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小时后,六芒星主岛,诺亚。
一株参天巨树赫然生长在这座绿岛正中,从其余六岛的海岸望穿海峡便能隐隐看见那巨伞一般的树冠,每当黄昏之际,栖息于巨树之上的群鸟便会归巢,远远望去仿佛一条黑色的丝带围绕着古树飘舞。
这些就是六岛住民和往来的船员所了解的全部,千百年来人们只是隔着海峡远远眺望那座神秘的禁岛,从来无人敢逾越半步。
此时此刻巨树前伫立着两男一女,三人面面相觑。
“究竟怎么回事,”克拉斐尔瞥了一眼安迪,“你来这里干什么?”
“你们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安迪两手插袋朝着克拉斐尔轻轻吹了声口哨,“倒是你啊骑士道,好久不见出落得更清秀了嘛!”
克拉斐尔的皮肤本就白皙细腻,再加上清秀的眉宇和及腰的银发,很容易给人以阴柔的印象,而这也恰恰是克拉斐尔最为忌讳的一点。
“是啊,好久不见。”克拉斐尔阴沉着脸,与此同时右手摸向腰间的细剑,“想较量就直说,随时奉陪。”
安迪赶紧摆手赔笑:“不不不,开个玩笑!”
“这就是你接到的任务?来这里与我说笑?”
“哈哈也不排除有这个可能。”
“你以为在主岛我就必须给你留面子么?”克拉斐尔将细剑掣出一半。
“停!”莉雅张开双臂站到两人中间,“木剑先生这次同时召集三位执事一定是有什么大事要派我们去处理,你们连先生的面都还没见就大打出手,就不怕先生怪罪么?”
莉雅的话使两人陷入了沉思,克拉斐尔按在剑柄上的手有了一丝犹豫。
“收起你的剑和那副面瘫脸!”莉雅呵斥了克拉斐尔一句又把脸转向安迪,“还有你,堂堂一岛执事居然整天在海格默斯醉生梦死、打工生存,这么吊儿郎当的执事自打中枢创立以来也就只能找出你一个吧!简直闻所未闻!”
莉雅的语气干脆爽朗又透着一股怨气,三人中明明属莉雅年纪最小,但安迪和克拉斐尔在莉雅的斥责声中连大气都不敢喘,仿佛一位主事的姐姐在训斥两个做错了事的弟弟。
“你为什么不回春岛?”莉雅碰了碰安迪的胳臂。
安迪两手一摊:“不感兴趣的工作自然得快些丢掉咯,况且春岛没有我不是照样好好的!管理一座岛什么的我怎么可能做得来!凡事都该分给擅长的人去做,别以为漂泊不定就等于露宿街头,我现在的日子可清闲得很!”
“行行我辩不过你,你自己开心就好。”
“这就对了嘛!”
“咳咳,木剑先生已经在书房候着了,三位请进来吧。”
三人谁也没急着迈步而是先自审着装,发现衣服上有一丝褶皱便立刻伸手抹平。等到周身上下都拾掇立整了,三个人才郑重其事地将各自的圆章握在手里,然后闭上双眼直直走向巨树粗壮的枝干。
指尖触及树干的一刻,三人的身体像融进了活木一般,丝毫感觉不到任何阻隔。再次睁眼时三人已然身处巨树的空心之内,眼前是一座古色古香的木制宫殿。
克拉斐尔、莉雅和安迪并肩而行,三双鞋子在漆木的地板上踩出咚咚的声响,朱红的地板在千万盏烛灯通明的灯火下隐隐映出人影。数十根立柱直抵宫顶,绣着世间山河的巨幅屏风交错排布、兽形的香炉散放出袅袅青烟,空气中弥散着木器的幽香。即便是见惯了世间繁华的人,步入此宫也难免东张西望。
灯火越来越稀疏、廊间越来越狭窄,许久,三人终于抵达那长廊的尽头。还未等敲门,一个幽远的声音便从里面传出:“进。”
轻轻推开门,书房内的布置一如往常。坐于案后的那人身着玄色的长袍,绣上金丝的袖口露出一双修长又骨节分明的手,那便是木剑。
黑发慵懒地简单束起,下颌微微留着青皮胡须,微微凸起的颧骨和极富立体感的五官使得这位中年模样的男人有一种极特殊的成熟气质,剑眉下一双鹰目散放着王者的威压。破天荒的懒散在这个人的脸上涌现,天生的鹰眼也露出了一丝倦怠,永恒的却是不老的容颜。
此时木剑一手拄着腮,另一只手则拢着一位红颜的腰肢。
克拉斐尔从未见过木剑先生坐卧得如此随性,印象里那可是个连吃饭都要端起碗来挺直腰杆的男人;莉雅一直在用眼角余光瞟着那个陌生的女子,心中暗自忖度着什么;安迪则一反常态老老实实地盯着前方不远处的地板,耐心等待木剑发话。
“坐吧,请坐。”木剑随手指了指屋侧的椅子。
三人得到许可后顺次入座,目光有意无意地地落到了木剑身后的墙上。只见一根玉钉孤零零地嵌在那里,却不见了本该悬于该处的那柄雕花木剑。
“看茶。”木剑声音平缓依旧,温和中透着漠然。
伏靠在木剑怀中的女人低声应允,起身朝着来者欠身一笑,转身轻步转过屏风。望着那个屏风后时隐时现的身影,克拉斐尔和莉雅蹙起眉头难掩心中的疑惑,只有安迪扬起嘴角低着头,脸色晦暗不清。
一阵茶盏触碰茶盘的轻响后,那个身着古装的女人端着红木的托盘飘然而来,在每一位来者的面前都摆上了一盏清茶,又在三人异样的目光中飘然离去。安迪在接过茶盏的同时不忘说了声谢谢,女人微微颔首表示回应。
袅袅的白气中夹着沁人的茶香,三人的注意却早已不在茶上。
每一个茶盏的环状纹路都用锦绳系着一个刺绣锦囊,三人系下锦囊打开查看,只见其中叠着一张白帛,上面写有一列列隽逸的黑字。
三人执帛默读,脸色大变。
阅览毕,安迪倒吸了一口冷气轻声感叹:“这么突然?”
“是啊,”木剑缓缓起身,“该发生的终于还是要发生了,没有不插手的道理。”
听了这话克拉斐尔、莉雅和安迪不由得坐直了,木剑的语气并无焦急之意,却仿佛夹带有一丝解脱,让人想去解读却又捉摸不透。
“我该休息了,你们按照锦囊各自行事即可。多余鼓励的话我就不必说了吧,祝你们马到功成。”
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下了逐客令,三人毕恭毕敬地起身离开,绷紧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脚步却不再从容。
走在最后的安迪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透过门与门框间逐渐缩小的间隙,安迪能看见木剑正站在窗边对着窗外凝神,安迪想换个角度看得清楚些,却直到最后也没能窥测到那人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