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墙偷听的不是别人正是安迪,原本想着好不容易来金城一回怎么也得去空中花园逛逛,结果到了升降梯门口却被告知得凭证件提前预约,安迪又死乞白赖地磨了一会儿,最后被一位手执长斧的两米大汉客客气气地请了出去。
就算软的不行安迪也没敢来硬的,不过对于职业盗贼而言就没有绝对去不成的地方。有道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安迪先绕着空中花园转了一圈,找到一根僻静无人的承重柱,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三下两下就爬了上来。
刚走在花园的小径上还没几步,安迪迎面碰上了芹泽。两人互相不认识,却都觉得对方好像在用眼角余光瞄自己。安迪做贼心虚,芹泽有公务在身,两人谁也没搭理谁,萍水相逢擦肩而过,不过彼此之间都匆匆留了个印象。
逛着逛着这座皇家园林就满足不了安迪的好奇心了,于是乎安迪又用同样的办法溜进了黄金双子塔。本来皇宫那么大安迪也没抱希望能遇上什么重要角色,结果无心插柳柳成荫,随便选一条走廊就碰见了被一大帮人簇拥着的新郎官,胡乱躲进一间房又刚好是更衣室隔壁。听了阿喀琉斯和伽尔的真情对话,安迪又惊讶又感伤,一边偷听一边跟着虐心,末了还轻轻叹了口气。
就是这声叹气把安迪的位置给暴露了,殊不知血统高贵的天启不仅驭力恐怖,感官也比常人要灵敏数倍,这么半天安迪之所以能藏得住都是因为有伽尔在阿喀琉斯旁边分心,伽尔人一走安迪的气息就忽然变得突兀了。
眼看着一只大手忽然穿过墙壁逮住了自己的衣领,安迪急中生智,驭力“棱镜”释放,千钧一发之际幻化成了芹泽的模样。
下一秒只见阿喀琉斯的身体逐渐穿过墙壁,冰冷坚硬的金属如水银般流动,又在阿喀琉斯穿过的一瞬间恢复了原状。
看清对方面孔的一刻阿喀琉斯愣住了,紧握的手也骤然松开:“你怎么还在这儿?再有半个小时就要起航了。”
“哦,我正要过去。”安迪转身要走。
“等一下,”阿喀琉斯从身后喊住安迪,后者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站住。
阿喀琉斯的目光落到安迪腰间,“你的刀呢?”
安迪心里一惊,“棱镜”虽然足以以假乱真但也仅限于同类物品之间的模仿,秒速换装都还可以,但无中生有可就勉为其难了,别说安迪当时根本没留意芹泽的腰间还挎着一把刀,就算注意到了也无济于事。幸好安迪也是闯过大风大浪的人,心理素质比常人要强:“奥,嘉年华嘛!我觉得刀剑什么的太扎眼,就先叫人送过去了。”
阿喀琉斯眉毛一挑,心说这可不太像那个刀不离身的家伙。并没继续多想,阿喀琉斯拍拍对方的肩膀,却莫名感觉没有之前那么坚实硬朗:“今天事情多,容易出乱子,你自己多小心。”
“嗯,你也一样。”安迪握拳怼了一下阿喀琉斯的胸口,强装淡定地走出门去。
绕过走廊,安迪直奔出口。除了黄金双子塔已将近凌晨四点,空中花园依旧热闹非凡,丝毫没有午夜应有的宁静,安迪额上冒着冷汗,直到闪进林子里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棱镜”解除,板正的黑礼服渐渐变回紫色,长直的黑发也开始弯曲并转变为明亮的深棕,安迪又恢复了原来的装束和模样。掏出兜里装的联络器,安迪一脸凝重地将拇指按在上面。
“什么事?”联络器那边传来克拉斐尔懒洋洋的声音,仔细分辨还能听出有人在咂嘴。
“你们在哪?我现在过去,有急事。”
“叶落巷31号,你推荐给我的那家酒馆。”
安迪拽出地图匆匆查找,见叶落巷就在附近,不由甚感欣慰:“你和枫校长先别走动,我这就过去。”
“收到。”克拉斐尔什么也不问,切断通讯的同时还不忘呷了一口果酒。
又找到那处无人的承重柱,安迪轻盈一跃,在空中卸力两步而后平稳落地。混入杂乱的人群,安迪逆着向内城汇聚的人流快步疾走,直直奔向那条枫叶飘零的小巷。
进了酒馆,安迪只扫了一眼就寻见角落处端坐着的克拉斐尔。
“说吧,出了什么事?”克拉斐尔慢悠悠地品着酒,慢条斯理的声音让安迪气不打一处来。
安迪拉出椅子坐到莉雅旁边,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克拉斐尔:“就在刚刚,我在黄金双子塔遭遇了阿喀琉斯。”
“艾尼贝尔.阿喀琉斯?那个金系混血种?”
“啊,还是已知金系混血种里血统最高的。”
“所以你去人家王宫禁地干什么,嫌任务太简单了想主动增加点难度?”
“是啊没错,随你怎么说。”安迪这次并没和克拉斐尔抬杠,“你们一定猜不到发生了什么,我无意中听见了阿喀琉斯和他未婚妻的对话,还差点被发现了!”
“喔,感谢上天你还活着。”克拉斐尔双手合十作祈祷状,语气却并无半点虔诚。
“我当然得活着,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情况有变,我们的计划也得改改了。”
“哪一部分出了问题?”
“情报。”安迪忽然压低了声音,“阿喀琉斯根本就没打算和他的未婚妻完婚,他今晚就会逃。”
“消息可靠?”
“阿喀琉斯亲口承认的,而且狄克.伽尔早就知道,当面对质时没有翻脸不说居然还打算帮着那个负心汉演一出瞒天过海!”
“可怜的女孩。”
“现在不是同情人的时候吧,既然阿喀琉斯预备今晚起锚远航,那么狮心号可就不再是用来放礼炮的婚船了,说不定那时炮舱里已经填满了炮弹、上面的人也严阵以待,等到所有航海物资一备齐,狮心号就会直接进化成一艘无敌巨舰,而且阿喀琉斯本人也会站在甲板上,一个活生生的金系混血种守护一条钢铁巨舰,你觉得你的乌勒尔号还能接近海面么?”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你也说过狮心号的设计初衷就是要打造世界第一的海上力量,这点程度没什么可惊讶的,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克拉斐尔一贯冷静地回答。
“金系混血种的能力对于我们而言还是未知数,如果乌勒尔号还没等落到狮心号的甲板上就被阿喀琉斯一剑劈了怎么办?”
“我心里有数。”克拉斐尔端起茶杯波澜不惊地抿了一口。
“呵呵但愿吧,反正炸船又不是我的任务,能帮你们的我也已经尽量帮了,晚上见,祝你们俩好运。”安迪转身要走,正好迎面撞上前来端早点的舒尔,后者措手不及,手里的托盘险些跌落。
安迪正心里不顺,瞥见舒尔端着一盘小松饼便不容分说拈了两个在手里。
“这是——”舒尔指着克拉斐尔的桌子想暗示安迪小松饼是人家点的。
“我知道我知道!抢的就是他!”安迪没好气地吼了一句,头也不回地夺门而出。
“没事,您就当做什么也没发生。”克拉斐尔淡淡地说着,脸上并没有丝毫愠怒,“照原样再来一份,我付钱。”
“哦,你们认识吗?”
“算是吧。”
“好的先生,我尽快做好新的送来。”舒尔在小本上飞快地记了一笔,转身要走。
克拉斐尔伸手拦住了舒尔:“请等等。”
舒尔回身,嫣然一笑:“您还需要点些什么吗?”
“呃不是,如果方便的话我想打听一件事。”
舒尔收起小本,两手自然叠在腰下:“您请问。”
“可能会有点唐突,”克拉斐尔犹豫着问:“请问老板娘是哪里人?”
“我吗?”舒尔指着胸口不解地笑了,“在金城开店,当然是这里的人啊。”
“恕我再次冒犯,您的故乡在哪?”
果然,女孩的眼中出现了一丝波动,梅怀着忐忑的心等待着女孩的答案。多年过去,源自那场战争的硝烟与血腥混合的气味已然有所消散,可再次被人提起“故乡”,舒尔的心还是猛然一颤。
“之前是多罗哈人,十六岁的时候故乡没有了,之后才逃到这里。”舒尔无意隐瞒,凄凉地笑笑。
“对不起,我不该提这个。”克拉斐尔连忙致歉,“多罗哈”这个十分耳生的地名并未符合心中的期望,克拉斐尔多少感到有些失落,心中的困惑不减反增。
“您还有什么需要吗?”
“没有了,谢谢。”
“好。”
目送着舒尔的背影消失在门帘后,克拉斐尔低头陷入了沉思,凝视着手臂石箱上那一道道封存魔力的纹路,一件久远的怪事再次浮现于心头。这条手臂并非与生俱来,而是始料未及的一场异变,本以为外形上的剧变就已经足够让人难于接受,可过了很久才发现改变远远不止如此,最令人匪夷所思的便是记忆上的缺失。这不是克拉斐尔第一次遇到记忆中似曾相识的事物,那个名叫舒尔的女孩只是其中之一,似曾相识却又毫无印象?梅不相信这世上会存在两张毫无关联且一模一样的脸,这其中定有蹊跷。
“我们要去海港吗?”莉雅难以忍受克拉斐尔的日常脱线,却又只能向后者请示。
“别急,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克拉斐尔回过神来,“过会儿是公开出航,肯定有很多人去看,到时我们只需要跟着人流走就行了。”
莉雅一脸严肃:“我虽然无权指挥行动,但也应该有权对行动细节有所了解。”
“哈哈好吧,我们这边已经有明朗的执行方案了。”克拉斐尔慢条斯理地继续享用眼前的早点,硬生生地把果酒和小松饼吃得好像美酒珍馐,“既然艾尼贝尔殿下费尽心思想搭起这场大戏,那我们就陪他一演到底。”
“怎么演?”莉雅忽然凑近了。
“阿喀琉斯自以为剧本写得完美,但无论这出好戏场面有多盛大、情节如何曲折,拨云见日就只有两处关键。”克拉斐尔伸出两根手指,“一是在未来二十个小时内他的计划不会泄露出去,二是这出戏的女主角要在零点之前一帆风顺地登上狮心号。”
“呵,”莉雅冷笑一声,“第一点已经相当于败露了一半,第二点就要看他如何计划了。”
克拉斐尔点点头:“我们只要在这两点上做文章,逼阿喀琉斯本人远离狮心号就算大功告成。”
“嗯,如果阿喀琉斯这个重要战力离开狮心号,那么乌勒尔号或许还能奇袭成功。”莉雅顿了顿又说,“然而要想实现你说的第一点就必须得接触到艾尼贝尔高层,级别至少要比阿喀琉斯高,否则仓促之间根本来不及阻止。”
“是啊,”克拉斐尔仿佛早就想到了这一层,“所以就只剩下第二点了。”
“怎么做,难道你想绑架人家?”莉雅瞥了一眼柜台正在后忙碌的舒尔。
克拉斐尔笑了:“这叫什么话,只不过想办法拖延拖延时间,办法多得是,总不至于那么极端。”
“你就那么笃定阿喀琉斯会亲自来处理这件事?”
克拉斐尔悠然翘起二郎腿:“只要打退被派来接驾的人,他自然就会亲自出马。”
“听起来很有道理,虽然我不认为这是你客观分析得出的结果。”
“当然是完全的主观臆断,我觉得这种时候主观臆断也没什么不好。”克拉斐尔摩挲着左臂上冰冷光滑的石箱,“在不确定因素如此之多的情况下唯一不变的恐怕就只有变化了,与其去预测那N多种变化,倒不如主动制造一种可能。”
这时窗外的天边已然泛起了鱼肚白,眼看着街面上的人越聚越多,莉雅用目光请示克拉斐尔。
“走吧,”克拉斐尔伸着懒腰站了起来,“去瞻仰一下那艘让木剑先生忌惮的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