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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子曦一

韩瑶的故里是那个被人们称作“月辰”的小国。

而野小子开始注意到这个八九岁的小丫头,则是在她们母女二人被赶出朝澜帝都的客栈之时。

他悄悄地跟在这对狼狈的母女之后,看着小韩瑶搀扶着病入膏肓的母亲住进到城西边缘破落的弃宅,又好奇地看着堇色衫子的小姑娘满脸泪痕地从弃宅里冲出来。

野小子自己也没有想到会追着她一路拼命地跑着,韩瑶任凭眼泪肆意地流淌,直到累得跌倒在地,再也没有力气爬起来,才抓紧满手的泥沙放声哭出来。

月辰国容不得败坏门风的女子,所以母亲只能带着她来朝澜大朝寻找从未见过面的父亲。母亲是书香世家的闺秀,一直体弱多病,根本受不得一路上的艰辛。她们在繁华的帝都如同大海捞针般寻找了将近一个月,父亲音讯全无,二人盘缠用尽被人赶出客栈,母亲终究是要撑不住了。

小丫头跌坐在路上便只是哭,或许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也或许她清楚,无论自己做什么都留不住母亲。

“小丫头?”野小子终于忍不住走过来,带着好奇与试探的脆生生嗓音轻轻开口,“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儿哭?”

韩瑶松了手中的泥沙,用衣袖抹了脸上的泪痕,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子站在不远处奇怪地打量着她。

少年站在夕阳温暖的余晖中,衣衫破旧凌乱,头发蓬松,稚嫩的小脸儿上带着些许尘土,一双晶亮的大眼睛尤其夺目,灵动的眼眸深处似藏着盎然生机,仿若天地之水在其中流淌不息。他就那样随意地站在余晖中,神采奕奕的眼眸盯着眼前的少女,周身那种温和之感却是令得即将昏暗的天色重新焕发出温暖。

“丫头,你是谁?为什么要一个人在这里哭?”少年走过来跪坐在韩瑶面前轻声重复着问道。

小丫头梨花带雨,一袭堇色的衫子衬得吹弹可破的肌肤更加洁净雪白,眼含泪珠儿,柔弱可怜,仿佛一层朦胧的水雾遮在眸子里,令人捉摸不透。浅堇色的发带将一头乌黑柔顺的秀发简简单单地挽于脑后,额前刘海斜垂,葱白的小手儿抹着小脸儿上的泪水,楚楚可怜地跪坐在地,就像一只受伤的小兔儿,等待人的保护。

他本是好奇,并不想管闲事,但看着这个小丫头哭得那样伤心他就忍不住想去关心她,保护她。

韩瑶下意识地躲了躲,她已经怕了其他孩子的鄙视与欺负,虽然这里不是月辰国,不是庐欢城,也没有人知道她的身份,但她还是对其他人的靠近有些抗拒。

少年一诧,果真是只小兔子!随即安慰道:“你别怕,我不是坏人,不会伤害你的。”

韩瑶略作迟疑,点了点头,少年给她一种莫名的心安,他不会像其他孩子那样对她,而且他身上那种温和之感令得她难过的心情都是缓和了许多。

擦去脸上的眼泪,韩瑶颤声道:“我娘生病了,病得很严重,我……我想帮她找到吃的东西,但是……我没钱……”

少年灵动的眼睛中淌过一阵黯然,他听懂了小丫头的话,病得很严重,就要永远地离她而去了,她希望能帮母亲弄到最后一顿饭,但对于身无分文的她来说,这个愿望却是痛苦而奢侈。

同样的事情他又何尝没有经历过?当自己的母亲离开时,他恨不能用自己的一切来换得一顿简单的饭食,但那种无力之感就像绝望的深渊将人深深地吞没!他知道,此时的小丫头正在体会着自己当时的那种痛苦和绝望……

心念一动,少年眸子一亮,拉起韩瑶雪白如藕的小手:“这样,你跟我来!”

“去哪儿?”韩瑶诧异地盯着突然抓着自己的少年。

“弄吃的!”少年狡黠地眨眼,然后拉着小丫头便跑。

韩瑶任由他拉着,少年的手心沾着脏兮兮的泥土,温柔的触感却如同泉水般化作一缕缕暖流在心中缓缓淌过。

她虽然不认识这个男孩子,但他不像庐欢城里那些孩子一样,只知道嫌弃她、欺负她、讨厌她,他不仅没有躲得远远的,而且还不问回报地帮助她。

他是第一个没有因为她的身份而讨厌她的人!

韩瑶小小的心灵里第一次因为一个外人而暖意融融。不过,看他的样子应该也是个小乞丐,她都没有办法弄到吃的,他又能有什么办法?

说起来,韩瑶自己也已经一天没吃过东西了,刚刚又跑了一阵,现在气力不济,没跑多久便气喘吁吁。

野小子不得已停下来,他个子比韩瑶略高些,却微微弯腰,仰头瞧她的小脸儿:“哎?你没事吧?”

韩瑶摇了摇头,额前碎发摆动,额角上一块小小的疤痕若隐若现,又被碎发重新掩住。

野小子好奇待要问,韩瑶却突然开口:“我们这是去哪儿?”

野小子呵呵一笑,冲她眨眼:“偷东西!”

“偷……”韩瑶瞪大了眼睛,着实被他的话给吓到,环视四周,确定没人才压低声音,“你要偷什么?”

“当然是能吃的东西了,你娘不是还在等着吗?”男孩子拉起她的手又要跑。

韩瑶挣开他:“可是……”虽说事出无奈,但偷东西这种事她还真是第一次接触,不仅不知道如何去偷,而且心理上难以接受。她是出生是书香世家的女孩儿,娘的乖孩子,怎么能沦落成一个小偷小摸的贼?娘要是知道她带回去的东西是偷来的,会不会生气不肯吃?

野小子看出她的担忧,可是这个世道和眼下的情况不允许她过多犹豫。他小小的手掌放在她瘦弱的肩膀上,柔声劝道:“没什么好可是的,人若是真到了绝路上,什么事都能做,什么事都得做。就像我,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为了能活下去,没什么干不来的。你心里想着你娘,想着需要你的人,就会有勇气去做你不敢做的事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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