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方物揶揄道：“省省吧，你忘记上周投诉你的客户了？人家七十多岁的老爷子，你非说公司的理财产品一点风险都没有，比银行存款还安全。如果不是老爷子的儿子阻止，三十万的养老钱就全买成鸿运尊享四号了吧，嗯？”
章东说：“你看你，哪壶不开提哪壶。我那不是想冲一冲业绩么。”
周方物说：“两回事。我们虽然是做销售的，但底线不能没有吧？”
“底线？”章东带着不屑的语气反问，又压低声音说道：“就咱公司发行那破玩意儿，吹嘘给客户30%的年化预期收益，除了大爷大妈，有几个人相信？”说完，章东一边摇着头，一边叹着气，一副世事洞明的神情往茶水间晃去。
章东说的话并非没有道理，周方物被噎了一句，没有反驳，因为他现在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展业务，公司的产品预期收益的确太高了，就连以前的老客户听到都半信半疑，更别说新客户了。
周方物想起几个月前公司组织员工团建。那次团建，老板带领公司全部三十二名员工，深入广西一处偏僻的荒山之中，实地让大伙见识了公司的融资项目——珍稀菌菇生态培育基地。老板是想通过这次团建，让员工眼见为实，打消顾虑，自心底认可公司的理财产品，以便使员工深信，公司绝对有实力做到给客户年化30%的超额回报。公司的鸿运四号尊享产品，按照老板的说法，就是投向新兴的生态农业领域。农业基地的主要作物是一种据说可以延年益寿的菌菇，保健价值极高。因为培育这种菌菇需要苛刻的温度和湿度等条件，大棚温室又无法满足，所以只能在自然环境中寻找，广西十万大山的地理环境便成为理想的基地选址。目前公司拿到了广西一处荒山的三十年承包权，若融资到位，菌菇便可以大规模种植生产。
“只要资金到位，菌菇产能的瓶颈立刻就能打开，市场对这种高端保健产品的需求非常巨大！我已经测算过，如果咱们尊享四号的融资项目在年底前筹措到2个亿，投入到菌菇基地的建设中，那么到了明年底，至少能赚到5个亿！你们想想，给客户30%的收益，又算得了什么？所以大家一定要对公司的项目有信心，用百倍的热情投入到工作中，回去以后，立刻拿起电话！告诉客户这个天大的好消息，让客户来投资鸿运四号，来投资健康，来投资美好的未来！”老板把公司三十多人拉到广西那个深山沟里，然后站在一片新开垦的青绿田埂上，发表了一通慷慨激昂的陈词。当时周方物站在第一排接受了老板的激情洗礼，心中不置可否。这个菌菇基地倒是不假，山林规模也有数千亩，但开发进度恐怕很难像老板规划的那么快。如果一年后菌菇没有实现盈利，那鸿运四号到期的巨额应付收益，老板会掏腰包吗？这个疑问使周方物失去了以往的工作热情，最近几个月出单量锐减。
在公司里，周方物算是老员工，但今年他的业绩直线下滑，落在了不少新同事的后面。自从年初新老板盘下这间公司后，公司的整体战略就发生了很大改变。原来公司只是做些稳健理财产品，因为前老板和金融圈颇为熟悉，总能外包到不少信托产品的劣后级资产，这些资产拿到公司来包装一下，一款款稳健理财产品便应运而生，收益率在12-15%不等。由于前几年地产市场高烧不止，所以信托产品大部分都投向地产行业，而疯狂的全民炒房浪潮，更进一步使房价节节攀升，所以公司发行的稳健理财产品从来没有出现过延迟兑付的情况。后来地产市场刚出现一丝降温的迹象，前老板便急流勇退，将这间公司迅速脱手，跑到加勒比海逍遥快活去了。
周方物在这间公司工作了四年，对公司很有感情，但是新老板的激进策略让他很不适应。他私下里曾经和同事交流过，各种传闻和秘密消息最终汇总为两个结论。一个是新老板可能是以理财产品的名义在做违法洗钱勾当。另一个结论是，新老板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鸿运四号不过是以高额收益为诱饵的庞氏骗局。无论那一种结论，都让周方物觉得工作性质发生了改变，他不是在工作，他是在诈骗。他之所以还没有辞职，一个是对公司有感情。另一个是因为高额返点的诱惑。公司规定，只要卖出一百万以上，给员工返点百分之十，卖出五百万以上，返点百分之二十。高额的返利诱惑使很多员工放弃了道德底线，开始拼命打电话营销客户。但公司同样规定，不能出现客户投诉的事情，否则返利全部取消，而且还要扣提成、扣奖金。周方物对此很纠结，他既有对金钱的渴望，又不想打破道德底线，所以这半年来，他的业绩非常糟糕，而且还做得非常不开心。他已经在寻找下家，不过投简历的几间公司都不合适，因此一直在犹豫不决中纠结。
一整天下来，周方物感觉很疲惫，因为装模做样地工作比认真工作还要累。下班后，周方物拒绝了章东的约饭邀请，独自去了健身房。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周方物猛烈击打沙包，挥汗如雨，气喘如牛，一拳接着一拳，击打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尽情宣泄着心里的种种不快。
只有两种方式能让周方物在生气的时候平静下来，其它事情都无法让他的心获得真正的安抚。打沙包是周方物发泄情绪的两种最佳方式之一。而另一种方式是伟大的敦伦，但他昨天在虞美艳身上并没有完全得到。虞美艳没有答应和周方物去吃小龙虾，尽管小龙虾是她的最爱。虞美艳告诉周方物，她要和布可逛商场，并且约他周三见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