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连衡以为自己不动声色地算计了所有人,却原来,所有人都在算计他。
看似节节败退的太子早已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他故意调走顾延明,贬了顾良媛的位分,在朝堂上一会嫁祸太子妃,一会嫁祸顾良媛,让人以为他是急病乱投医了。
可事实上,太子不过是在骗薛连衡进入圈套罢了,让薛连衡相信自己的计划已经天衣无缝了,让他下定决心起兵谋反。
如果薛连衡不谋反,他还真想不出一个好的理由来处死他呢。
而顾延明从西境调来的亲兵只是一个幌子,太子真正的助力是这些修罗卫。他们本就是他和西楚的盟约的一部分。若有需要,修罗卫可赴帝京助太子一臂之力。这就是他们当初的约定。
这个约定的达成,早在徽音嫁入帝京之前。
太子的计划才是真正的天衣无缝,他诱骗薛连衡带修罗卫进京,再让他带着他们进宫,坐实他逼宫篡位的罪名,然后再取了他的性命,把一切都推到他身上。从此他就可以稳坐皇位,没有人敢为了一个逼供篡位的郡王多言的。
而这场棋局里,最最重要的人就是可以领导修罗卫的贺兰徽音。
徽音在这场棋局里一直摇摆不定,原本她是太子派去清河王府的细作,可后来,她对清河郡王的态度却越来越暧昧,甚至在西山的刺杀案发生后,她咬定太子是要谋杀她,一度想要和太子断绝合作。
还好太子舍得下本钱,往西楚一次又一次地送金条,说动可汗对徽音下令,让她按照原计划来。
“怎么样,很难受吧?”太子问,“以为是最亲近的人,其实早就已经背叛你了。这种滋味,怎么样?”
“最亲近的人,你是说贺兰徽音吗?”薛连衡侧过头问。
“不然呢,难道还是我家太子妃吗?”太子玩味地笑了起来,“你那么喜欢贺兰徽音啊……可是有什么用呢,她的心里没有你,从来都没有。”
薛连衡看着太子,认真地反问:“你真的确定我喜欢的是贺兰徽音,不是你身后的金銮殿吗?”
徽音……贺兰徽音……这个被他捧在了手心的女人,终究还是背叛了他。
可是还好,薛连衡还不算彻底的败了,他还有一颗棋子,一颗或许能够扭转形势的棋子。
“朝风,”薛连衡侧过头来对这位反叛了的将领道,“你现在这样,是打算看着你的公主命丧黄泉吗?”
可朝风听到这句话,脸上依旧没有表情,他淡淡地说:“她死了多好,争都不用争,西楚的帝位就是我的了。”
“呵,你是这样想的?一直以来,你在我和太子之间两面三刀,就是为了西楚的帝位?”薛连衡像是听到了一个极大的笑话,“枉费徽音对你那么信任,你居然想要了她的命。”
“信任?”朝风冷冷一笑,“公主也很信任王爷啊,可王爷不也给公主下了‘七杀’吗?王爷是不是觉得自己也很信任公主呢?可公主照样还是背叛了王爷。帝王之家,哪里来的什么信任。”
“哎呀,”太子接过话来,“我就是最喜欢和朝风将军这样明事理的人合作了。”
朝风看着薛连衡道:“再说了,我与公主之间,可不仅仅是一个信任这么简单。我为什么会走上今天这条路,可全都是拜王爷所赐啊。”
太子似乎已经受够了这种无休止地针锋相对,他一挥手,离他们最近的两位修罗卫,已经举起了剑,对准了薛连衡。
而一片寂静之中,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原本守卫森严的修罗卫忽然让出一条道路来。看到来人,他们都自觉地低下头去,退到了一边。
来人穿着一袭正红色的长裙,光艳无比。她无论出现在哪里,都是人群瞩目的焦点。可她所走过的地方,无一不是高高在上的尊荣之地,可他们都没有想到,这样刀剑相争的地方,既然也没能掩盖她的风华。
是徽音。
公主徽音。
看到徽音,朝风微微颔首,太子也唤了一声:“公主殿下。”
徽音斜过眼去瞥了他一眼,冷冷地道:“还没等我来,太子殿下的戏就已经唱完了吗?”
太子立刻赔笑道:“哎呀,刀剑无眼的,公主这样金贵的人还是小心为妙呀。”
徽音还是用那副淡漠的语气道:“我看也是大局已定了,没什么要小心的了。”
太子笑道:“那还不是托公主的福吗?”
徽音侧过头来,对太子勾出了一个笑容,悠悠地道:“那好,还要一件事要请太子爷帮忙。”
太子道:“公主尽管说。”
徽音都没有转过头去看一眼薛连衡,径自对太子道:“这个薛连衡,交给我。”
太子一下变了脸色,“公主这是什么意思?”
“不要杀他。”徽音看着太子道,“皇上不过是这几日的功夫了,天下已经是你的了,薛连衡我带回西楚,我保证他不会对你的王位有什么影响。”
太子看了眼朝风,对徽音道:“公主的意思,是要带这位驸马爷一起回西楚去?那朝风将军呢?”
徽音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也没有故意装傻,“朝风将军是西楚的将军,自然也是要回西楚去的。”
太子显然是不打算同意,犹豫着想借口,“可是……”
可是,她也不希望他就这么死去。
徽音回过头,对上了薛连衡的眼睛。和朝风在院子里看到她的时候一模一样,惊讶,失望,不可置信。
最最亲密的盟友,在全然无知的时候,已然叛变。
这张脸和婚宴上那副温润的面孔重合,轻声细语地掩盖下一桩隐秘。又隐约成了日光下那张殊无血色的脸,一下便凑到了她面前。
那么久了,在婚宴上他替自己瞒下了那桩罪过时,她就该料到自己今日的困窘了。
这个局是从一开始就是徽音亲手布下的。
她从来到帝京开始,就在太子与薛连衡之间不断周旋,让太子对西楚越来越依赖,这两年或多或少又给了西楚不少好处。如今太子声名在外,就算顺利继位,朝中也会有不少反对的力量,曾经支持薛连衡的朝臣更是不会善罢甘休。
如此一来,太子继位后必然自顾不暇,又哪里有时间来打压西楚,这就给了他们时间来坐稳那边境十城。
等那边境十城的驻兵稳固,彻底归西楚所有,西楚人就再也不必流离失所了,那十座城池中肥沃的土地,足以让他们得以过冬。。
而薛连衡,徽音曾经想过与他合作,和他薛连衡相交得越深,徽音就越明白,他是注定不会卖地求荣的。
薛连衡从来就不是一个会靠着那样的手段取的皇位的人。不管他能许诺给徽音什么,都不会有太子这样的大手笔。
或许她看不起太子,或许她敬重薛连衡,可是对西楚来说,边境十城才是最重要也最实在的。
所以,为了西楚,徽音最后还是选择了太子。
不是她薄情,而是帝位继承人的身份让她无法动情。
她的身后有着家国,她没得选。
这时,朝风却忽然出声道:“公主,他那么对你,你还要对他留情吗?”
“他是我的驸马。”徽音叹了一口气,“当年薛连衡来求亲的时候,就和我父汗说的清清楚楚。不过三年五载,他就会随我回西楚继承汗位。如今,既然太子不想他留在帝京,那我们一同回西楚去,不是最好?”
“这……”太子有些犹豫,她不知道徽音是真的舍不得薛连衡,还是有别的打算。
徽音却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接着又道:“这件事,也是皇上亲口许诺过的。”
徽音搬出了永安帝,太子一时说不出话来。
朝风听了却忽然怒了起来,“公主,你这又是何必?”
“怎么了?”徽音淡淡地道,“他是我的驸马,我是他的王妃,我们理应生死与共吧。”
“公主,你以为这世上有什么一日夫妻百日恩吗?薛连衡他从来都没有信任过你,他一早给你下了‘七杀’。”
“我说过不要再提这件事。”
朝风却接着说了下去,“七日无药,七窍流血,他连一个痛痛快快的死都不肯给你,你还想他活?”
徽音怒然打断了朝风,“你给我闭嘴!”
“公主!你这是不敢面对,薛连衡就在这里,你问问他,问问有没有做过!”
徽音没有理会朝风,而是反问:“那如果薛连衡死了,‘七杀’的解药怎么办?”
朝风被她问的愣了一下。
他立刻又道:“禁中即将由太子接管,到时候,要什么药找不到呢?”
“是吗?”徽音转而问太子。
“‘七杀’的解药吗?”太子还一副努力思考的样子,“可是……我没有啊。”
“太子!”朝风打断了他。
“行了,别演了,累不累啊。没有,那不是正好吗?”太子笑吟吟地道,“到时候薛连衡不在了,公主你也不在了,那么我们朝风将军,不就顺理成章地成了西楚的大可汗了吗?”
“你说什么?”徽音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太子笑道:“公主如今还一意孤行地想带我这个不争气的弟弟回西楚,到底是把我们朝风将军放在哪里呢?”
“朝风?”徽音回过头去看向朝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