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惊惧支配的心脏在胸中剧烈跳动,阿喀琉斯不由自主地开始倒退,那副闪耀夺目的铠甲大张着双臂立在面前,像一根纯金的十字架。
忽然一团柔光闯入梦境,淡化了恐惧、撕破了黑暗,阿喀琉斯这才记起眼前的一切都不过是脑中滋生的虚妄,迷醒间有个声音回响在耳畔:“……殿下,殿下醒醒,王上传您速去书房议事。”
“额……”阿喀琉斯按着太阳穴缓缓坐起来:“几点了?”
“凌、凌晨三点。”女佣盯着阿喀琉斯惨白的脸色忐忑答道。
阿喀琉斯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凉汗,定下心神问:“王叫我何事?”
“马尔斯将军深夜进宫,好像有要紧事。”女佣小声回答。
“知道了。”阿喀琉斯掀开被子下了床,拖着沉重的身体准备换衣服。见阿喀琉斯开始解睡衣的排扣,女佣转身要走却被忽然叫住。
“喂,刚才……”阿喀琉斯瞥了一眼床暗示自己做噩梦的事,“总之别和家里的老人们讲,我怕他们大惊小怪。”
“是。”女佣浅浅鞠躬撤出门去。
阿喀琉斯换上一套便装推门而出,女佣提着灯走在前面,阿喀琉斯就在灯光的边缘处默默地跟着。这个时候被叫过去肯定不是小事,但这个速度却又不像有什么急事,不小也不急的又会是什么事?胡思乱想间已经到了目的地,整座双子塔最安静的一段走廊也是阿喀琉斯童年最忌惮的地方,其实不过只是一间书房连着卧室,但每次经过都不由自主地屏息凝神。
停在那扇厚重而又陌生的门前,阿喀琉斯犹豫着抬手敲了敲:“我到了,父亲。”
“进来。”
阿喀琉斯推门而入,偌大的书房当中摆着一张桌子,桌旁站着两个人,一位是自己的父亲,另一位则是皇家骑士团白羊座领队马尔斯,算上自己一共三人同处一室,虽然空间够大但还是莫名觉得有点拥挤。
桌上平铺着一张巨幅地图,阿喀琉斯盯着上面纵横交错的粗细线轻声问:“哪里告急?”
“水瓶谷。”卡俄斯用手在地图上一指。
阿喀琉斯凑到近前仔细观察:“白羊座斥候探到了那么远的地方?水瓶谷的位置已经接近孤山大本营了。”
“说来凑巧,昨天一队新人夜巡时遭遇风沙迷了路,他们误打误撞地走了水瓶谷方向,今天傍晚才和出去找的人汇合。”马尔斯言简意赅。
阿喀琉斯神色凝重,幽幽地问:“看到了什么?”
“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东西,”马尔斯宽慰道,“只是一群人护送着一队车,浩浩荡荡地进了水瓶谷,车上装的应该是粮草。”
“有狼骑兵么?”阿喀琉斯忽然抬头问。
马尔斯点头:“有。”
“多少?”
“不多,看到的大概有百十余骑,分布在两翼充当护卫。”
阿喀琉斯缓缓松了一口气:“对方鼻子很灵的,你确定那群迷了路的新人没被发现?”
“据他们所言侦查时居高临下且风向有利,即便是狼的嗅觉也没那么灵通。”
“所以您想怎么做?”阿喀琉斯把脸转向一旁沉吟良久的老人。
“出击啊,”珀琉斯对着空气挥了一拳,“你不一直盼望着主动出击么,现在机会来了。”
“我能调动多少人?”阿喀琉斯忐忑地问。
“暂时就一个皇家骑士团吧,十二支番队由你调度。”珀琉斯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我累了,其余的事情懒得管了,你们两个讨论时记得小点声。”
“晚、晚安。”阿喀琉斯很少有机会和父亲道晚安,忽然一说反而觉得生疏。
珀琉斯没回应,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趿拉进卧房。
等到墙的另一边传出均匀的鼾声,阿喀琉斯才轻声感叹一句:“真是虚惊一场,我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臣入城时已经临近午夜,本来想在驿馆住一夜今早进宫禀报,谁知消息这么快传进王上的耳朵里,竟立刻召臣进宫议事。”
阿喀琉斯苦笑道:“他是做给我看的,倒麻烦你折腾了一趟。”
“不碍事,”马尔斯摆了摆手,又从桌下的凹槽里摸出一件东西呈给阿喀琉斯,“王与臣独处时命臣把这个交付给殿下。”
那是一把暗金色的匕首,无鞘无穗,刀身短而粗,与柄浑然一体。十二颗缤纷夺目的宝石镶嵌于握柄之上,仿佛器物张开了十二只眼睛,也使得整把匕首从外观上少了二分古朴、多了三分魅惑。
传说中艾尼贝尔初代君王的傍身之物——亡铁死刃,其名为“权”。
阿喀琉斯接过匕首,小心翼翼地摩挲着那凹凸有致的柄:“权之刃?”
马尔斯点头:“是啊,先行恭喜殿下了。”
阿喀琉斯懂得马尔斯的言外之意,他曾经辗转反侧盼望过这一天,如今握着权冰凉的柄却有些茫然失神。所谓权之刃并非亡铁死刃那么简单,艾尼贝尔家族赋予了这柄利刃至高的权威,嵌在柄上的十二颗宝石象征着夜空中的十二星宫,皇家骑士团唯奉其号令,可以算得上是艾尼贝尔真正意义上的权衡重器。
盯着那些璀璨剔透的宝石,阿喀琉斯幽幽地问:“十二领队现在何处?”
“除臣时常领兵在外,其余十一人皆待命于城中。”
“什么时候方便聚首议事?”阿喀琉斯抬了一下头。
“随时可以。”
“哦……”阿喀琉斯稍加思索,“那就明天傍晚,五点吧。”
“地点约定在哪?”
阿喀琉斯摆了摆手:“不必太中规中矩,我觉得东门城墙上风景不错。”
“那臣即刻就去通知其余的领队,”马尔斯又试探道,“如若无事相托,臣就先行告退了。”
“嗯,请便。”阿喀琉斯微微颔首算是送行。
马尔斯悄然离去,过了好一阵阿喀琉斯才猛然回过神来。阿喀琉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盯着一把匕首看这么久,那粗陋的轮廓和折射着灯光的宝石组合在一起就仿佛有了魔力,乍一看根本背离了艺术美学甚至还有些不伦不类,但一旦盯得久了就很难移开眼。
权之刃……难道这就是王权该有的模样吗?畸变、融合,不管搭配与否美观与否,只要是宝石就一并夺过来镶在刀柄上,所谓权力之美……即我全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