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美艳翻过身来。她扭头朝窗户望去,虽然这里是一楼,但如果有人想从外面偷窥,那窗户的位置同样也不低。现在外面还在下着雨,雨滴在窗户上刷出一道道水纹,她只能在窗玻璃上看见天花板吊灯的双重影像,还有周方物半截身影的轮廓。
“你是看见你自己了吧。”她说,语气十分温柔。
“我也以为是这样。”他的眼睛依然盯着窗外。
虞美艳从沙发扶手上拿过睡裙,挡在身前,然后从沙发上站起身来,朝窗外的花园望去。
这时天空突然打起一道闪电,外面骤然明亮,很快又暗了下去。她不由得松了口气,咯咯笑起来。她看见了一张脸,那是一张苍老的脸,脸上有很多沟壑,抿着嘴,眼睛小而深邃。但那张脸不过是一幅大海报罢了,就贴在花园靠近筒子楼边上的布告栏里,正对着客厅的窗户。
“只是张大海报而已嘛。”她笑着说道。
周方物穿好衣服,走到窗前,他贴着湿冷的玻璃,的确看见了不远处雨幕中的海报。他又向左右望了望,发现有一辆车从小区门口向这边缓缓驶来,他的切诺基挡住了路。
“我去挪一下车。”他说,顺便伸手拉好窗帘。
外面的雨小了一些,但远处天空传来滚滚雷声,似乎表示它还没有下够。
周方物走出楼门,看了一眼手表,现在已经是八点钟了。他按下车钥匙的中控锁按钮,切诺基的车灯闪了两下,他紧跑两步,一只手在头顶遮雨,另一只手去拉车门,却发现拉不开。二手切诺基没有中控锁,这是他后加装的。他嘴里咕哝了一句,“街边店真差劲”,然后将车钥匙插进锁孔中,打开车门。
他坐进驾驶座,感觉车内冷森森的,他将钥匙插进点火装置,然后转动。引擎毫无反应,他心里有点恼怒,他不知道是不是雨天的原因,使线路受潮了。他朝风挡玻璃外面看去,毫无征兆之下,惊慌突然将他俘获。周方物说不清楚到底有什么好怕的,不就是一张海报吗?他再次转动钥匙,同时将油门踩到底,急切地转动车钥匙,非常用力,以至于他感觉钥匙好像要被他扭断了。随着引擎的轰鸣声响起来,他感觉心里舒服了一些。
周方物挂好档,松开手刹,突然想离那张海报远一点。车胎在潮湿的路面上打着滑,他猛踩油门,车子晃晃悠悠的向前驶去。他把车开出小区很远,泊在外面大道的路边。
当他冒着雨赶回虞美艳家里的时候,虞美艳已经换了一件白色的圆领T恤,正在厨房里煮东西。
“你怎么不打伞?门口鞋柜抽屉里,你知道的。”虞美艳转头说,同时用筷子划散锅里的方便面。
周方物丢掉手里遮雨的塑料袋,走进厨房,他凑了过去,抱住她。
虞美艳立刻用手肘顶开他,说道:“睡裙已经弄脏了,你又来。今天没心情,改天再说吧。你下火车就赶过来,一定还没吃饭。先去洗澡,马上就好。”
周方物不放弃,搂住她的腰肢,双手依然上下游走,只是尽量不让自己的湿衣服沾到她。
虞美艳叹了口气,将煤气的火关小,转身说:“别动。”
周方物迅速冲完澡,去楼道里抽烟,尼古丁刺激他的脑袋,今天实在太累,他感觉头痛欲裂。楼道内很黑,只有烟头的红光明明暗暗。这时,只听见楼门外传来脚步声,周方物踩灭抽了半支的香烟,转身进屋。他觉得此时和人碰面,不管是不是认识,都是一件尴尬的事情。
面已经煮好,热气腾腾地摆在餐桌上,虞美艳蜷缩在沙发里,手中拿着遥控器,来来回回换电视频道,说:“都怪你,面都囊了,赶快吃。”
周方物现在才觉得饿坏了,加了两颗荷包蛋的泡面,不到3分钟便被他吃个精光,连汤都没有剩下。他起身走到冰箱那里,打开冰箱门,取出一罐冰镇可乐,撕开铝环,带着二氧化碳的汽水从喉咙灌进肚子里。他打了个嗝儿,又取出一瓶NFC橙汁,走到沙发那里坐下,递给虞美艳。
虞美艳摇摇头:“不想喝。”她调高电视音量,让屋子里除了他们的声音外,还充满电视声音的回响。
电视里播放着足球比赛的录播精彩剪辑画面,一名刚刚打进一球的球员狂奔在绿茵场上,挥舞着双手,兴奋若狂,后面一群队友紧追在他身后。足球解说员是一个男人,声音既尖锐又高亢,简直比他自己进球还激动。“D罗带球突破抽射,上演帽子戏法,在最关键的时刻,力挽狂澜,让葡萄亚队力克劲旅!时隔多年之后,再次晋级世界杯半决赛!”
这个新闻今天好像已经播报了几百次,周方物在火车上、在收音机里、在广场的大屏幕,都已见得麻木。况且他对足球并不十分感兴趣,他的足球概念还停留在外星人时代。那时候他还是一名初中的小屁孩呢。要不是因为PSone的实况游戏,恐怕他连大罗和小罗也分不清楚,更别说D罗了。
“你为什么没有打电话就过来?”虞美艳忽然问道。
“如果你已经上了飞机,我打电话也来不及。假如航空公司由于天气原因真的取消航班,我不打电话,你也一定会在。那我又何必打电话呢。”周方物平静地说。
虞美艳没有说话,轻轻摇晃着手中的电视遥控器。她知道他是这样的,自尊心极强。有时候,他总是不请自来,用他自己认为对她好的方式,来对她好,不管别人是不是能接受。他们曾经为此有过几次争吵,但她觉得他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问题。
“图书馆的工作都处理好了吗?”周方物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