
襄王由近侍陪同，亲自登门看望王益。王益比齐焉、子相、京力等人都要长几岁，已年近半百。妻子惠氏有一子，十岁。襄王去的时候，惠氏趴在王益身上哭泣。见是襄王，慌忙起身跪拜，说："不知大王到来，贱妇该死。"
王益挣扎着要起身，襄王说："不必拘礼，睡下说话。"
王益重又睡下，襄王见王益左臂创伤处发黑，胳膊肿得滚圆，安慰说："大人放心，孤已派人星夜赶去邯郸，找你师父那几位艺人朋友，他们一定有上等箭创药。若他们还在邯郸，又知道是大人中毒箭，定会很快赶来。"
王益要起身叩谢，襄王制止说："此次若不是王大人神机妙算，梁、赵难以取胜，王大人功不可没。孤只望大人无事，日后还要为梁国出大力呢。"
后来，襄王知道惠施被罢相以后，依然访民间疾苦，两次上疏建言；一生廉洁，晚年贫寒，心下不忍；知道王益妻还是惠施女儿支烟，有心重用王益。而今王益为梁、赵出一妙计，大败秦兵，襄王愈加器重。
襄王离开，惠支烟母子送出家门。过了几天，襄王放心不下王益，又来看望。正巧碰上公孙侈、苏秦和耍刀人一行赶到。耍刀人见了襄王，道一声"万福"，直朝王益卧榻奔去。耍刀人看一眼王益发黑的创口，看看脸色，拿拿脉，说："晚了。不过，既是先生的大弟子，晚了也要治。"
襄王说："只要能治愈，一定重谢。"
耍刀人说："大王就不要说谢了，万一治不好，望大王留下小人的头，就感谢不尽了。"
襄王说："先生只顾疗伤，好坏孤都绝不怪罪。"
说话间，耍刀人已经从布袋里取出把锋利的小刀，在火上烧过，问王益说："你是有学问的人，小人有一事不明，能不能说说？"
听见耍刀人有疑问，王益强打精神，说："问吧。王某才疏学浅，不一定说得清楚。"
耍刀人说："人为什么要老，要死？像先生这样的能耐人，不老不死多好啊......"
王益回答不上来，说："是啊，这事在下也不明白。"
耍刀人说："要是当年先生找到藐姑射山就好啦，他也就做了神人了。"
王益同样想不明白这件事，迟迟疑疑地说："世界上到底有没有藐姑射山？如果有，先生为什么没有找到？按先生的德行，只要真的有，即便天涯海角，他也一定能找到。"
耍刀人边动手边和王益说话，他说："我当年跟人拼耍刀，那人输了，出坏主意，刀口抹了毒，第二次再拼，他让我先看刀子，我没注意，他一抽刀，划开了我的手，当时我就觉得昏昏忽忽的，晓得上了他的当，我的几个朋友要杀他，他的人也拔出了刀，我说算了，没事。我回到住地，也是用这个办法......再服些汤药，没事了。"话说完，创口也处理完了。
这时，耍刀人从布袋里取出一个小包打开，将灰白粉末敷在创口处，用布带绑了。再取出些切碎了的树根一样的东西，交给王益，说："放在嘴里嚼，嚼碎了吞下去，连嚼三天，就会好的。"
襄王、公孙侈、苏秦在一旁看呆了，襄王问耍刀人说："先生，王大人没事吧？"
耍刀人不敢说满口话，说："三天以后没事就没事了，如三天以后有事，小人再没别的办法。"
襄王不放心，见天派人探视。耍刀人果然有能耐，王益一天好似一天，三天过去，能进食了。襄王得知，命公孙侈备良马一匹，黄金百镒酬谢。公孙侈只以为耍刀人还在大梁，但派人四处寻找，音讯全无，只好如实回禀襄王，襄王叹口气说："庄先生结交的是能人，又是重义轻利的人哪，可惜孤福分浅，没能请到庄先生。"
大家叹息一番，襄王嘱咐王益好生将养，才和近侍一起回宫。苏秦没能投到庄周门下为徒，也很遗憾。由于他专司六国联合一事，接着要去的是楚、韩、燕三国，又尚未打定主意到底先去哪一国，也不急于回赵，闲了下来。王益佩服苏秦的胆识，苏秦仰慕庄周为人，欣赏王益的智慧，两人越谈越投机。来往多次，苏秦说："先生年事已高，百年之后，总要留些什么与后人才好。"
王益说："先生确实有很多很多可记可写，传与后人，可是，先生既不愿意说，更不愿意写......"
苏秦不解，问："这是何故？"
王益说："先生说了，孔夫子门人说，子不语'怪力乱神'。还说，南方多舌之人，先生说他自己就是舌之人，说的全是怪力乱神，将来必定为孔夫子门人所嫉恨。既然人已化作轻烟，何苦让后人为自己争来斗去？所以，先生不想做这件事。"
苏秦长叹一声说："苏秦机缘浅，所闻先生教诲，不过一鳞半爪，还是获益不少，先生若什么也没有留下，将是天下一大憾事......"
王益说："这么说，倒是要想办法说服先生才是。"
晚上，王益入见襄王，禀告说："微臣想多与师兄弟相近，多听听他们对当今世界的看法。微臣有师弟子相、齐焉在赵，想去邯郸多住几日......"
没等王益说罢，襄王即命公孙侈说："王大人有事入赵，多派几个精干人随从吧，以保无虞。"
襄王器重王益，公孙侈虽说不服，却不好挂在脸上，说："大王放心，微臣这就安排。"
襄王想想又说："此次大败秦军，合纵功不可没，要好好款待苏大人才是。"
公孙侈说："大王放心，微臣已妥善安排。"
公孙侈派遣的随从，雇了两辆马车，护送王益。王益等一路上走走停停，几天以后，到了邯郸都城，找到子相和齐焉。子相历来喜欢说笑，见王益左臂还缠着布带，举止不便，说："你一个文弱书生，跟谁打架去来？"
王益说："要是没有先生的朋友耍刀人，王益就见不着你们了。"
子相说："反正都得死，晚死不如早死。"
齐焉听子相越说越不像话，说："子相你就不能说点正......正经话？"
王益说："王益真还有件要紧事跟你俩说。"
王益很少说笑，子相、齐焉认真起来，子相说："说来听听。"
王益把要给先生留点什么给后人的想法说了，子相、齐焉才像第一次想这件事似的，齐焉说："先生年事已高，有些事，我等真的得好好想想了。"
子相说："孔夫子主张述而不作，他的那些东西，全是他门人记下的。我们也可以用这样的办法，把先生说的话记下来。"
齐焉说："先生说自己是南方......舌之人，说的全是乱力怪神，是孔夫子不屑一提的那一类，留给后人争长论短，打文墨官司，何苦来？就怕先生不同意门人替他写。"
王益说："王益也是这么想。"
子相小眼睛眨巴眨巴，说："子相倒是有办法，就是要听在下安排才好。"
王益说："听你安排不难，得说出来听听。要不，你出个馊主意，难道我等也要照做不成？"
子相笑得很诡秘，说："天机不可泄露，泄露了，事情就办不成了。"
王益看齐焉一眼，说："姑且听子相一回吧，如何？"
齐焉说："就听......听一回吧，要真的是馊......馊主意，齐焉会收拾他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