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我们的祖先从金城的血泪史中领悟到,世人对英雄王的甘心拜服只是虚伪的谎言。愚蠢的人们视神的余威如空气,神尸骨未寒他们便露出贪婪的面目、觊觎圣地的财宝,表面上风平浪静的世界实则暗流涌动——人永远不会以永远纯净的心去崇敬神明本身,所谓的臣服与朝拜只是人心中畏惧的衍生。”
“所以?”
“所以家族的长辈做出了英明的决断,我们要倾尽所能重现神的力量,以凌驾于一切的暴力让世人回忆起神的支配与恐怖。只有这样,艾尼贝尔才能恢复黄金时代的轴心地位,家族才能续写千年前的荣光。”
“身为神的后裔我们已经具备了远超常人的元素系驭力,难道这还不足以构成威慑吗?”
“是构成了威慑,但程度还远远不够。”珀琉斯盯着阿喀琉斯的眼瞳张开双臂,“我们要的是这么大的威慑力、一种光是存在就能让敌人胆寒的东西。”
见珀琉斯满目雄心的模样,阿喀琉斯深深吸气:“先神……早已经不在了吧?”
“确实,英雄王的真身无法返世。”珀琉斯一眼便看穿了阿喀琉斯心中的猜想,两手背在腰后喃喃道,“不过家族在葬身所发现了一块方碑,碑上描绘了三种神创造的器物,并伴有它们对应的制造图纸。千百年来家族一直在解读图纸上的文字、试图重现那些容纳神力的器物,这也是金城自古以来对冶金术无比重视的原因之一。”
容纳神力的器物,汇聚元素驭力的死物……会是什么呢?思索着那些寓意丰富的描述,阿喀琉斯的脑海里只浮现出一种东西。那个生涩的词语已经到了黏滞的喉结,压抑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脱口而出:
“宝具?”
“神降世之际驭力溢满,乃移目于身外之物,将溢出之力盛注于其中,此物伴圣诞而横空出世、随神陨而如烟消散,包罗万象、瑰若秘宝,名曰‘宝具’。”珀琉斯顿了顿,“按神史上的说法,宝具会随神的亡陨而消失,这是不可逆转的规则。”
不可逆转的意思就是否定?可除了宝具,阿喀琉斯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东西会被家族吹得那样神乎其神。
“不是宝具?那会是什么?”
“那是神最为慷慨的馈赠、家族振兴的关键之物——英雄王的遗产,艾尼贝尔三神器。”
阿喀琉斯的瞳孔骤然紧缩,询问时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神殒命后……究竟留了什么东西在世上?家族又打算怎么处理那些被封存的神力?”
“到目前为止,三神器还没有对应的实物留存于世,只是三面用古语篆刻的碑文。而要说道对神器作何处理——”珀琉斯两手一摊,“那是除金城这座无懈堡垒外先神留给我们唯一的遗产,对此家族从未有过选择的余地。不论它们是什么,我们要做的都只是去让它们发挥各自的用途。如果它是一粒种子我们就把它埋进土里,如果它是一把汤匙我们就拿它来喝汤——就是这么简单。”
“呵!”阿喀琉斯冷笑一声,任谁也不会相信能被叫做“神器”的物什真会是种子、汤匙一类人畜无害的东西。
“黄金棺、黄金尺、黄金眼。”珀琉斯忽然说出了一串古怪的名字。
“嗯?”
“呼……”珀琉斯徐徐吐出肺中积郁的浊气,缓缓解释道,“这就是镌刻于方碑之上的名字,黄金棺、黄金尺、黄金眼,合称艾尼贝尔三神器。”
棺、尺、眼?如此奇怪的名称大抵不会是字面意思那么简单,多半用了某些晦涩的比喻。阿喀琉斯对于文字游戏一窍不通,便索性直抒胸臆:
“这些分别对应着什么?”
“碑文上并未写明,不过经由家族麾下精英团队千百年的推敲,我们已经解开了一面碑文的内容。”
“哪一个?”
“篆刻于方碑右面的碑文——黄金棺。”
“黄金棺?那它喻指的本体是什么?”
珀琉斯庄重的眼神中隐隐透着兴奋的光芒:“黄金棺,其实喻指着一艘无敌巨舰。”
“一艘船?能在海上航行的船?”
“没错,在这个全世界都在征服海洋的时代,一艘战舰无疑是神最慷慨的赠礼。”
“我们打算把它造出来?”
“那是当然,这是家族投入了无数人力与财力的千年计划,为的就是能有今日的回报。”珀琉斯用手扶着阿喀琉斯的臂膀,口气语重心长,“家族中兴之路上至关重要的一环能在你手中实现,你该感到自豪。百年后你的名字也会出现在神殿之中,你的容貌和故事会被永远铭记、受臣民传颂敬仰,与历史上艾尼贝尔家的男人们一同沐浴在先神的圣光之下!”
为什么是我……阿喀琉斯仰视密室低矮的天花板,莫名觉得整座神墓正被自己扛在肩上。这算什么,难道艾尼贝尔家的男人生来的愿望就是死后让自己的名字被人刻在族史显眼的位置、一个满身甲胄的画像下面缀着一大段溢美之词?不,不管墙上那些已经入土了的先王们怎么想,但起码那不是自己向往的东西。
“我知道这有多么令人惊讶,不过一切伟大的事物都是如此!”珀琉斯完全会错了阿喀琉斯神色中隐含的意思,还以为自己悉心栽培的继承人正和自己一样沉溺于家族的伟大事业之中。
“造船是工匠们的事,我恐怕没能力插手。”
“哈哈!别灰心,船的制造固然重要,但更为重要的是引领它的人和所要完成的使命。”珀琉斯大力拍拍阿喀琉斯的肩膀,声音因墙壁的反射而异常洪亮,“你知道,明早的会议将是你第一次以艾尼贝尔王位继承人的身份参政议政,和以往不同,这次你会成为所有人目光的焦点。为了提升你的个人影响力,你要在明天的会议上提起船的事。”
“向全城人民坦言神器的秘密?”
“你知道现在不是该开玩笑的时候。”珀琉斯又冷下脸,“对外人而言,家族的秘密永远都要保证绝密,有必要的话甚至可以考虑将危险从根源上消除,让外界连秘密的存在性都无从得知。”
阿喀琉斯点点头:“是啊,这种颠覆认知的东西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你知道,长久以来我们最为严重的威胁便是扎根于大陆另一端的孤山阵营。‘大变迁’后金城国力大不如前,孤山狼骑的侵袭让我们疲于应对,因此我们的祖先被迫选择放弃海军的发展,将军事资源全部倾注于训练优秀的骑兵。”
“这就是历史遗留的巨大隐患。”阿喀琉斯皱眉道,“大半个世界已经于一百年前进入航海时代,就连比我们更依赖土地的孤山也在三十年前强行组建了海军船队,而我们的港口却连一艘炮舰都没有。虽然孤山人生性不善于海战,但一旦对方派出浩大的船队绕过赤黑角偷袭艾尼贝尔东港,那么金城就会立刻面临来自大陆与海上的双重威胁。”
“呵,你知道那些野蛮人为什么不敢那样尝试么?”
“因为战线过长,补给很难跟上——可这处障碍全部建立在一个极不稳定的基础之上。”阿喀琉斯缓缓道,“我们真的不和中枢谈一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