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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命运之神的眷顾

蒋小帅曾经问我,初夏,你的梦想是什么?我回答说,比现在好就好了。

其实,不是这样,我的梦想是离开这里,去能让我飞翔的地方。

Part 1

我坐在湖边的大理石台阶上,看着纸上的五线谱,哼唱着早已烂熟于心的曲子,九月的风夹杂着湖水微腥的气味扑面而来,我闭上眼睛享受着这难得的清凉,压抑在心里的烦恼也在这一刻消失不见。

突然有人在身后拍我的肩膀,我没有回头也知道一定是蒋小帅。从小到大,他是我唯一的朋友,小的时候他总是喜欢跟在我的身后,我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而如今,那个总是跟在我身后的少年已经比我整整高出了一个头,他还组了一个乐队,当初人员没确定下来时他强拉着我凑人数,但没有想到现在的我已经开始真正热爱音乐了。

“什么事?”我伸了个懒腰,懒懒地问他。

蒋小帅把手中的饮料扔了一瓶给我,然后坐在我的身边,张扬的红色头发在阳光下显得大胆而热情,像极了他的个性。他凑过来看了看我手中的曲谱,笑嘻嘻地说:“初夏,你准备好了吗?明天就要上场了。”

“嗯,准备好了。”我点点头,拧开盖子喝了一口饮料,天气太热,连饮料都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闷热感,偶尔的清凉变得更加珍贵难得。

“准备了这么久终于可以登台了,初夏,我希望我们的梦想可以实现。”蒋小帅微眯着眼睛,透过睫毛可以看到他眼里满是对于未来的憧憬与向往。

看着他眼里的光芒,我的心忽然像是被什么触动了一般,仿佛我一直期待的未来也近在眼前。我微微一笑,对他说:“一定可以的!”

我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急忙说:“走吧,快上课了。”

“不去。”蒋小帅根本没有打算走,他捡起身边的一颗石子,往湖里扔去,漫不经心地说,“反正都是来混日子,上不上课有什么区别吗?”

说着,他还引用了最近很流行的一句诗:“你去与不去,老师就在那里,不会点名。”

蒋小帅说得没错,在我们学校,没有老师会管你来不来上课,他们只会站在讲台上,对着时多时少的同学讲述着课本上的内容,根本就不理会有没有人在认真听课。而来这里读书的学生,更多的是像蒋小帅这样,混一张毕业证便功德圆满了。

当然,也有例外。

比如——我。

像我这样,没有足够的钱去好学校读书的孩子,便只能选择像这样的学校。

所以,我不能像蒋小帅他们那样,我需要更加坚实的羽翼,飞向属于我的未来。

我打算扔下蒋小帅一个人回教室,他看我真的要去上课,急忙拍拍屁股跟在我的身后,一边走还一边埋怨着:“喂,初夏,拜托你,全校只有你一个人在认真上课,你就不能合群一些?”

我没有理会他,心却像被针扎了一般,隐隐作痛。

那种痛,是蒋小帅那样有着较为宽裕的家庭、有着爸妈宠爱的孩子所无法理解的。

回到教室,眼前的一切还是和以前一样,老师已经拿着讲义走到讲台前。上课铃声已经响过了,可是下面的学生还是自己做着自己的事,丝毫没有准备上课的意思,有个女生看到蒋小帅,还嬉笑着抛了一个飞吻给他,蒋小帅笑着接了,还回了一个飞吻。

我坐到自己的位子上找出课本,听着老师滔滔不绝地讲课。在他们眼里,我是一个异类,一个垃圾学校里认真学习的异类。

“程老师,我找你们班的初夏同学。”教导主任突然出现在教室门口,平时严肃的脸上此时却堆满了笑容。

程老师听到教导主任的话,抬头瞟了我一眼说:“初夏,你去吧!”

我站起来,全班的目光都集中在我的身上,一瞬间我感觉脸上火辣辣的,那些目光好像在庆祝我终于也成为一个坏孩子。我感觉自己像是一只被放在解剖台上的小白鼠,被一群人围观着,他们的眼神像手术刀,一刀一刀地割着我。我讨厌被人这样注视着,却又无可奈何。

蒋小帅扯了一下我的衣服,有些紧张地问:“你不会是犯事儿了吧?这个节骨眼上你可不能发生意外,不然乐队的比赛就完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教导主任突然找我是什么事,但为了能让蒋小帅安心,我还是撒了一个谎:“没事,可能是表扬我,给我颁发‘三好学生’奖状呢!”

“那你记得请客!”蒋小帅撇撇嘴,显然不相信。不过教导主任在这里,我们俩也不敢做什么反抗,否则就不能顺利毕业了。

我在众人的目送下走出了教室,走廊的风夹杂着热气扑面而来,心情又莫名烦躁了几分。

Part 2

我是在校长室见到苏先生的。

他衣冠楚楚,气定神闲,见到我时微微抬头,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高傲的气质,仿佛像他那样的人,天生就应该高高在上,俯视着我们这样的人。

我皱皱眉头,没有说话,心里觉得十分困惑,像他这样的“上等人”,怎么会来找我这个小丫头。

“找你的就是这位苏先生。”教导主任十分恭敬地冲苏先生点头哈腰,哪里有平时耀武扬威的气势。

“初夏。”苏先生似乎刻意用温和的声音叫我的名字,神态却带着高傲与怜悯,仿佛世间一切都被他踩在脚底下。

那种自以为是的姿态立刻令我有些反感,我压抑着,脸上保持着淡淡的笑容说:“苏先生好。”

苏先生点点头:“初夏,我很辛苦才找到你,希望你能体谅一个父亲的苦衷,答应我的要求。”

我抬头看着他,虽然他措词恳切,表情真诚,但语气像是在命令我似的。

我忍住内心的厌恶感,尽量平静地问:“什么事情?”

“是这样的,我的儿子不幸患上了急性白血病,需要合适的骨髓进行移植才能健康地活下去,但是他的血型十分特殊,我们费尽心力才找到了与他血型相同的你,我希望你能跟我回去进行HLA配型。你放心,不管能否配型成功,我们苏家都不会亏待你。”苏先生说着,双眼认真地看着我的表情。

我承认,当我听到他那句“我们苏家都不会亏待你”时,我确实心动了一下,他也看出来了,否则他的脸上怎么会带着胜利的笑意。我忽然有些恼怒,但又很快平静下来。

没有人知道,我有多么渴望逃脱这个牢笼。

没有人知道,我有多么渴望摆脱这样的生活。

现在,我看到了一丝希望,又怎么能够放过呢?

即使我真的很讨厌他那一副志在必得的神情。

“那什么时候去,现在吗?”我抬起头,问他。

苏先生似乎没有想到我这么快就答应了,有些怀疑地问我:“这种事情你可以自己做主吗?不需要跟你的家长商量一下?”

教导主任张了张嘴,准备说些什么,我连忙说:“不用,救人要紧。”

总有一些事情,是无法坦然面对的。

即使是像我这样的穷孩子,也有着自己的固执与骄傲,尽管它在别人眼中是卑微的,我也会拼了命去捍卫。

这样的偏执,毫无道理可言。

实际上,我的家长只有玫瑰而已。

那个在我生命中出现的叫做玫瑰的女人,我应该唤她妈妈,可已经好久没有喊过。而今,她已经消失了两个月。

我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却不愿意被别人提起。

当他那么轻易地提到我的家长时,我才知道,有些深埋在心底的痛,哪怕埋得再深,也能够轻易被连根拔起。

玫瑰经常消失,家对她而言,更像是旅馆。从我记事起,便知道她是一个像玫瑰一样漂亮的女人,妖冶而风情万种。她的身边从不缺男人,但男人总是一个接着一个离开,她却依旧相信爱情。她坚信爱是所有的救赎,所以每次开始一段新恋情,都爱得毫无保留,就像是飞蛾扑火一般义无反顾。

我觉得这样的人太傻。

“既然如此,我希望你今天就能够跟我回去。”

苏先生的话将我拉回了现实中,我轻轻地点头:“嗯,我去收拾东西。”

Part 3

从办公室到教室,距离不是很远,我却走了很长时间。

我的心空空的,我知道这是个好机会,也许可以从此摆脱这个地方,但是想到蒋小帅他们,我又有了一丝犹豫。

我抬头看着破败的校园,到处是嘈杂的人声,闷热的风从走廊的窗户吹进来,也吹散了我仅存的一丝犹豫。

我走进教室的时候,蒋小帅正和旁边的女生说笑,看到他,我的脚步一顿,明天乐队就要登台比赛了,如果我缺席,那么蒋小帅……

“初夏!”看到我进门,蒋小帅连忙拉着我坐下,关心地问,“他们有没有为难你?你没事吧?”

“没有。”我摇摇头,抬头对着蒋小帅明亮的眼睛,想了许久才说,“我要走了。”

原本我有很多话想要对他说,可到了嘴边,只有一句简单的“我要走了”。我要走了,要离开这个地方,要离开你们,要放弃我们这段时间一起为之努力拼搏的梦想。

然而,那一句“对不起”哽在喉间,无法咽下也无法说出口。

“你妈妈回家了?”蒋小帅顿了一下,显然没有明白我的意思,他以为我说“我要走了”,只是因为玫瑰回来了我必须回家一趟。

“有个人患了白血病,我的血型跟他一样,我要去医院做一个检查,也许能帮上忙。”我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回答。

“那你也没必要收拾东西吧?”他一脸不解地问道,似乎明白了一点,却又不是完全明白。

我的手停了停,认真地看着蒋小帅说:“我不会再回来了。”

话音刚落,我见到蒋小帅呆住的表情。

“你不回来了?”蒋小帅提高声音,抓住我胳膊的手很用力,捏得我有些疼,“初夏,我们明天晚上要比赛啊,你难道忘记了吗?”

我忍住疼低下头,不敢直视蒋小帅愤怒的眼神。班里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我们俩身上。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来。

在心里,我早已说了一千遍一万遍的对不起,蒋小帅……对不起。

蒋小帅盯了我很久,从我的脸上看出我并不是在开玩笑,终于松开我的手,后退了几步。突然,他愤怒地转身,飞起一脚将桌子踢倒,课本文具全部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大步流星地离开教室,关门的声音几乎把玻璃都震碎了。

我蹲下身子慢慢地将书本捡起,装进已经有些破旧的书包,然后提着它,慢慢地往外走。

我知道所有人都在看着我,也许有人还在等着看我的笑话。但是我知道,我不能退缩,我有自己的梦想,为了它,我可以不顾一切。

蒋小帅曾问过我,初夏,你的梦想是什么。

我回答说,比现在好就好了。

比现在好就好了,有谁知道,这是多卑微的期待,卑微得像脚下的泥土,任谁都可以践踏。

可是,其实不是这样,我的梦想是离开这里,去能让我飞翔的地方。

我努力地学习,努力让自己变得强大,是那样拼命,这些只有真正无依无靠的孩子才会明白,那些喊着不知道该依赖谁的孩子,永远也无法了解。无依无靠的人,只能这样默默地让自己强大。

所以,蒋小帅,我只能离开。

Part 4

走出校门,门口停着一辆我在书上见过却叫不出名字的黑色轿车,司机站在车门前,看到我出来,立刻恭敬地站好,为我打开车门。打开车门的一刹那,凉风钻进了我所有的毛孔,像是在冰水里浸泡着一样舒服,那感觉跟坐在蒋小帅他爸那辆奥拓车里的闷热感完全不一样。

苏先生已经在里面坐着,看到我上车,眉头轻微皱了一下,只有一瞬间,等我再看的时候,他微笑着冲我点头。我正襟危坐,虽然事先告诉自己一定不能出丑,但在这样的车里坐着,我还是有些拘谨和不自然。

车子开到了我家门口,司机停好车之后,立刻下车帮我打开后门,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像个公主,可是眼前这个落败得像危房一样的楼房提醒着我,我连灰姑娘都不如……

我居住的地方是这个城市的贫民区,破旧的楼房只有四层高,外墙已经被雨水冲刷成灰黑色,连带着上面白色的“拆”字也变得模糊起来。这里本来早应该被拆了的,曾经有一个韩国的投资商想要把这里改建成葡萄酒厂,可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好几年了这栋楼还在。

在我的记忆里,我一直住在这里,而玫瑰却是这里的房客,每年总会上演几次我和玫瑰的悲欢离合。

还记得小时候,我经常追在玫瑰的后面,哭着喊着要她别离开,不要抛下我,玫瑰却笑着挽住男人的胳膊,对我说:“初夏乖,要听话,妈妈会给你买好吃的东西。”

我相信了,于是搬着凳子,每天都坐在门口等她,一天又一天,直到玫瑰步履蹒跚地回来,抱着我撕心裂肺地哭泣。

她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为什么明明许了承诺,却做不到呢?”

当时我还小,什么也不懂。后来我懂了,我不再相信爱情,是爱情让我的妈妈变成了我家的房客。

爱情能做什么呢?不能交水电费,不能吃喝,在结束时令玫瑰像要凋谢的真的玫瑰花一般,毫无生机,这样折磨人的东西,我宁可不要。

我走进自己的房间,小小的空间里并没有多少东西,铺着纯白色床单的床上有我来不及洗的衣服,我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便关上了门。

站在客厅里,我想了想,还是留了一张字条——

玫瑰,我走了。我会回来找你的,祝你找到幸福。

我把字条放在茶几上,提着行李走了几步,又退了回来,把字条撕毁,重新写了一张——

玫瑰,我走了,保重。

玄关处挂着一面镜子,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有些苍白,细碎的刘海遮挡了额头,只露出一双大而圆的眼睛。

我长得不太像玫瑰,圆脸,略厚的嘴唇,鼻梁挺直,皮肤苍白。玫瑰却是瓜子脸,麦色的皮肤,嘴唇薄薄的,抿住后有种孩子气,她的一双眼睛明亮得如同月亮一般,像是热情的吉卜赛女郎。

记忆中,她常常穿着一袭淡蓝色的长裙,上面绣着典雅的花朵,她在镜子前照了照,然后转过身问我:“初夏,我漂亮吗?”

这个时候,我便会看着她的双眼,那如同嵌入了钻石一般闪亮的双眼,然后点点头。

我们唯一相像的只有眼睛,却没有相似的眼神。

Part 5

出门的时候,我看见门外边站着一个男人,是和我没有血缘关系的叔父。他保持着抬手敲门的姿势,脸上还带着笑:“初夏,刚刚看见你从名牌轿车上下来,我还不敢相信,你什么时候交了这么有钱的朋友也不跟叔父说一声,这年头坏人多,小心被骗了。”他状似慈爱地伸出手想要摸我的头,被我躲开了。

我用力推开他,大步地跑下楼梯,叔父在我身后边喊边追,肥胖的身躯像是个皮球一般在台阶上蹦跳,我气喘吁吁地跑着,直到撞到蒋小帅才停了下来。

蒋小帅站在我面前,身上带着烟味,张扬的红色头发十分耀眼,他说:“初夏,你不能这么不负责任地走了。我们的乐队怎么办?我们的梦想怎么办?初夏,我蒋小帅从没求过人,这次我求你了,别走好吗?”

听到蒋小帅这样说,我的眼泪差点流了出来,我咬住下唇强忍着,假装冷漠地说:“蒋小帅,我知道我现在怎么道歉都没用,但是我不后悔,我……”话未说完,就见到我的叔父跑了出来。

“初夏,你这是上哪儿去?你妈什么时候回来?”他跑到我跟前,一把拉住我拎着行李的手。

蒋小帅突然一拳砸到我叔父身上,大声骂着:“你这个王八蛋,怎么在这里?干吗拉着初夏!要不是你,玫瑰阿姨怎么会走,初夏怎么会走?你怎么不去死!”

叔父被打得唉哟直叫,骂骂咧咧地说要报警,蒋小帅却越打越狠,我连忙扔了行李,死死抱着蒋小帅的腰:“别打了,蒋小帅,别打了!”

蒋小帅朝他啐了一口:“你这个恶心的人渣!”

叔父捂着被打红了的脸,口齿不清地喊着:“你小子等着,看我不弄死你!”

见蒋小帅又要动手的模样,我扯住他的衣服不让他上前,对他说:“对不起,蒋小帅,是我自己想走的,我想去好的地方学习,我不想在这里混一辈子。蒋小帅,我对不起你,你可以骂我甚至打我,但是不关他的事情,你别再打他了。”

蒋小帅甩开我的手,冲我大声喊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个人渣以前就骚扰你妈妈,现在又来骚扰你,要不是他,你怎么会想走?初夏,你不用怕他,以后我保护你!你别走好不好?”

听到蒋小帅近乎哀求的语气,我几乎涌出了泪水。这些年来,蒋小帅对我的好,一幕幕地浮现在我的眼前。他总是在我需要帮助的时候第一个出现,在别人欺负我的时候不顾一切地和别人打得头破血流,还咧着嘴冲我傻笑。

我无法忘记乐队刚成立时,他对我说:“初夏,我们有自己的乐队了,我们去参加比赛、拿奖、发片,以后你再也不用看别人的脸色过日子了!”

那时候的蒋小帅,就像耀眼的星星。而现在因为我的执意离开,他似乎已经不再明亮了。

可是,那样真的可以改变我的生活吗?

即使可以改变,又怎能洗刷掉过去呢?

玫瑰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像是扎在我心里的刺,无法拔去。我摆脱不了与玫瑰的母女关系,我也无法去恨她,但我想选择自己的生活。

我用力攥紧手,指甲掐得掌心生疼,我在心里默默地说:“蒋小帅,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对不起,我不甘心也不能一辈子待在这里。”

从头到尾一直在车里看着我们的苏先生摇下车窗对我说:“初夏,时间到了,该走了。”

蒋小帅那双充满希望的眼睛在我捡起行李,一步步走向轿车的时候变得暗淡无光,我不敢回头看他,我怕自己会忍不住落泪,我不想让蒋小帅见到这样的初夏,我希望在他眼里,初夏永远是坚强的女孩。

对不起,我走了你可以再找别人,可是我如果失去了这次机会,不知道能不能再找到。

Part 6

车子慢慢地驶出我熟悉的地方,开往未知的方向。

我望着车窗外的风景,手紧紧地抓住怀里的包,只有这样我才能更加坚定自己的选择。想到蒋小帅最后绝望的目光,我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泪水,车窗外的风景渐渐地变得模糊,我偷偷地拭去泪水,大口地深呼吸,希望可以借此缓解自己心中的那份不安。

窗外的景物飞速地往后退着,这个城市高楼耸立,处处繁华,却是一个我未曾接触过的世界,我甚至怀疑,这里真的是我生活过十几年的城市吗?

天色渐渐暗下来,不知道车子开了多久,沿途的景物已经从高楼大厦变成了绵延无边的海岸线,在海边的不远处是这个城市最为奢华的别墅区。

车子驶进别墅区,在一座白色的两层别墅前停下来,司机依旧恭敬地为我和苏先生打开车门。下车后,苏先生看了我一眼说:“医生已经在家里等着了,我们进去吧!”

居然不用去医院,直接将医生请到家里,有钱人办起事来果然方便。我收起内心微微的诧异,点头应了一声:“嗯。”

还没等我走进别墅,就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飞”了出来,她像一只高贵的蝴蝶带着一股清香翩然来到我的面前,她拉着我的手,兴奋地说:“你一定就是初夏,对不对?”

我有些不太适应她的热情,不着痕迹地抽出被她握住的手,礼貌地回应了一句:“你好,我是初夏。”

“我是苏浅秋,小扬的姐姐。”女孩子挽住我的胳膊,拉着我走,“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之前找了那么多人都没办法,希望这次可以成功。初夏,有你实在是太好了!”

看着她充满热情的脸,我忽然想,若是我毫无价值,她还会对我这样热情吗?

苏浅秋拉着我走进这座奢华的房子,推开门,客厅里站着很多人,苏浅秋对其中一个中年男人说:“张伯伯,这是初夏,她就是跟小扬血型相同的人。麻烦你做一下HLA配对,看看能不能符合。”

被唤做张伯伯的医生点点头,转向我,和蔼地说:“你是RH阴性AB型血?”

“嗯。”我点点头。

我一直都知道我的血型十分罕见,我记得有次生病去医院,正好遇到一个病人急需输血,刚刚拿到化验单的我还没弄清楚便被医生拉过去,他劝说我献出400cc的血液,我这才知道自己是“熊猫血”,医院那里有我详细的资料,所以我一点也不奇怪为什么苏先生会找到我。

张医生看着我的目光有些复杂,但仍是和蔼地说:“初夏是吧?过来这边抽血。”

我默默地跟着他走到一边的床上,慢慢地躺下来。

我有一点晕血,看着鲜红的血液从导管流出的时候,我的头开始变得昏昏沉沉的,像在发高烧一样,张医生见我神色有些慌张,连忙安慰道:“没事的,就要好了,你忍忍。”

抽完血,张医生将试管口封好,又说:“初夏,我会对你的身体做一个详细的检查,你先休息吧。”

张医生刚说完,那个叫苏浅秋的女孩子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她亲昵地拉着我的手说:“初夏,你的房间我已经叫人收拾了一下,你有什么需要可以告诉我。我带你回房休息。”

她带着我来到二楼的一个房间,一推开房门,那个我一直渴望拥有的公主床便映入我的眼帘。

我回过头,强装平静地对她说:“谢谢。”

她对我微微一笑:“你休息吧!”

看到苏浅秋越走越远,我转头看着豪华的房间,忍不住自嘲:初夏,你真是个土包子。

我躺到床上,柔软的触觉让我的心也跟着柔软起来。我想到了玫瑰,不知道她有没有回家,有没有想起我,也不知道她在谈情说爱之余会不会有那么一丝担心我。我也想到了蒋小帅,他现在应该一想起我就会咬牙切齿吧。

不同的人、不同的事,不断地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我就在胡思乱想中慢慢地睡着了……

一天都没吃什么东西,我感觉肚子很饿,再加上换了新的环境,我一直都没有睡好,半梦半醒间,我好像看到了玫瑰,她拖着行李,回过头冲我嫣然一笑,如同翩然的蝴蝶正在离我远去,我伸出手想要拉住她,却动弹不得。

周围全是嘲讽的目光,那些难听的话传入我的耳中,我捂住耳朵,却喊不出声来,迷迷糊糊间,我感觉我的眼角湿了……

半夜的时候,我突然听到宛如恐怖片里的叫声,隔着门,虽然声音不大,却让我猛地惊醒了。

我一边听着,脑子里一边不由自主地想起之前看过的恐怖片,听说这种豪宅最容易发生灵异事件。我皱着眉,认真地听着,那断断续续的声音依旧不断地传来。

其实我并不害怕,这归功于从小玫瑰对我的不闻不问。一个人在黑暗里待久了,没有依靠,时间长了就什么都不怕了。

什么都不怕,在蒋小帅他们看来是一件多么值得骄傲的事情,我却只觉得悲哀。

声音持续了一段时间后便安静了下来。我松了一口气,顿时肚子里传来咕咕的叫声,我摸着微微发疼的胃部,看着这个陌生的环境,除了苦笑,我不知道还能做点什么。

Part 7

第二天一大早,苏浅秋就出现在我的房门口,我打开门,她依旧是一脸灿烂的笑容,好像我们之间已经十分熟悉了,她说:“早安,初夏。”

我点点头,也微笑着说:“早安。”

“今天小扬问起你,要我对你转达谢意。这个家伙就是这样,总是不想亏欠别人,连我这个亲姐姐帮他做事都会被郑重道谢。”

说起她的弟弟,苏浅秋的脸上多了一份疼惜。

我昨天便已经听到她提到“小扬”这个名字,虽然还没有正式见他,但我知道我是因为他才来到这里的,看着苏浅秋一脸的疼惜,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微微一笑。

“唉,太礼貌反倒令亲人之间生疏了。”苏浅秋嘟囔着,开始絮絮叨叨说着这个叫小扬的男孩,从房间到客厅,一段很短的距离,“小扬”在她嘴里说了十几遍。

小扬是谁我并不关心,他是怎样的人也与我无关,我只想知道配型的结果,因为这决定着我用什么方式留在这个城市。在检查身体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配型不成功,苏先生可能会给我一笔钱,我一定会先找到一所好点的学校将学籍转过去,然后半工半读。如果配型成功,我或许就可以不用这么辛苦了。

总之,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回到原来那个学校了。

苏浅秋身上那种有钱人家孩子的优越感,在跟我说话的时候虽然不是很明显,但是总有那么一些话会刺激到我敏感的神经,我假装无所谓地笑着,掩饰住内心的厌恶。事实上,他们也确实有这种骄傲的资本,我并没有资格去批评他们。

走入餐厅,苏浅秋指着桌上的小牛排、煎得金黄的鸡蛋和牛奶,对我说:“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让仆人随便做了一点。”

苏先生早已经坐在桌旁,他穿着白色的衬衣,戴着金丝边的眼镜正在读报纸,他年过四十,面容英俊帅气,一点都不显老。

一位打扮高贵的妇人坐在他的身侧,穿一条黑色连衣裙,妆容精致,我想这应该就是苏太太了吧!

“吃早饭吧!”苏先生淡淡地说。

我坐在苏浅秋旁边的位子上,生硬地拿起刀叉,回忆着以前在电视里看到的场景,像模像样地学起来,偶尔发出的餐具碰撞声让我觉得自己像一个滑稽的小丑。

苏先生望着我皱了一下眉,苏浅秋吐了吐舌头,声音有些尖锐地喊道:“天啊!初夏,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不会用刀叉!”

我的脸上火辣辣的,我十分窘迫,甚至不敢抬头去对视他们的眼睛。从来到他们家开始,我就拼命地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些,可最终我还是像一个小丑一样。我有些沮丧,却只能拼命地压抑着,小声对一旁的仆人说:“请给我一双筷子,谢谢!”

早餐还没吃完,张医生就带着满脸的笑容走了进来,看到他这个样子,我心里也大概知道了昨天检查的结果。

他掩不住内心的激动,兴奋地说道:“苏先生,结果出来了,HLA配型完全成功,可以进行移植了。从目前的数据来看,移植后发生排异反应的可能性很小。”

苏先生放下报纸,长舒一口气,看上去终于放心了,不过,他的神情依然淡淡的,说:“那就安排时间尽快进行手术吧!”

苏浅秋则兴奋地抓着我的胳膊,不住地摇晃:“初夏,你真可以救小扬,太好了!”

胳膊被她抓得很疼,我皱着眉,却没有挣脱。

她目光灼灼地看着我,我能感觉到她的兴奋,却不能感同身受。对我来说,那个叫小扬的男孩,不过是帮我走出贫困生活的踏板而已,我们的关系,互取所需。

苏浅秋丝毫感受不到我的情绪,依然兴奋地朝张医生大喊:“张叔叔,明天就安排手术吧!”

张医生却摇摇头,说:“现在还不行,初夏的身体太虚弱了,而且检查结果也表明初夏的身体因为贫血而处于亚健康状态,一次性抽掉那么多的骨髓对她身体的伤害很大,如果现在就进行手术,后果会很严重。”

我一下子紧张起来,心脏剧烈地跳动着。

我就像掉进陷阱的困兽,只能无助地等着别人来捕捉。我害怕他们会不顾忌我的身体而坚持尽快动手术,我害怕死掉。虽然我有那样不堪的家庭,但我仍然渴望活着,好好地活着。

我死死地盯着苏先生的脸,就像是一个等待宣判的囚犯,惶恐不安。

苏先生低头思考了一会儿,淡淡地说:“那就先让她调养身体,需要多久?”

张医生说:“最少一个月。”

“那好,一个月之后再安排手术。”苏先生说完,看了我一眼,然后慢条斯理地穿上仆人递过来的西装,站起来准备去上班。

苏浅秋亲昵地拉着我的手,仿佛我是她的亲姐妹一般:“初夏,这段时间你一定要好好吃饭,调养好身体。哦,对了,我要去问问李阿姨补身体的方法。张医生,如果有中药补身体的方子麻烦你写下来,我让李阿姨去买。”

那一刻,我突然有一种错觉,好像我是被他们买回去的猪崽,等着养肥了然后被宰杀。虽然配对成功让我的心安定下来了,但这一刻,我忽然有种想要逃离的冲动。

我想了想,起身跑了出去,叫住苏先生:“苏先生,你说过,不管我的骨髓是否可以救你的儿子你都不会亏待我。现在配型成功,我希望我献出骨髓之后你也可以实现你的承诺。”

苏先生转过身:“我是说过。你有什么要求?”

“我想上学。”我坚定地说,“我想上这里最好的学校,如果可以,请你帮我把学籍转过来,资助我直到毕业,之后我会靠自己的努力,不会再麻烦你。而在我上学的这几年里,我也不会额外再要别的东西。”

苏先生似乎有些意外,他看了我一会儿,说:“可以。”

我知道有钱人是不差这点钱的,只要可以用钱买到的东西,在他们眼里都不算什么。不管怎么样,听到他肯定的回答,我松了一口气,说:“我会养好身体,但是我不想住在苏家。”

“为什么?”苏先生皱着眉头,脸上满是诧异和不赞同。

“因为……因为我不想打扰你们,我在这里住不习惯,你们也会觉得别扭。”我不能告诉他,在这里我感觉自己像待宰的羔羊,我只能找一个比较委婉的借口。

我倔强地看着苏先生,尽管手心已经汗湿,但依旧直直地站着。

苏先生看了看手表,最终点点头,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挂掉电话之后,他对我说:“今天下午我让老王带你去新学校,学籍也会替你转过去。”

“谢谢你,苏先生。”这明明就是我想要的结果,我却开心不起来,难道是我太贪心了吗?

Part 8

无论过程怎样,结果总还是好的。

我回到房间,躺在床上等着下午的到来。刚躺了一会儿,房门就被人狠狠地拍打起来,我打开门,门外是满脸着急的苏浅秋,她抓着我的胳膊,声音里带着哭腔:“怎么办,小扬刚刚休克了!”

我也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苏浅秋拉出房间径直朝门外走去,她说:“初夏,能不能现在就进行手术,小扬等不了了!”

她哀求的眼神触动了我,可是还没离开的张医生出言反对:“小秋,我知道你着急,可是初夏的身体实在不行,而且小扬也只是突发性休克,并没有恶化。”

虽然听到张医生这样说,苏浅秋却没有放松,依然死死地拉着我。她不理会张医生的劝阻,拉着我奔向车库,本以为她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没想到力气却很大,她把我塞进车里,自己开车带着我驶向医院。

车子疾驰到医院,我的心情也慢慢地平复下来,甚至有多余的心思来思考苏浅秋不正常的表现。

正常的姐姐会是这样的反应吗?

车子刚刚停稳,苏浅秋就打开车门跳下来,我跟在后面,看着她快速地跑进医院。张医生的车也随之而来,他走下车,手里一直拿着手机,似乎在嘱咐什么。

小扬已经被抢救过来,鼻子上戴着呼吸器,有白色的雾气晕染在透明的罩子里。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苏浅扬。他脸色苍白,有些无力,却是一个十分干净的男生,就像是一抹月光,即使微弱,也无法掩盖。

他看着不断掉眼泪的苏浅秋,微微地笑了一下,说:“是我不好,又害你担心了。”

苏浅秋的眼泪顿时流得更凶了,她扑在少年的身上,小心地避开正在输液的手臂,哑着声音道:“小扬,你千万不能有事。”

少年用另一只手轻轻地拍着苏浅秋的后背,语气温柔得让人心疼:“不会的,我还要跟姐姐一起上学。”

看着他们姐弟情深,我的鼻子有些发酸。见到苏浅扬之前,我一直以为我和他之间不过是相互利用的关系,可是现在,我不这么想了,我甚至开始有些痛恨自己贫血的身体,如果我现在就可以做手术,那么这个笑起来让人觉得温暖的少年是不是就不用再遭受这样的痛苦了?

在我发愣的时候,苏浅扬已经发现了站在病房门口的我,他冲着我微微一笑,问道:“你是初夏?”

我突然有些手足无措:“嗯。”

少年用他温和的声音说:“我是苏浅扬,听医生说你愿意捐献骨髓给我,真的很感谢你。”

他淡淡一笑,阳光从旁边的窗户照了进来。我从来不知道我会因为一句感谢的话而心生温暖,若是换成从前的我,肯定会觉得它没有丝毫作用。

我走近他,不得不说,见到他的时候我有些惊讶。以前看过电视剧,我以为得了白血病的人都会因为化疗头发全掉光、形销骨立,可是苏浅扬没有,他依旧一头黑色的头发,看上去十分柔顺。虽然病魔让他变得憔悴,但他的目光充满了能量,看着他的双眼,不知不觉会被他感染。

这样温暖的男孩,真的不应该过早地失去生命。

我原本只是想用骨髓换取生活,但见到苏浅扬本人之后,我改变了想法。

我真心希望他能够好起来。

“你……”

“你……”

我们两个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闭上嘴,苏浅扬笑了一下,漆黑的眼眸里带着温暖的笑意:“你先说。”

“你好好保重,我会尽快将自己的身体养好。很多人都在关心你,你一定会好起来的。”突然我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好说了几句安慰的话。

苏浅扬轻轻地点头,笑着说:“你也不要太着急,我知道自己的情况,我还可以等的。”

我刚要说话,苏浅秋突然有些霸道地将我推开,命令似的说:“小扬,你在说什么?能尽快进行手术当然是最好的!你不要说话了,好好休息,我在这里陪着你。”

苏浅扬充满歉意地看了我一眼,并没有反驳。我虽然对苏浅秋的反应感到有些惊讶,但看着他们姐弟俩相处融洽的模样,我站在这里确实显得多余,于是我对苏浅扬说:“我出去透透气,你们聊。”

说完,我就退出了房间,把空间留给他们姐弟俩。

中心医院的风景很好,绕过住院部,后面便是花园,宽阔的草坪,高大的树木。我走到湖边,回想着方才的情景,苏浅秋对弟弟的关怀还真是有点……有人说,关心则乱,也许这就是吧!我突然有些羡慕这个叫苏浅扬的男孩,他有一个完整的家庭,有钱的父母,疼爱自己的姐姐。相比之下,我真算得上是一无所有。

不知坐了多久,我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喊我,我回过头一看,竟然是坐在轮椅上的苏浅扬跟推着他的苏浅秋。

“你的身体没事吗?”我看着他苍白的脸问,他刚刚才晕过去,现在怎么就可以出来了?

苏浅扬闻言回道:“谢谢关心,我没事。医生跟姐姐总是这么大惊小怪,我没有那么虚弱的。”

“嗯,不过还是要小心。”我提醒他说。

“我知道,谢谢。”

气氛有些沉默。

苏浅扬抬起头,温和地对苏浅秋说:“姐姐,我想跟初夏单独聊一下,可以吗?”

苏浅秋有些不乐意,嘟着嘴小声抱怨:“有什么话我不能听吗?”但看到苏浅扬央求的眼神,她只好说,“好好,我去给你拿外套,风有些大。”

没有呼吸器的阻隔,我发现苏浅扬的声音很好听,既不低沉,也不高亢,只是带着久病的虚弱:“初夏,可以麻烦你推我走走吗?”

我点头,站起身走到他的身后,推着轮椅,慢慢地走着。苏浅扬对我郑重道谢:“初夏,谢谢你愿意来做这个检查,并且答应捐献骨髓。”

我“嗯”了一声,听着他的道谢,我感觉到很惭愧,承受不了这样的感激,我忍不住开口:“其实你不用谢我,我没有那么无私……我也是有目的的,并不是无偿救你。我想去最好的学校读书,接受最好的教育,而一切在你进行骨髓移植手术之后就能得到,我们算是扯平了。”

苏浅扬抿着嘴笑,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能感觉到他的笑意:“即便这样还是要谢谢你,毕竟你能够让我继续活下去。”

“嗯。”我应了一声,之后就沉默了。不是我没有话说,而是我觉得跟他在一起十分不自在。他仿佛是一块晶莹剔透的水晶,而我是地上的污泥,我们之间相差太远了,就像光明与黑暗的对立。

其实我当时就有一种预感,我跟苏浅扬即便相识也不可能会深交,我只能像现在这样看着他的背影。

我低下头看了看苏浅扬,他穿着一件条纹的衬衫,上面两颗扣子解开了,露出纤细的锁骨,他的手很瘦,瘦得让我莫名有些心疼。一想到做完手术后,我也许再也见不到这个令人感到温暖的男生了,一种莫名的情绪悄悄在我的心头滋生。

“姐姐太担心我了,所以有时候说话有些偏激,希望你不要太在意,她没有恶意的。”苏浅扬的话里充满了歉意。

“我知道。”我当然明白关心则乱,只是在意又如何。若是真的很在意,我恐怕早被活活气死了。

苏浅扬轻轻地低下头,声音有些感伤:“其实我也能猜到姐姐说了什么,她只是太愧疚了。”

“哦……”对于他们姐弟俩的事情,我并不想知道太多,回应也不是很热情。

苏浅扬却继续说了下去:“我跟姐姐是异卵双胞胎,母亲怀我们的时候,因营养摄入不足,我从小就很虚弱,可比我健康的姐姐觉得是她抢走了我的营养才导致我体弱多病,因此她一直拼命地补偿我。但是我的身体实在太差了,尽管多方调理依然好不了,姐姐更加觉得愧疚了,甚至患了抑郁症。”

抑郁症?我实在无法想象这样一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子会患上这样的心理疾病。

“幸好发现得早,医生说,如果再这样下去,姐姐真的有可能因为压力过大而产生轻生的念头。”苏浅扬轻轻地叹息一声,“其实不是她的错,虽然大家都这样劝她,但她从来不听。直到现在,她还是事事以我为先,在我患上白血病之后,姐姐一直很绝望,却在我的面前故作坚强,鼓励我,说一定会找到合适的骨髓。幸好找到你了,不然她真的会……”

“小扬,你该回去了!”苏浅秋突然出现在我们背后,大声喊道,声音尖锐刺耳。

我们两个都被吓了一跳,苏浅扬缓过来,突然笑了,说:“不知不觉我竟然对着你说了这么多话,希望你不会嫌我啰唆……”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说了句什么我也没听清。

我没有追问,只是将手松开,安静地站到一边。看着苏浅秋将外套轻轻地搭在苏浅扬的身上,然后推着他慢慢地往回走,我想,这大概就是亲情。想起刚才苏浅扬的话,我觉得苏浅秋并没有以前那样讨厌了。

正想着,苏浅扬回过头来对我微笑,我突然想起一句话——

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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