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怀恩承认自己的心乱了，不再如之前那般自信满满。
现在的书怀恩仿佛过街的老鼠，东瞅瞅西望望，整个村子，似乎没了自己的容身之处，无论躲在哪里都能被王师曹轻松找到，再失败，便是死。
就在书怀恩如无头苍蝇似得乱窜的时候，猛的看到村边那条流淌而过的小河，无奈之下，书怀恩屏气凝神跃进河内。
河水不算很凉，但却是清澈无比。
书怀恩潜在河内，顿时有些尴尬，河水阻挡了气味和声音，但却没法挡住王师曹的锐目，若是其路过河边，发现蜷在河底的自己，岂非要笑掉大牙？
书怀恩索性搬开河底的碎石，拿出匕首挖出一个可以容身的深坑，随后潜了进去，待水流逐渐平复，掀起的碎石又纷纷落下，将其掩埋。
龟息诀，书怀恩早已熟记在心，但因时间不足，很少练习，没想到此时却派上用场了，若是如此躲在水底都能被那疯子揪出来，书怀恩也就认栽了，左右已经尽力了。
两个时辰，书怀恩只有中途游至水面上换了口气，其余时间皆在水底潜藏，王师曹不出意料的没有找来。
他，到底如何找到自己的，书怀恩陷入了沉思。
声音，已将心跳和呼吸降至最低接近无声，声音的世界很是复杂烦乱，若这点点声响都能被其发现，简直是天方夜谭。
气味，衣服已经洗过，又以内力烘干，毫无气味，毛孔紧缩，并无体味散发。
身影，更不可能。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书怀恩感觉身上的碎石块被水冲走不少，拔出匕首准备再挖深一些。
匕首...书怀恩猛的睁开眼睛，看向手中的匕首。
造型古朴但却优雅美观的匕首即使在水中依旧不掩其宝刃的特性，带着令人舒适的弧度，锋利的刀刃，随着河水的波纹不断摇晃的匕身，光滑且泛着青光，令人爱不释手。
难怪...。
书怀恩难掩兴奋之情，急忙爬出小河，运功蒸干身上的衣物，然后轻点地面，整个人鬼魅般的飘进村子。
村里的男女老少皆在赵大宝家忙碌的修建新房，是故有许多空房没有人在。
书怀恩潜进一家还算宽敞的屋子，先将匕首扔到床底，然后整个人故技重施的蹲在房梁上，仔细的关注周遭的情况。
大鱼，将要上钩。
不多时，书怀恩惊讶的透过屋子后窗看到了负手立在后院墙上的王师曹，王师曹此时双手负在身后，嘴角狞笑，眼带杀机，那还有之前的老先生模样，分明是一个恶计将要得逞的凶徒。
自己以后是否也会变成这般模样。
书怀恩急忙眯起双眼，若让其察觉自己的注视，来之不易的机会将要覆水东流。
气味和声音的世界，王师曹是不存在的，令人惊惧。
来了，书怀恩只见两只四角镖流星般疾驰着射向床下，跟着王师曹也划过一道残影冲向屋子后窗。
内力在体内急速运转，书怀恩双目精芒连闪，不成功便成仁。
泥土石砖砌成的屋墙在四角镖的冲击下仿佛煮熟的豆腐，瞬间被切了开来。四角镖穿过空荡的床底钉在地面上，整只镖深深的陷入石砖地面内，只露出一个镖角，力道之强，令人动容。而此时的王师曹也刚好破窗而入，双手干枯，黑气缭绕。
“恭送老先生归天。”书怀恩自房梁上一跃而下，挟着以高搏低之威，趁着王师曹于空中无处借力之际，双掌内力充盈，一掌拍向王师曹的额头，一掌抓向其肩膀，地下抬脚踢向其面目。
王师曹猛的抬起头，泛青的面孔犹如恶鬼，冷哼一声，高举双手赢向书怀恩的夺命双掌。
“嘭，嘭”四掌相击，劲气四溢，两人均是身躯剧震，而此时书怀恩则一脚踢在王师曹的下颌之上，可碎石断砖的一脚。
王师曹于空中喷洒出一股暗红色鲜血，以及四颗牙齿，借着冲势撞破前窗落荒而逃。
书怀恩只觉全身发麻，好似中毒一般，只坐在地上运功三息方才回复，此时再追已是不及。好厉害，即使如此偷袭，占尽了天时地利，依旧无法留下他，书怀恩一阵气馁。
可是书怀恩不知的是，王师曹心内的震惊一点不下于其，要知王师曹的内功乃是及其阴损的邪派武功，不仅伤及经脉更有凝血麻痹中毒等等功效，寻常高手经脉受创，少则几日，多则十几日甚至一年半载才可恢复，岂知书怀恩却在短短的半日内完好如初，能不令其震惊，这可非雾都毒浴所能达到的。
书怀恩恢复行动后，立即跃出窗子，向王师曹逃离的方向紧追而去，王师曹身受内伤，且是被与其内功截然相反的佛门内力所伤，绝非一时半刻所能恢复的，书怀恩要抓住这段宝贵的时间，取其头颅。
书怀恩循着王师曹身上的血腥味一路追去，岂知绕着村子转了两圈，直至气味消失也没看到其半个影子。
呼，书怀恩落在一间房子的屋顶，深深的呼了口气，自己这身找人躲藏的本事均学自王师曹，若能以之干掉这“老师傅”，那才是怪事。
怎么办，找不到，打不过，好气。
轰隆，远处电闪雷鸣，压抑了好久的暴雨终于来临。
豆大的雨转眼洒下，天地间一片模糊，书怀恩立在原地，难掩心中苦楚。
为什么...
在这样的天气，别说王师曹，即使赵大宝躲起来，也休想找出。
真是时来天地齐借力，命去英雄不自由。
书怀恩愣愣的站着，一点点回忆与王师曹相遇至此时的经历，嘴里念叨着初见时其念的句子：三十年来寻剑客，几回落叶又抽枝。自从一见桃花后，直至今日更不疑。
朦胧中似又看见其悲怆的望着那老太的头颅，说说哭哭，又唱又跳，以泪为菜，以情下酒。让人见之落泪。
书怀恩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来到赵大宝家，此时屋子已经盖了一半，岂知遇到如此大雨，众村民不得不停下来纷纷躲雨去了。书怀恩走了一圈终于在一个临时搭起的棚子里找到一坛未开封的水酒，轻轻拎起，朝村外走去。
暴雨倾盆，路途泥泞，书怀恩仿佛回到了师傅们仙去的那段日子，那时的雨不比今日的差，也同样令人难过。
路不远，只走了一盏茶的时间，便来到村外的埋骨地。
远远的，被雨水模糊的天地间，书怀恩看到了跪在老太坟墓前的一袭青衣。
若不能送你上路，怎对得起你送的《云遮月》呢，书怀恩一边想着一边走上前去。
“老先生，酒来了。”
王师曹没有借雨逃遁。
王师曹全身湿透，面容凄苦，真如刚丧了爱妻的孤苦老人。
王师曹一把接过酒坛轻轻一抬，酒入愁肠。
短短片刻，半坛酒已尽，王师曹将剩下半坛酒洒在面前的地面上，寒声说道：
“我死，下去喝酒，你死，我回去再还你半坛。”
“老先生确实公道。”书怀恩淡淡回道。
王师曹以跪地之姿，猛的跃起，双手化为枯爪抓向书怀恩的面庞。
早有准备的书怀恩立即双手握拳，脚尖踮起，身体随之摇摆，赫然是从梦境中习到的身法。于此大雨之际，这善于惑人的身法拳法效果尤为明显。
大雨之天，新墓之旁，一老一少，开始了生死之搏。
拳掌相击，劲气跌宕，却均被大雨掩盖。
蓦的，王师曹一爪抓在书怀恩的肩膀之上，带走一片血肉，鲜血淋淋。
书怀恩回了一脚，踢在王师曹的胸膛之上，本就身受内伤的王师曹又吐了一口鲜血倒跌在泥水里。
两人对视一眼，又迎面而上。
渐渐的，泥水里，两人舍弃了一板一眼的招式，仿佛耍赖般的你拽着我的脖子，我捶你的肚子。书怀恩脸上满是泥水，早已看不清面前的景象，只是一手拉着王师曹的胳膊，一手掐着其脖子，厉声喊道：
“晚辈送老前辈归天。”
王师曹一边吐血，一边拼命的捶着书怀恩的后背，一拳一拳，又一拳。
书怀恩内力早已用尽，王师曹内伤更重，经脉受创也是用不出内力，两人比的就是谁更能撑。
终于，王师曹到底年老力衰，失去了反抗的力气，双手垂地，失去生机。
压在王师曹身上的书怀恩，依旧死死的掐着王师曹的脖子，不敢放手。
暴雨渐小，风却又起。
筋疲力竭的书怀恩躺在泥水里，心情久久不能平复，终于活了下来。
没有活下来的喜悦，只有无奈和苦楚。
又歇息了片刻，书怀恩挣扎着坐了起来，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泥水，却是痛的龇牙咧嘴，此时的书怀恩全身上下皆受创不轻。
拖着王师曹的尸身，书怀恩要实现自己的承诺：将其与老太葬在一起。只是正拖着，突然从王师曹的尸身上落下一个物什，书怀恩上前一看，身躯一震。
竟是一把带鞘的匕首。
输的，其实是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