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到朱纯良入场时,毫无悬念地受到了那帮书吏和衙役的热烈特别照顾,被脱衣、脱鞋严查,就连头上的发髻都没放过,里里外外搜了数遍,就差没有将那件圆领袍服拆开看里面是否夹带违禁之物,若不是那件亵裤质量好,恐怕早就被那几个衙役粗暴地扯成碎片了!
朱纯良只觉得心头十万头草拟马呼啸而过!
在朱纯良身上没有收到可疑之物,显然让人有些失望,于是考篮便成了他们搜查重点,里面的物品被全部倒在书案上。
尼玛呀,这带着都是啥?
那些书吏、衙役全都惊呆了,就连后面的考生全都嘴角一抽,笔墨砚台、糕点食盒也就罢了,怎么还有木炭、火折子、火锅,甚至蔬菜、佐料之类的东西?他们真是头一次遇到这般场面,皆是面面相觑,满面懵逼!这是来考试的,还是来当大厨开大排档的?你咋不将整个厨房都搬来呢?
糕点被切成手抓饭,食盒里饭菜被弄成大杂烩的盖浇饭,就差没有将砚台砸了,看看是不是中空的,最后一个衙役随手将一杆毛笔直接劈开查验,幸好里面空无一物,却让朱纯良心头一紧!
最后那帮书吏和衙役自己都感觉这样的报复有些理亏了,实在查不出什么猫腻来,就满脸宽宏大量地放朱纯良入场。
进了书院大门,并不让你直接入考场,还有第三关,就是保人应保。
只见门厅左侧设有一间听事房(值班室),里面正襟危坐着十几个身穿儒衫,头戴四方平顶巾的读书人,他们年龄不一,从三十几岁到头发花白的老叟都有,都是本县有功名在身的体面人物,为本届武举考试做担保的秀才。保人可不是闲着没事,无私奉献助人为乐,白白为别人担保的,考生是要孝敬他们少则数两多则十几两的担保费的,具体每人的出场费价格就要看人品而论了!人家虽然坐着就把钱给挣了,但是也有一定风险的。
“临仙乡双河村考生朱纯良,何人作保?”
一名书吏让朱纯良面对诸位保人站定,好让考生和保人认清彼此,以防代考冒充,然后书吏一板一眼地询问道。
“学生朱纯良由廪生王友善作保!”朱纯良扫了一眼座上众保人,向一个有几分面熟的长髯老叟躬身一揖,大声说道,此人就是他花了数两银子请得的保人。
“禀生王友善保!”那老叟点头回应,立刻应保。
如此,朱纯良这才算完成入场程序。那书吏发了一张纸片给朱纯良,上面写着自己姓名、籍贯、体貌特征、编号,这就是古代的准考证了!
这书院是一个两进的四合院,第一进一排房屋正中是大堂,是主考官办公场所,左边是管房,是监考人员休息之地,右边是致公堂,是阅卷的地方,再右边是照房,就是资料档案室。
第二进院子是密密麻麻十几排考舍。说是考舍,其实又窄又矮,乍一看一排排的,应该叫矮墙更贴切!考生每人一间考棚,说是一间,也就一平米大小,屋顶盖着简陋的几片灰瓦,左右用土坯垒砌两个墩子,上面搭一块木板,便是书案。就这还算条件好的,至少还有勉强遮风挡雨的地方,要是更穷的县,连这种简陋的考棚都没有,直接露天下搭一块板子坐着考试,天热能晒个半死,下雨就淋个透心凉。
朱纯良按照“准考证”编号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武科内场考试程序,完全参照文科县试程序。这时考生入场完毕,只听咣当一声大门关闭,二门也跟着紧闭,贴上了盖有县衙大印的封条。紧接着一个衙役举起一个三眼铳,点燃引线,砰砰三声炮响,主考官宣布考试开始。
就有书吏发下试卷和几页白纸,朱纯良细细翻看了一下,试题帖经三十道,墨义二十道。经帖相当于后世的填空题和默写,墨义就是问答题。略微浏览这几十道题目,大半出至武经七书,三分之一出自儒家经典。
由于县级试是武举入门考试,不考策论,这些题都是死劲硬背的基本内容,难度不大。
朱纯良不紧不慢地研墨,然后提笔在试卷扉页上按照格式填写姓名、籍贯、履历,然后看第一道帖经题:
武王问太公曰:“引兵深入诸侯之地。敌人四合而围我,断我归道,绝我粮食。敌人既众,粮食甚多,险阻又固。我欲必出,为之奈何?”
让默写下一段内容。
这一题出自武经七书之一的《六韬》,相传为姜子牙所著,全书分为文韬、武韬、龙韬、虎韬、豹韬、犬韬六个部分,采取文王、武王问策于姜太公,一问一答的方式,论述了谋略、将才、练兵、后勤、战术、战法等兵法策略,被誉为兵家始祖,对后世兵法和战争思想影响深远,因此学习兵法,首先学《六韬》。
这一段话出自《六韬》中的虎韬必出篇,论述的是突围战。武王问太公说:“统率军队深入敌国境内,敌人从四面合围我军,切断我军的退路,断绝我军的粮道。而敌军数量众多,又粮食充足,并占领了险阻地形,守御坚固。我想突围而出,应该怎么办?”
这些朱纯良早已烂熟于胸,便提笔濡墨,缓缓在草稿纸上作答:太公曰:“必出之道,器械为宝,勇斗为首。审知敌人空虚之地,无人之处,可以必出。将士人持玄旗,操器械,设衔枚。夜出……审候敌人追我,伏兵疾击其后,多其火鼓、若从地出,若从天下,三军勇斗,莫我能御……”
朱纯良一口气做了十多道题,才停笔揉了揉手腕,伸了伸有些木麻的腰身。说实话,这考棚实跟牢房有一拼,左右两臂伸展不开,猛一起身差不多能将棚顶撞个对穿!
歇了一口气,拿出一个烟台红富士,一罐红牛慢慢吃喝起来。这时几个监考官领着一群书吏巡视考场走了过来,见朱纯良居然翘着二郎腿正吧唧吧唧地啃一个大红苹果,那咂嘴的声音听着实在刺耳,全都皱起眉头——武人就是武人,粗俗鄙陋,这尼玛就是一头猪啊,考试的时候能不能敬业一点,只顾着这大吃大嚼?”
来自主考官负面情值+10……
来自副主考官负面情绪值+15……
尽管这些监考官看着刺眼,但是朱纯良没有作弊,也只能随之任之了。
朱纯良将吃完的苹果核随手朝那几个考官背影丢了出去,反正这个社会完全没有乱扔垃圾的概念。
朱纯良瞅准了机会,将藏在笔管之中的夹带抽了出来,然后用手反复摊平,摸去折痕,让其看上去和考场发下来的普通稿纸没有多少明显差别。
做完这一切,朱纯良正准备从系统内的家庭急救箱内拿出碘酒,一抬头却猛然发现一道人影不知何时矗立在自己考棚前,吓得他一个哆嗦,霎时惊出一身冷汗。
麻痹,这人走路跟鬼一般,居然没声音!
朱纯良再定眼一看,心中不由得咯噔一声,认出此人正在王教谕,那日自己还以象棋残局蒙了他好几吊钱,作为一县主管教育、文化的局长,他理所当然地是这场考试的副考官。
真是冤家路窄啊!
“王教谕,王大人!幸会幸会啊……”朱纯良心里叫苦,脸上却一副若无其事地说道,顺便咧嘴一笑,露出标准的八颗洁白牙齿。
“小友,真是有缘啊!”王教谕儒雅地深沉一笑,伸手扯过桌子上的试卷,瞅了一眼又说道,“朱纯良!当初问你姓名,你还讳莫如深,不愿相告,这不又见面了……”
“王大人还记得小的,实在是荣幸……”朱纯良干巴巴地说道。
“想不记得都不行啊!”王教谕诡谲一笑,让朱纯良心中直发毛,只见他顺手拿起那张夹带,问道:“这是什么?”
“考场内发的草稿纸,白纸而已!王大人要拿它当手纸吗?就是有点硬……”朱纯良满脸无辜,故作糊涂地说道。
“还装?你从一入场,老夫就注意你多时了!”王教谕神情微微一讪,气度沉稳,成竹在胸地说道,“偷藏夹带,作弊抄袭,你还有何话要说?”
尼玛,这老头太记仇了,不就是赢你几吊钱吗!
朱纯良无奈地擦了一把额头的汗,一副比窦娥还冤枉的神色,说道:“王大人,所谓黄泥巴掉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你难道要用一张白纸就定我抄袭作弊之罪?难道王大人认识无字天书?”
“雕虫小技!”王教谕莫测高深地一笑,面对朱纯良的这般顽劣油滑之态居然不怒,居然有些显摆地拿起那张白纸,放进清水之中浸湿,然后似笑非笑地凝视着朱纯良,那意思是让你装,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夯货!
“嗯,居然不显字迹!”
等了片刻,那张浸湿的白纸居然毫异常,王教谕诧异之中不免失望地说道。
来自王教谕负面情绪值+50……
水湿不行,王教谕又点燃蜡烛,用火烤!
“还是没反应!不对啊……”
来自王教谕负面情绪值+100……
王教谕脸色难看起来,那张纸都快烤焦了,白纸还是白纸,毫无反应!
最后王教谕将纸高高举起,透着强烈的太阳光仔细观察,试图发现一鳞半爪,也一无所,甚至最后找来一瓶醋,涂在纸上,依然没有任何蛛丝马迹。至此他算黔驴技穷了,脸色也如同被人掌掴一般。
来自王教谕负面情绪值+100……
来自王教谕负面情绪值+200……
朱纯良则满脸无辜,饶有兴趣地看着王教谕表演。
说真的,朱纯良心里还有几分佩服这个老头的,知道这么多破解手段,差点让他倒腾出来了!至少说明他知识渊博,古人不可小觑啊!
“王大人,折腾这大半天,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恭喜你现在终于可以证明这是一张白纸了!学生终于清白了!”朱纯良一副既委屈又感动,差点要挤出眼泪来,又指了指那张夹带说道,“那个,现在可以还给学生了吗,稿纸不够用啊……”
“无耻!”
王教谕简直气得差点笑出声来,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如此不要脸的!继而面色一沉,顺手将那夹带伸向那根蜡烛,干脆直接烧掉!他心中憋屈,明明知道这王八羔子作弊,却捉不住他的把柄,但是也不会让你得逞!
来自王教谕负面情绪自+100……
“王教谕,你的腰带有些旧了,该换一条新的了……”
朱纯良娘不紧不慢地拿出一条七匹狼皮带,扔在书案上,让王教谕面皮一抽,伸向蜡烛的手一顿,停了下来。
“你想贿考?老夫苦读圣贤,不为五斗米折腰,岂能……”
王教谕话音还未落,朱纯良直接扔又扔出第二条皮带,老子就是光明正大地贿考,不收可以,直接砸到你收为止!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这老头贡献的负面情绪值足够了!
古代科举,搜身极其严格,一方面不准带小抄夹带,防止作弊,另方面也严禁私携银两、银票入场,防止贿考现象。不能懈怠银两入场,但是朱纯良有系统,直接用财货砸到你跪地求饶为止!
王教谕面皮一抽,那一身正派儒雅之气顿时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眸中迸发的贼光和贪婪,拿着夹带的手臂情不自禁地缩了回来。
朱纯良咧呢咧了咧嘴,直接又扔出一条皮带,连同那本百年象棋残局大全。
这次王教谕双手顿时颤抖,直接扔了那张夹带,将桌上财货瞬间扫入袖笼之中,转身走向茅厕。等他出来之时,面色红润,又是一副儒雅淡泊之态,只是袍服里面贴身系着的三条腰带,让他腰杆挺直,三年的俸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