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牌上写着一行字：“同学这话听起来又很不寻常。”
方艾捂脸心说你干脆给张红牌把我罚下得了，按说我是主角你是NPC我拍拍大腿你就该坐上来，我堂堂男主叶大侠都在这里诗情画意的想努力增加点情趣，结果你一个路人女子却半点不配合只会在那里煞风景？
唉这个大侠实在是当不下去了，呜呼哀哉！叹江湖无道、人心不古啊！
方艾终于从叶楚萧的人设里暂时跳了出来，忍不住反驳道：“不寻常并不等于不正常，身为心理医生你要承认人的个性嘛，否则所有会倒立的人岂不都成了精神病？”
“如果不寻常的东西又对人有害那就叫不正常，比如同学的思维方式。”
“思维方式？我的思维方式怎么碍着别人了？”
“人的思维方式对外就表现为处事方式，虽然还不知道具体情况怎样，但事实上同学正被大家孤立。”
“你说他们打心眼里排斥我？不可能的事！”方艾笑了，“当时那节课就我一个被老师点了名，所以给他们留的印象比较深刻，再加上投票的时候谁也不知道该选谁，结果他们交头接耳一商量就把我名字写上去了，肯定是这样！”
“有人能亲口证明吗？”
“当然！就比如我那个同桌阿比盖尔，我和她关系好得很，不信明天把她也叫过来问嘛！”
“同桌属于一种被迫了解的关系，所以不具有普遍性。”
“唉你们这些心理医生就是喜欢小题大做，很可能是职业病。”
“同学听过一个概念叫‘房间里的大象’吗？”
方艾翻了翻白眼心说什么房间里的大象长颈鹿斑马又犀牛的，我一个理科生——不，本少侠哪有功夫听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但考虑到在不熟悉的领域作战会使自己处于不利地位，因此为了把这个话题尽快搪塞过去方艾还是撒了个小谎：
“不就是‘房间里的大象’么！我读书这么多，当然知道了。”
然而女孩却并没在意方艾的回答，依旧自顾自地举起手中写满字的纸牌：“这是一个很直白的比喻，意思是说一些非常显而易见的问题却一直被大家忽略，就像房间里分明站着一头大象，可人们却从不提起。”
哦敢情你的意思是说我存在感低得像空气？方艾有点听明白了。
橘子举起手牌：“同学就是一头房间里的大象。”
方艾挠挠头习惯性地开始扯闲话：“唉就算是那也应该是房间里的树懒，大象有点太夸张了……”
“是房间里的大象。”
“行行，大象大象。”方艾屈服了，心说这人怎么这么倔呢。
橘子继续用手牌提问：“同学知道自己问题出在哪吗？”
“不知道啊。”方艾心说我唯一的问题就是记忆承载出了BUG，你能帮我解决？
“李老师告诉橘子说同学的成绩比较不错，但对人对事的态度很散漫。”
“所以我怎么就成了大象了？”被忽然扣上一顶莫须有的帽子，方艾总归是有点不服。
“这样其他人会不了解同学，同学就容易被孤立。”
“哦我上课替他们放风考试让他们抄卷，让他们课上睡得安稳试后成绩也看得过去，难道我这个三好同学做的还不够好？”
“不，橘子觉得是同学驭力的问题。”
方艾眉毛一挑：“唉不就是记性稍微好了点嘛，这也能酸？”
“同学就算整天溜号考试也能门门通过，换成是谁见了心里也不会舒服吧。”
“那倒也是。”方艾乐了，心说不光是驭力，我寒窗苦读二十年那也不是白读的！什么自然科学那些都太小儿科，我来就是了解了解方舟世界的人文历史顺便混个文凭。
“所以橘子觉得同学应该适当地尝试和人交往。”
“我觉得没那个必要吧，互不打扰也挺好。”方艾心想现在方舟时间轴才走到载入阶段，这些所谓的人百分之九十都是NPC，就算还有百分之十是真实玩家但也完全没有自主意识，我和这些人处好关系可能有什么用！唯一的价值就是拿来当试验品研究情绪雷达图。
“那心情不好的时候呢？总要找人分享心事。”
“不是谁都有这种硬性需求吧，对我来说遇上烦心事只要一个人呆一会儿就没事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橘子愿意当同学的第一个倾听者。”
“算了吧还是……”
“橘子绝对不会和别人乱讲，橘子愿意跟同学约定。”橘子一脸严肃地举起手牌，朝方艾伸出右手的小指。
“干、干什么？”
橘子伸出左手的小指和右手的勾在一起，解开后又把右手小指伸到方艾面前。方艾这才明白是“拉勾”的意思，但都多大的人了还用拉勾这一招？你这样让我很尴尬啊……
方艾盯着那根玉雕一样的小指干动嘴说不出话来，不过单从外观上看这算得上是方艾见过最好看的手指了，圆润的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远观似葱白一样纤细而又不失饱满近观指尖处还白里透着红。
方艾晃了晃脑袋终于明白什么叫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但如此情形好像是对方正举着手在等自己，想到这儿方艾赶紧回过神来用小指勾了上去。
两根挂在一起的小指在橘子单方面的牵引下来回拉扯，方艾白着天花板感觉又回到了在小学附属幼儿园比谁尿得高的那段日子，再看橘子却一脸认真像在进行什么庄严的仪式。
“拉过勾同学和橘子就是朋友了，朋友不会出卖朋友。”
“嗯是。”
“现在同学可以向橘子畅所欲言。”
“说、说什么都行？”
“当然，梦到的东西也可以讲。”
“呵，解梦可还行……”方艾虚无缥缈地念叨了一句，“我如果说我来自另一个世界，你会相信么？”
这话一说出口方艾就顿时有种隔靴搔痒的感觉——爽，但是还不够。就好比一个人被扔到了某个文化不相通的地方自生自灭，虽然也能苟延残喘但许多话憋在心里根本没处说去啊！
鲁滨逊漂到孤岛最后都不得不找个野人陪自己说话，可见身边一直没个谈心的人时间久了也是会要命的，然而方艾已经太久太久没说过心里话了。
方艾开始怀念那个有电影有可乐的世界，大家动不动就聊聊游戏谈谈人生，再不然就静下心来边听音乐边享受奢侈的孤独。
方艾甚至开始怀念那些平日里觉得无聊透顶的新闻和综艺，哪怕看都不看就放在那儿调节气氛也好，方艾喜欢的是那种刻意营造出来的孤独，但绝对不想要这种孤舟蓑笠翁式的孤独。
“同学是说外邦？”
“不，我说的那个世界根本就不在地图上。”
“冥界？”
“不我没死过，是另一个活人的世界。”
“什么意思？”
“唉我的意思是你们生活在这个世界，而我来自比这个世界更高一层的世界，你明白吗？我能以现在的状态来到这儿本就是个意外，简而言之现阶段我是这个世界的唯一主角。”方艾一边解释一边用手比划，心说和NPC解释现实世界的困难程度也不亚于教星期五说英语。
“我是这个世界的唯一主角？”
“不是你，是我，我才是主角，除我以外的人统称为NPC。”
“NPC？”
“就是虚拟角色，可以理解为本质上并不存在的一种东西。”
“同学当真那样想？”
“当然。”方艾终于忍不住开始畅所欲言，“这个世界本身存在的形式就和你想得完全不一样，比如我从这儿走到门口，并不是我真的动了而是一个消失再重组的过程——前一瞬间的我消失了，下一瞬间同样的元素又跑到下一个时空节点重组一个新的我，每个时空节点都对应一个新的我，懂我的意思吗？”
橘子摇摇头，像看树懒百米冲刺一样看着方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