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卿朝说死于箭矢的内侍很多,但是被利剑一箭穿心的却只有一个。所以不需要徽音再去指认,傅卿朝已经把尸体提到了刑部,只消徽音去确认一眼即可。
而很快的,这个内侍的身份就被傅卿朝查的一清二楚。
他是一个县主家的奴仆,而这个临真县主,是永安帝的亲弟弟醇亲王的女儿,醇亲王为人忠厚,从不起什么事端,平日里出席宫宴也很安静,大家都不怎么能注意到他。再说这临真县主,也是随了她父亲的性格,温婉安分,是个颇为文静的小姑娘。这父女二人,怎么也看不出有想要谋害清河郡王的意图。
可傅卿朝也知道这个内侍是目前唯一的线索了,他翻来覆去的查了醇亲王和临真县主的旧事,也查不出他们和清河郡王、和王妃、和西楚有什么过节。甚至,他还亲自去调查了了醇亲王和太子殿下的关系,却发现他们私交甚浅,根本没什么往来。
傅卿朝没办法,只得把现在的这些结果都告诉徽音,看看她还有什么想法。
听傅卿朝讳莫如深地提及太子,徽音只是不以为然地笑了笑,缓缓地道:“傅大人,您在刑部那么多年了,肯定知道查案子得从证据入手,依着证据,顺蔓摸瓜地去找犯人。绝不能先猜测一个犯人,再把证据往他身上套,看看合不合适,来确定他是不是真凶。对吧?”
“那是自然的。”傅卿朝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只得先应着。
“我知道,疑心呢,是你们破案的大忌。可是傅大人,有的案子它没有线索,若是一味的看证据,可能永远也得不出结论。”
“这个老夫也是明白的,老夫也不是不懂变通之人,可是这……”
徽音打断了他的话,问:“可傅大人为什么就觉得,有内侍想谋害我,就一定是他的主人指使的呢?”
“老夫已经查探过这个内侍的来历,他自小净身进宫后,就直接分到了醇亲王府当差,没服侍过别的主子,甚至来宫里都没待过。清清白白的,幕后没有别的主人。”
“这样啊……”徽音没想到傅卿朝思虑的那么周全,把几个人都来来回回查遍了,可就是谁也没能和太子扯上关系。
难道,这个内侍真的只是一时念起,单纯地想要杀了徽音吗?
或许仅仅是因为那个“公主徽音美艳无双,清河郡王为之倾心,屡失方寸”的传闻吗?现在,几乎整个帝京都传遍了,说清河郡王自从娶了公主徽音之后,就是沉迷酒色,再不复当年的勤勉了。
徽音想了想,对傅卿朝道:“傅大人若是实在为难,不如就让徽音一起参与查案吧,说不定还能找到别的线索。”
刺杀薛连衡一事,怎么说都是太子的嫌疑最大,可太子的势力在京中盘根错节,就算傅卿朝真的查到了什么,也极有可能被太子党的人掩盖过去。
要真是往坏了想,傅卿朝本人就是太子党人也说不定,永安帝的身体每况愈下,这种时候,整个朝廷都在忙着站队押注。
薛连衡在他们眼中尚是生死未卜,他们若是选择了太子,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徽音若是能在一旁一同查案,一来可以防止刑部舞弊,减少他人动手脚的可能。二来,她也可以借此离开王府一段时间,试试她的身上,是不是真的有七杀的毒。
不过,她毕竟是一个王妃的身份。傅卿朝听了,只能道:“此事也不是老夫能做主的,就算是由老夫提出来,怕也是不妥。”
徽音点点头,“这我自然是明白的,若是傅大人没有异议,我会亲自去请奏父皇的。”
永安帝也挂念着薛连衡的伤势,徽音想要进宫面圣一趟,是最为合理不过的了。可等徽音到了紫宸殿,却被告知,皇上正在休息,不见人。
“那我等一会吧。”徽音道。
紫宸殿的侍卫一向来对她礼遇有加,这次却坚决地道:“您还是回去吧,皇上今天怕是不想见人。”
“是关于郡王的事,皇上也不想听吗?”
对方不置可否,只是道:“王妃,您还是回去吧。”
“那……御前尚仪在里面吗,我让她转告也是一样的。”
侍卫听了,只得通传。不一会儿,御前尚仪便出来了,她轻轻地合上侧门,才转过身来对徽音行礼。
“皇上是怎么了?”
“无恙。”尚仪淡淡地道,“王妃,敢问郡王的伤势如何了?”
看着他们这副推诿的模样,徽音有些气恼,只冷淡地道了一句:“还不就是那样。”
尚仪察觉了她的不悦,有些疲惫地赔着笑道:“大热天的,劳烦王妃白跑一趟了,王妃既然进了宫,不如去莲云宫瞧瞧陈昭仪吧,昭仪也很挂念郡王呢。”
虽说陈昭仪为难徽音的事并没有被传扬出去,可徽音除了婚后那日去拜见过陈昭仪以外,就再也没去过莲云宫,两人不合的传闻早已是甚嚣尘上。逢年过节,在宫宴上相见,两人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除了必要的见礼外,彼此都是相见两厌,连个多看一眼都觉得倦怠。
就是这样的关系,御前尚仪居然还提出要她去拜见陈昭仪,虽然她用的词是“瞧瞧”,给徽音留足了颜面,可还是让人觉得不悦。
徽音瞥了她一眼,也没有说话,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应了。
从紫宸殿到莲云宫甚远,宫道上有没有可以遮阳的树木,御前尚仪派了一个小宫女为徽音打伞。
待走到莲云宫门口,徽音吩咐她先回去,她却道:“尚仪吩咐了,待会儿还要送王妃出宫呢。”
“行吧,”徽音冷冷地道,“那你就在外面候着吧。”
莲云宫中的宫女、内侍想来都没有想到,清河王妃竟然会独自来拜访陈昭仪,他们看到徽音走进来,一个个都面面相觑,大气都不敢出。
为了清河郡王受伤的事,陈昭仪已经不知哭了多少天了,王府如今是清河王妃做主,她却连个消息都没有传过来。陈昭仪如今见到她,还不是气都不打一处来。
果然,徽音微微屈了屈身子,问礼道:“徽音见过母妃。”完了便径自站直了身子,陈昭仪原在一处绣着帕子,看都没看徽音一眼,照旧专注着眼前的针线。
“你们都出去吧。”徽音道。
虽然徽音也是主子,可莲云宫的主人毕竟是陈昭仪,他们都低着头,不敢应。
陈昭仪这才悠悠地开了口:“贺兰徽音,这里是我做主,还是你做主?”
“当然是昭仪娘娘你做主啦。”徽音不咸不淡地道,“想来大家也都很关心我们王爷的状况,昭仪娘娘若是不介意,我就在这儿说了。”
“行了,”陈昭仪打断了她,对宫女、内侍没挥了挥手,“你们都先出去吧。”
等宫门合上,陈昭仪轻轻地道了一句:“坐吧。”
徽音坐了下来,说:“王爷没事,您放心吧。”
“总算……”陈昭仪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瞧见徽音的模样,她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倒是你……”
最近的事情接连不断,徽音已经好几日没睡过一个好觉了,眼睛下面的乌青即使涂了脂粉也掩盖不住。
“真是委屈你了。”陈昭仪覆住了徽音的手,“自从你来了大越,就没一天安生日子过。”
“我没什么的。”徽音道。
陈昭仪叹息道:“连衡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说我们二人若是失和,可叫别人少些疑心。这就算了,还让外头那些风言风语地乱传,真是……”
薛连衡自然有他的考虑,一方面要向皇上表现出自己是被美色迷惑,而不是对西楚有所图谋才迎娶的徽音,因此要对她宠爱有加,甚至到了过分的程度。可另一方面,又要让太子觉得他和徽音的同盟不是铁板一块,要故意露一些破绽给他们,这个破绽就是徽音和陈昭仪的不和。
薛连衡孝悌的贤名远播,虽然陈昭仪不得宠,可薛连衡对陈昭仪却是一向敬爱,从来没有过轻视,虽然在徽音和陈昭仪的关系上,他摆明了站在徽音这边,可这又会让人猜想,他是不是因为碍于西楚的情面,才勉为其难地帮了徽音,其实心中已经生了嫌隙?不管如何,徽音这么不给陈昭仪面子,闲话落进了永安帝耳中,他对徽音自然也没了什么好印象。这事在别人看来,绝非是什么好事。
而太子党眼中的坏事,对薛连衡而言就是好事。
而且,越是让人猜不透,胜算就越大。
陈昭仪问:“西山猎场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查了这么多天了,连个音讯都没有?”
徽音道:“行刺是有预谋有组织的,而且都是死士,绝对不是外面谣传的那样是什么山贼报复,哪个山贼报复人会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
陈昭仪道:“这些传言,说不定就是真凶放出去的。”
“是啊,”徽音叹了口气,“可是对方做的很干净,刑部那边查不到证据,一切就无从谈起。我今天进宫,本来是想跟皇上请旨,让我参与调查的,没想到皇上却不肯见人。”
陈昭仪听徽音提及永安帝,她往外头望了望,脸色有些担忧。徽音会意,把身子凑了过去,就听陈昭仪压低了声音道:“皇上已经不大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