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到了驿站了,可要下来梳洗换装?”马车停在了驿站旁,逐梦在车外扬声问道。
先前说好在距京城五十里的地方下来歇息的,但考虑到棠梓远嫁去越国,这一路官路驿道上的驿馆又都是打了招呼的,行起事来更是方便,便选在了到驿站这儿才歇一段行程。
“那便在此处停歇下。”棠梓亦扬声道,她这一身红嫁衣里三层外三层,绕是佩环她们体贴地伺候着,也着实是将她闷的不轻,也是时候换身轻松的行头上路了。
下了马车,才发现暮色四合,天光暗淡,想她鸡鸣酉时起床梳洗,平旦寅时动身离京,隔着马车却恍惚不觉一天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那离京城也定是越来越远了。
“可是丞相府的马车?套房都准备好了,几位只管进去用膳梳洗休息,马车等一应物什小人都会令人安排好的。”
还没到驿站门口,就有一人带着一小队人远远地迎了上来,来人气都没喘匀,就恭敬出声询问道,再看院内忙忙碌碌,又有来来往往的人搬运行李,想来这驿丞也是忙得够呛,只是不知是谁跟他们一样半夜行到此处在此住下。
逐梦看着院中一行人员动作快速却不带一丝慌乱留了个心眼,带着笑上前对驿丞说道:“如此劳烦驿丞了,我等先伺候主子进去梳洗,留一队人马帮驿丞搬运行李,马匹要喂的饱饱的,明天一早儿好赶路。”
“是,小人但凭大人吩咐。”
虽然不知这黑衣女子是谁,但看她这通身的气派,又是第一个出声的,地位肯定不低,反正,叫大人绝对是没错了。
驿丞得了吩咐,吩咐下人仔细搬运行李,又赶忙转身为棠梓一行人带路。
转了几个弯,入了一个四合院子,东西南北皆有住房,驿站不比京城,况且来来往往住下的人只不过是过个夜,少有久住的人,自然没有多大的规模,但胜在清静整洁,看得出来这座院子也算是驿站里较好的一处了。
“小人先命令下人们将热水抬上来,好让各位洗洗风尘,晚膳随后送到。”见他们对这处院子还算满意,驿丞出声道。
“那在此谢过驿丞了,只备些清粥小菜过来,不必大动周折。”棠梓出声回道。
“小人不敢,这是小人的职责所在。”向来是主子要求奴才做事,奴才还要感恩戴德的,他倒是难得收到别人的感谢,还是丞相的女儿,忙俯身恭敬地回道。
棠梓进了房屋,在佩环的帮助下将其余配饰取下,又脱去层层的华衣,就觉得好似卸去了重担般,通身没了束缚。
“小姐,热水也备好了,可用奴婢伺候你沐浴。”佩环一边将自家小姐的头发梳散,一边出声询问道。
“不用了,你也下去收拾一下,我自己来就行,等我用膳时你再过来就行。”棠梓看着菱花镜中的自己笑着对佩环道。
“是,那奴婢先退下了。”佩环将木梳放下,俯身行了个礼,退出房屋,轻轻地关上了房门。
往常除了在丞相府,公主府,自己也就在城外的山庄里歇过夜,像现在这般离家甚远,父母哥哥都不在身旁,倒真是有点不适应。
驿道旁的驿站不是环山就是环林,如今已入秋,又是在夜间,只开了了一扇木窗,倒觉得有点凉寒。
棠梓起身将木窗关闭,转身往屏风后走去,不知是屋内另有人在,还是自己的裙摆不小心挂上了屏风,只听到有衣帛撕裂的声音从屏风旁传来。
棠梓忙弯腰看着裙摆,微微转动,并未看到有撕裂的地方,又觉得脚底一硌,忙移开脚步,发现是一块美玉,捡起来一摸入手滑腻有润泽,看的出来这是经常放在手里把玩的,只是不知这是谁掉在这儿的。
可能是收拾屋子的人不小心掉下的吧,将手中的美玉放在一旁的案子上,又慢条斯理地脱下长裙挂在屏风上,棠梓这才踏进木桶里开始沐浴。
赶了一天的路,满身的疲倦,如今半躺在这温热的水里,闻着鼻端的碧桃香味,再多的疲倦也烟消云散,惬意的她近乎昏昏欲睡。
等等,碧桃香,她这屋中特意嘱咐了不备熏香的,又怎会有碧桃香,而且似乎还是迷香。
棠梓大吃一惊,急忙从桶中站起,拿过一旁架子上的换洗衣袍立马披在身上,口中喝道:“何方宵小,还不快点给我滚出来。”
“倒是真的如他们所说,确实是警惕呢。”耳边响起一道略显沉稳大气,又带着丝丝调侃的声音。
来人一手环过她的腰身欲将她从桶中搂起,棠梓自是不愿,连忙挣脱开来,一手支着木桶边沿就跨了出来,动作间的水滴尽数洒在了来人的衣袍上。
男人低头看了看衣袍上浸透的水渍,抬眼看向棠梓咋舌道:“你倒是毫不客气。”
棠梓微整好衣袍,又拿过屏风上的披风披上,将自己裹严实后,才抬眼觑向来人,只见男人像极了她在丞相府时遇到的冷面黑衣人,只是眉间神态与气质风度却不像那人,再细细回想那时的场景,才确定这人确实不是那人,只是大致轮廓像极了而已。
“你半夜私闯我房间,没将你棍棒打出去已是客气,举止轻浮无度,难道还要我奉你座上宾不成?”棠梓讥讽地说道,若非半夜三更,孤男寡女,最是易惹闲言碎语随风乱刮,她又是新来客,自是不能出现此等事端,她可真想将这人棍棒伺候。
“美人可别如此无情啊,我是过来寻你看场好戏的。”男人挑了挑眉,挑逗地说道。
“说话就好好说话,再不正经,我拔了你的舌头。”棠梓心有不满,出口威胁道,又抚了下衣袖,就欲走出屏风后。
“唉,你急什么,好戏还没上场呢?”男人见她欲离开,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将她往屏风后拽了过来。
见她恶狠狠瞪向自己的眼神连忙松开手,微微上举,投降道:“放心,放心,我不动,我们就在这慢慢等着。”说着眼神看向房门处,又微侧着头斜着耳朵。
棠梓见他动作,也不说话,怕是又有人要进来了,只是不知道是谁罢了。
思考间,只听房门‘嘎吱’一声从门外被人推开来,有人走了过来,棠梓透着锦绣屏风仔细盯着来人,身量是男子特有伟岸高度,不是佩环,步态举止间小心翼翼,仿佛怕被人瞧见般。
看这样子是摸准了点来对付她的吧,只是不知她这刚到越国,连王府都还没进呢,竟能惹得一些人如此迫不及待地准备收拾她了。
屏着呼吸,看着进了房门的人慢慢转到屏风后来,棠梓暗暗地调了一下有些急促的呼吸,一张脸便从屏风外显露了出来,面若冠玉,看着年纪甚小,一副文弱书生的样子,只是不知这又是何做派,竟也闯入她房间来。
莲生本是特意派人看着哨,打听好,掐着点过来的,只是没想到屏风后竟然有两个人,还有一人竟然是莲鸿。
“你,你怎么在这儿?”莲生面露惊愕地问道。
棠梓略有些疑惑,看着莲生看向她旁边的人,才知道这话不是对她说的。
“逐梦,捆了带走。”身旁的人语线渐变,语气冰冷的道。
话语刚落房梁上就跳下来一人,毫无声息地出手将莲生压制住带出了房门。
刚才从房梁上跳下来的人自然是逐梦,声音她是不会听错的,能让逐梦喊主子的人能是谁,自然是端阳王府的正经当家人莲鸿了。
棠梓也没看向身旁的人,径直走出屏风外,站在离桌子近的地方等莲鸿出来。
莲鸿看她头也不回地走了,有些错愕,忙跟了上去:“你怎么……”
“臣女给王爷请安,王爷安好,先前不知王爷身份,多有得罪,还请王爷恕罪。”莲鸿话还没说完,就被她一行礼,一赔罪给打断了,只得让她起身,表示自己不甚在意。
棠梓起身后,眼光微垂,等着莲鸿慢慢靠近。
“不过,你竟然知道我是王爷,那就知道我俩可是名正言顺的夫妻。”语气缓慢,似有深意。
见他的双手又伸了过来,棠梓连忙往旁边一躲闪,又福了一礼:“虽说是两国定下的和亲旨意,但到底要等进了宫,拜了礼,挑了成婚日子,才算得上是正头婚姻。”
棠梓见他眉头一皱,欲张口说话,又连忙开口道:“王爷衣袍浸湿了,秋日里夜凉,可不能将就,还是早些回去,换了衣袍洗漱一番的好。”
莲鸿听她这如炮弹般不停歇的话语,不就是要赶他走吗,夹枪带炮的,说了半天,他也不是这般不识眼色的人。
“你倒是有趣,行吧,今日夜里是有些不平稳,操劳了些,我回去歇着了,你也早些休息。”莲鸿看了眼仍低垂着脑袋的人,无所谓地说道。
“是,恭送王爷。”棠梓又行了一礼,起身后就不见了莲鸿的踪迹,微抻了下腰,移了几步坐在了木墩椅子上细细思量起来。
先前是王爷闯了进来,后面是小白脸闯了进来,不过看他们这样子怕是有些关系,而且王爷早就知晓了小白脸的动向,不过他为何不事先就告知她,好让她避开,还平白无故来了这戏剧的一段。
拿过桌上的一盏凉茶就要送入口中,棠梓脑海中闪过一丝灵光,难道是要窃香寻玉不成,她就知道这王爷举止轻浮,犹如浪荡花楼酒肆之人,定不会有什么正人君子的做派,棠梓暗暗咬牙想道。
“小姐怎不擦净了再出来,这衣服都还是湿漉漉的,连房门都没关,吹着凉风,可别生了风寒。”佩环将手中端着的清粥小菜放在桌上,略有担忧地道。
棠梓见佩环也换了身衣裳,知她也是收拾妥当过来的,便开口道:“知道了,我换身干爽的衣服来,再拿布巾绞绞头发,你去吩咐厨房做碗红糖姜茶来,我好喝了祛寒。”
“是,奴婢这就吩咐下去。”在府里时小姐可是最不喜姜汤一类汤汤水水类的,小姐能主动提出,她自是要好好做到。
待一切收拾妥当,消过食又喝过姜汤后,棠梓躺进被褥里,意识也随着夜色的愈加暗沉而逐渐陷入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