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裹在黑剑外的玄气如同拂晓之际的晨辉,与倥偬剑尖一起狠狠的撞到了金塔的底部,紧跟着一声震耳欲聋的轰响暴起,却并非是剑与塔相撞的声音——
倥偬剑竟直接刺进了塔身,随之一道尺许长的裂痕在塔底裂开,然后迅速的变长,同时衍生出更多的裂痕,就像是盘综交错的树根般布满了塔底,直到那声轰响之后,原本十余丈高的金塔碎裂成成百上千的碎块,如同冰雹般纷纷扬扬的掉落了下来。
一件上品宝器,竟彻彻底底的毁在倥偬剑下!
这一幕,终于让赵子修惊呆了,张了张嘴,想要喊点什么出来,更加对他不利的事情却紧跟着再度发生——这火海本就是由一枚符篆所化,自然维持不了太久,不过就是这么片刻的时间,便眼看着就要变淡变虚然后消失了。
惊惧的盯着苏白手中的黑色细剑,想到自己接下来的处境,赵子修的后背渗出了丝丝冷汗,挪了挪脚,诞生出就此逃跑的想法。
苏白没有让他失望,或者说是给予了他绝望。在紫焰刚刚开始变弱的时候,苏白就持着倥偬剑飞身而起,雷霆版的至强一击再次展现而出。
“灵器……?不,不,这不可能是普通灵器……”感受到倥偬剑中的可怖气息,赵子修将自己的害怕毫不掩饰的流露了出来,嘴唇哆嗦着说出这些话后,脚一蹬地,便想要逃离此地了。
但他的速度又怎么会及得上倥偬剑法至强一击,刚刚跃出数丈,就被紧随而至的倥偬剑芒追了上去,十二道虚化的剑刃毫不犹豫的向他周身切去。
赵子修虽然大惊,但还是凭着本能及时的采取了防御措施,急速转身的同时,大量真气透过双掌狂涌而出。
不愧为太华门弟子中的第一人,即便是在逃跑的途中,也和那杜伦一样,用真气挡下了九道剑刃,况且——这些剑刃是由倥偬剑发出的,威力自然更胜从前。
但可笑的是,他接下来的遭遇要比杜伦惨了太多太多了,其余剑刃中的其中一道竟刚好划过他的右肩骨,整条臂膀都被削落而下。
这还没有完,几乎是在九道剑刃被真气挡下的同一时间,倥偬剑也呼啸着进入赵子修身前的真气当中,仅仅是微一停滞,便再度以着之前的速度飞去,然后刺进他的腹中。
赵子修的双眼和嘴唇都张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随之眼睛率先合了回去,紧紧的闭着,再也没有睁开。
苏白长长的吐了口气,右臂一收,便将倥偬剑从赵子修腹中抽离出来,然后缓缓的闭上了眼睛,任由着自己的双脚离地面越来越近。
在不远处也传来“嘭”的一声的同时,苏白也落回了地面。
再度睁开眼睛,苏白眼神闪烁出复杂的光芒,有无奈,有冷漠,有同情,有怜悯,也有一丝丝伤心的感觉。
从在秘境中灭杀陈少坤到现在,一路行来,苏白也杀了很多的人和妖,但对于自己来说,这一次杀人,是自己人生的另一个开端,也是过去的某个结束。
不管怎么说,赵子修不过是奉命行事,与自己并无太大的仇怨,若是放在多年前,自己是万万不会下此狠手的。
但人终归是要变的,有时候,变或是不变,并不是自己可以决定的了的,人在江湖,生不由己——说的便是这样的道理。
从先前的情况看来,若是放任那赵子修回去,他日后必定会再次奉命来追拿自己,自己哪有那么空的时间与他进行第三次厮杀?况且,在最后的关头,倥偬剑被迫祭出,到时这个消息一旦在正道十大门派中传开,自己所面对的怕就不只是太华一门了。
杜伦逃,赵子修死,苏白知道,自己的那位师父肯定不会就此散罢甘休的,下次来的人是谁?难道会是乾太华自己吗?
不经意间,又回想起了当初在银辰宗内师娘将自己逐出门墙的场景,师娘为什么不让自己再回太华?师父又为什么要千方百计的让自己回去?
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显然,没有人能给的出一个答案。但苏白明白,在师父和师娘之间,自己还是应该毫无保留的相信师娘的。
不管怎么说,连苏白自己都没有想到的是,六年之前自己还是太华门中受人欺凌的后生小子,六年之后却已经将太华弟子中的第一人踩到了脚下。
是啊,江湖流浪,世事变迁,蓦然回首,原来转眼之间,六年的时间已经过去了。
之前的熊熊紫焰早已散去,入目之处是一片堆着层层灰烬的焦黑土地,一阵凉风吹过,涤荡起漫天的烟尘,浊湿了少年的眼睛。
红鸟还是悬在苏白的头顶,看到敌人死在苏白的剑下,两只灵动的大眼生出喜悦的光芒,像个淘气的孩子一般挥翅拍了拍苏白的脸颊。
冯如梦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苏白的身后,看到苏白静静的站着,犹豫片刻后才轻声喊道:“公子……?”
“走吧。”苏白冲着冯如梦微微一笑,将不远处的金色宽剑捡起,然后将倥偬剑看似随意的重新祭回体内。
对于眼前的少女,他不想做太多的防备,总是防来防去的,人真的会活的很累很累。
等到二人快步走回初遇蛇群的地方的时候,发现了一件意料之外、似乎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护院中还是有人死了。
两个青年紧闭着双眼躺在地上,面色黑青,早已没有了生气,显然是被毒蛇咬死的。
剩余的众人稀稀落落的散坐在一旁,衣衫褴褛,满面疲劳,仿佛连再次站起的力气都没有了。看到二人过来,也不过就是微微点了点头,然后便将视线投到了两名死者的身上。
冯如梦轻轻的叹了口气,秀美的眉毛微微一皱,然后尽量放松语气开口道:“大家再稍微歇歇,然后将他们两就地埋了吧。”
苏白的视线跟着掠过那两张年轻的脸庞,心中也有些酸涩。
自己和其中一人还是颇为交好的,那人的家中还有一个弟弟和卧病在床的父亲,几乎整个家都是靠他一人撑起来的,现在他倒下了,家也就跟着倒下了。
但是生死缘灭,六道轮回,本就不是谁可以控制的了的,现在多想又有何用?
苏白摇了摇头,然后将金剑用布条包裹起来负到背上,右手捏着星奇剑身的正中,开口说道:“这里漫无人烟,荒草肆虐,兽类遍地皆是,就算是埋在这里,最后怕是也被它们给糟蹋了,还是就地火化了吧……”
听到苏白的话声,冯如梦轻轻的点了点下颌,也没再说话。
聪颖的红鸟似乎已经读懂了二人间的意思,在苏白话声刚刚落下的时候,就张口喷出一团紫焰,随之一股刺鼻的焦糊味儿弥漫开来,和着尸体燃成的灰烬,一块飘散在天地间了。
“走吧。”这次却是冯如梦说出了这两个字。说这两个字的时候,冯如梦的眼神飘向了远方。在远方,比视线的尽头还要远的地方,地势渐渐的高了起来,杂草和树木也变得更加稀疏零落,直到整个大地都被积雪覆盖,积雪顺着地势继续高起,爬上白雪蔼蔼的山峰,越爬越高,几乎到了大地与天空交接的地方。
那里被世人称为昆仑绝顶。一座近数百丈宽大的楼阁傲立在顶峰,又如同本就是从天际垂下的琼寤,虽然笼罩在一片迷蒙的烟雾当中,但在那一片银白的世界当中显得无比耀眼。
这座楼阁,是一个门派,但它并不叫昆仑派,而是烟雨楼。
昆仑绝顶,烟雨楼现。
烟雨楼,一处透着淡淡书香的房屋当中。
人中处有着淡淡青须的男子正垂手而立,在他的身前,身着洁白长衫的中年男子一只手轻轻的摇着折扇,另一只手随意的搭在一旁的书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