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医院顶楼,018号房。
男人穿着白衬衫,一贯的清爽温润,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框眼睛,骨节分明的指间夹着一页纸张。
揉了揉眉心,翻了页继续查看最新的教研资料。
光从落地窗外泻入,浅色的光晕,带了点暖意,照在了打着点滴,正在睡梦中的女子清艳的脸上。
眼睑阖着,纤长浓密的睫毛根根分明。
闭着眼睛的她,褪去一身清傲,洗尽铅华,一如最初粉糯娇小,那个他所见到的,伸手要妈咪爹地抱抱的女孩。
美好而圣洁的,就像是一个天使。
哦不,就是一个天使。
他至今仍记得,在所有人质疑他的时候。
那女孩小小的一只,软萌可爱的,默默站在自己面前,普通话发音还不是很标准,却一字一顿,清晰而笃定的告诉所有人。
“哥哥是我罩着的,不管怎么样,你们谁都不能动哥哥。”
那时候,她四岁,而他已经八岁。
小小的女孩,比他足足矮了好多,说出来的话也是显得那样滑稽可笑。
不过却因为她的身份,让他逃过一次家法处置。
那很小很小的像是粉团子的身影,真的很重很重的撞入了自己的心底。
就好像是一个人在黑灯瞎火里走着,慢慢习惯了无人陪伴的日子,但在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突然有天使降临。
唯一的光。
所以,从那时候开始,他就想要好好抓住她。
安在自己身侧,牢牢的,让谁都抢不走。
她是他的。
如果在一起的话,就会有一辈子吧。
当妹妹,总有出嫁的一刻。他不想大费周章的,再亲手把他们的关系打破,把妹妹变成妻子。
不小心会伤害到她。
所以称呼不再是白小妹子,而是小鱼儿,是阿白。
并且,在不经意间,叫女孩把对自己的称呼变成了小溪。
唯一的变数……就是顾家顾熙。
……
男人将教研报告纸放下,摘了眼镜搁置在一侧,起身为她掖了掖被角,指腹轻轻摩挲着她光滑细腻的下颚。
在她清醒的时候,被自己掩藏的很好的情绪,在一瞬间喷涌而出。
狭长的凤眼中,很明显的闪过一抹很重的担忧,修长的手落下,略有些无力。
倾身而下,嘴角又上扬起温润的笑带着点点宠溺纵容的意味,淡雅翩翩公子哥的样子,微凉而略有些许苍白的唇,缓缓碰上女子的额。
徐徐向下……
在她干涩的唇上轻轻碰了碰,随即离开。
一切恢复如初。
除了男人苍白的脸上略有些不正常的红晕之外,没有什么能够证明他刚才做过“坏事”。
伸手取了棉签棒,沾了沾水,动作娴熟的替她润唇,动作小心而缓慢。
朝歌顺着一头短发,在加护病房前久久驻足,手上提着保温杯,十指纤长白皙。
侧着眸子从玻璃窗外向里望去的时候,朝歌的身形稍稍一顿,杏眼中有些谙然。
随即将一切悉数敛去,眼眸柔和了下来,唇角噙着些微不可察的笑意,却是使她原本周遭冷冽的气质被很好的掩藏。
不含杂质的眸稍弯,整个人身上多了亲和之意。
说实在话,朝歌算是一个女强人。
以一人之力将整个孤儿院撑起来,治理的井然有序,让国家都注意到并拨款在建设上。不仅如此,就连社会上很多人都慕名前来并留下自己的善心。
所以,院长这个位子只适合雷厉风行,能镇住场面的人来当才合适。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这位在江南水乡度过自己童年的温婉女子,身上才会淬炼出冰冷清淡的气质。
若是素日不笑的时候,无形之中的威压,可是能叫很多人都心中猛然一跳。
不过,了解她的人都知道,一旦院长大人见到了余白,着转变简直就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前一秒还板着脸,嗖嗖嗖往外放着冷气,下一秒蓦地瞥到一个类似余白小姐的身影,就会立马冲出去,哪还会管什么正在开会制定方案什么的。
留下助理在风中凌乱。
这和说好的剧本不一样啊!
不过,这也只是面对外人而已。
从孤儿院里的孩子都对她很亲近这一点看来,她还是很有善心的。
或许,也是存了点同病相怜的意味。
意味不明的轻呵一声,朝歌嘴角勾笑,努力使自己变得不再那么烦忧,接着伸手转开了门把。
男人听到动静,眼底划过一道很淡的不满,眸色淡淡,随即抬眼看了一下来人,见到是她,冷峻面色不改,颔首轻点算是打了招呼。
白净的手取过教研资料,侧身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略有些许无处安放的长腿前伸。
带上金丝边框眼镜,温润儒雅的斯文气质依旧。
面对朝歌的时候,像极了古时候的翩翩佳公子,很重的疏离感,一身淡漠出尘,清孤傲世。
骨节分明的手轻捻着教研资料,在朝歌看不见的地方,力用的过了头,留下一道很深折痕。
暖光下投下来照在他修长指尖的痕迹,一动不动。
在朝歌将饭取出来一一放好,眸光转到这边来的时候,嘴角习惯性的泛起一丝温润而礼貌性的笑,不过疏离感却一点没变。
如果说,小鱼儿对江二爷的评价是遗世而孤立,温润如玉。
那么前者断然是面对旁人,后者是面对她。
而若前后合并,那便断然是面对在鱼儿面前的旁人。
不是家教如何的问题。
不过是因为后来他哥这个嫡子在江家掌握了大权,狠狠打压了那个曾经诬陷他们兄弟俩的那个姨娘的私生子,阿谀奉承想要巴结的人可算是多了去了。
可他真正要见到的那一个,却从未来找过他。
垂眸而下,碎发遮掩间,隐隐有了落寞。
嗓音却是一贯的好听:“谢谢朝歌小姐,不过您自己吃就好。”
也不顾那被拒绝的人是什么心情,自顾自继续看下去。
朝歌倒是轻笑一声,没有半点什么别的情绪。
只是慢慢的,澄澈的眸里,凝了点什么别的情绪。
渗了点黑暗的意味。
朱唇轻启,略略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最好,你以后一直这样。让我有个正当理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