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擒故纵、软硬兼施?”那人的声音轻蔑中又透着一股桀骜,“收起那一套驭人攻心的把戏吧,无聊的人类!初次见面最好留个清清爽爽的好印象。”
“呵,”莉雅冷冷道,“你杀人的手段确实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过貌似谈不上清爽。”
“你知道那些东西算不得人类,小姐。”那人转过头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森白的尖牙,“别想扣一顶丑陋的帽子在我头上。”
“对抗比舍普,那就是站在金城这一边?”
“对抗?站队?哈哈那些无聊的事随你怎么想。我来这里只为了找一样东西,至于发生的其他一切事都与我无关,我杀掉的都是些满脑子想着杀我的臭虫。”那人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莉雅的前额,“你倒是真会给我找麻烦呢,好不容易才清理干净的地方马上又要变成垃圾场。”
“如有打扰,十分抱歉。”莉雅知道那人指的是自己把一大群食影魔引来了这里,或许这一行动影响了他找东西的进度。
“哼哼,哈哈哈,我喜欢讲礼貌的小姑娘。”那人把手插进衣袋,墨镜下的眼瞳红得像要滴出血,“所以还不快哭着跑去找你的同伴,我的两股之间已经快要按捺不住啦!”
“你……庸俗不堪!”莉雅脸刷地红了,对眼前这人顿时心生厌恶,“说话之前可要想清后果!”
“你要怎么做呢?小姑娘。”那人歪着头脸上写满戏谑,伸手就要抓莉雅的胳膊。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优先清理了!”莉雅果断取下枪朝前点射,亡铁弹头在那人的胸膛开出几朵血花,然而如此近的距离下子弹只能造成贯穿伤而不能将目标掀翻,眼看着那人放声癫笑仍不死心,莉雅抡起枪杆朝那只瘦削狰狞的大手砍去。
铳剑锋利的剑锋将那只手与腕间连接的筋骨一齐斩断,与此同时一阵狂风卷着血沫自远方袭来。那人止住了笑声忽然一动不动,闭上眼睛用鼻子贪婪地嗅着:“嗯……我好像找到了,托你的福呢莉雅小姐,我好像找到了。”
莉雅满目惊疑,胸膛连中数枪却仍能顺畅呼吸,那只被斩下的断手仍在血泊中抽搐,而手的主人却好像被什么别的东西给吸引去了注意力——有谁能忍着肢体分离的剧痛神游物外?至少正常人类绝对做不到。
莉雅握紧枪柄,倒退两步高声问:“你、你找什么?”
“丢了的东西……”那人一边喃喃低语一边使劲嗅着周围的空气,残缺的身体像受了什么吸引似的朝礼堂缓缓迈步。
莉雅一个人站在原地忽然有种被冷落了的感觉,就好像两个剑客对决自己这边全神贯注气运丹田结果对方却忽然被老妈喊去回家吃饭了。
看样子那人不打算继续纠缠,然而这种收场方式实在是叫人进退两难。通往海滩的最短路径就是穿过礼堂,可尴尬的是那个刚被自己打断了手的人似乎也要走这条路——冲过去闷头超车?感觉不太好;冲过去打个招呼再超车?感觉更不好;不走礼堂了绕过去?凭什么啊……思来想去莉雅索性握紧手里的来复枪迈开了步子,跟在那人身后且始终保持着安全距离。
那人像条觅食的野狗一样嗅着周围的空气,贪婪、敏锐且富有耐心,对身后小心翼翼的尾随者视而不见,毫不设防地将自己的后背暴露在莉雅的枪口之下。终于,那人在一片碎石瓦砾前停住了脚步,抬头望了一眼礼堂破碎的穹顶,又低头颤抖着伸手拨开那些灰渣碎土。
或许是失去了一只手的缘故,那人的整套动作看起来颇为艰难,莉雅的心里忽然生出一丝歉疚,毕竟那只断手正是拜自己所赐。
只见两个缠绕在一起的人形被那披着红色风衣的家伙从土堆里拽了出来,目测应是一男一女,两人双双昏迷不醒,然而男生的两条胳膊却像僵住了似的死死抱着女生不放。见那只欠下类类血债的手意欲触碰女孩恬静白皙的脸,莉雅忍不住从后面喊了一句:“你想干什么!”
悬在女孩额头上方的大手停顿了一下,那人头也没回地反问了一句:“与你何干呢。”
“我……”莉雅忽然没词了,仔细想来自己根本就没有立场去管这些事。
那人缓缓回头,冲着莉雅呲牙一笑:“我又不想和中枢作对了,你走吧,幸运的莉雅小姐。”
莉雅没说话,一边盯着那人手上的动作一边绕开礼堂前的那片废墟。虽然并不想和这个来路不明的家伙交手,但莉雅却仍在好奇对方的身份和意图。
只见那人轻轻拉开那个男孩的双臂,把女孩小心翼翼地剥出来搂在自己怀里,又从衣下扯出一条麻袋,由脚开始将女孩的身体一点点地装进去,直到确认女孩全身都进到里面以后方才系上麻袋的口子。
这一幕把莉雅看得呆住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替人收尸。
将麻袋背在身后,身着红风衣的男人直起身来活动了下筋骨,仰头凝视了一眼皎白的月亮,一边哼着一首古怪的歌一边迈开步子扬长而去,瘦长的影子中间赫然开着一个空洞。眼看着那人胸口的血洞和断裂的手腕仍在流血,莉雅心中莫名压抑。
莉雅陷入了连环的疑问,为什么,为什么受了致命伤仍能活动自如?能活动自如却又为什么不选择反击?既然受击后不选择反击那为什么一开始又要挑衅?口口声声说要找一样丢失的东西却带走了一个活生生的女孩,真的只是碰巧路过?还是与今夜发生的种种一切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时天色忽然暗了下来,莉雅条件反射地抬头看,看到的却不是阴云蔽空。只见原本玉盘一样的圆月不知何时竟变成了血染的颜色,千百只细小的蝙蝠自远方扑袭而来,月光所照之处皆如同笼罩着一层血雾。那些黑红色的小兽抖着轻薄的膜翼衔起地上的血滴,又成群结队地飞向那件迎风飘舞的红风衣,它们扑着翅膀交织成一条血色的丝带、用口中的鲜血补全男人残破的胸口与断肢。
吟唱声毕,血蝙蝠渐渐消散、月光再度回归清冷,那个斜长的影子已然完整无缺。莉雅缓缓打了个冷战,那件远去的红风衣正在旁若无人地舞蹈,诡异又不失优雅的舞步配以那抹血一样的红色,让人不能不想起一个传说,有关北海吸血鬼的传说。
一直等到那人的身影彻底从视野中消失,莉雅又折返回去查看礼堂前的那片废墟。那个昏迷不醒的男生仰面躺在地上,面孔倒是有几分熟悉——莉雅想起来了,昨夜凌晨在舒尔的果子酒,这个男生曾给自己那桌端过一次盘子。
一面之缘也是缘分,既然碰上了就没有不管的道理。想到这儿莉雅收起来复枪,连拖带拽地把半死不活的方艾弄进了礼堂,又找到一处不显眼的角落让他靠在那儿。完事之后莉雅拍拍手上的尘土心说我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至于接下来几个小时是死是活可就得全凭你自己的造化了。
瞥了一眼腕表已接近凌晨三点,莉雅不敢再耽搁,简单辨认了方向后直奔东城门。
“贝拉唷,我的好姑娘,恐怕你不能和我一起回去了。”
“呃——”贝拉迟疑了一秒,又立刻低下头,“一切听您的安排。”
男人眉头微蹙,声音中透着遗憾:“我并不想对你食言,实在是情况有变。”
贝拉在夜风中肃立着:“我明白。”
“你明白什么了?”男人背过身去反问道。
贝拉不说话了,只低头盯着那红风衣飘扬的下摆。
“唉,”男人叹了口气,一边走一边缓缓道来,“就在刚才我寻找零的时候,有个男孩抱着她,说来你可能不相信,我从那个男孩身上嗅到了海尔辛一脉的气味,从未有过的浓烈,是布莱克那个家伙留下的孽种。”
“嗯?”贝拉暗吃一惊,两眼放着异样的光芒,“您的意思是——要我回去杀了他?”
“呵,呵呵,”男人笑着摆摆手,“别犯傻了我的女孩,要是有能杀死他的把握,我何不亲自动手。”
“那带他回北海,囚禁起来。”贝拉在一旁恳切地建议道。
“不,”男人回答得很果决,“历史给了我们太多教训,引狼入室的错误我们不能再犯了。”
“那您的意思是?”
男人忽然停住了脚步,转身直视贝拉的眼睛:“我要留你在他身边、成为他最亲近的人,时刻观察他的动向和情况,你是我在他背后安置的一双眼睛、一把利剑,每隔一段时间或者有重大的变故就向我汇报,必要的时候我会用你这把剑。”
“是!”贝拉难掩心中的激动,仿佛从那双血红色的眼瞳中读出了神圣的使命。
男人伸手碰了下贝拉的脸,将一处灰尘轻轻抹掉:“活得久一点,别让我太失望。”
贝拉受宠若惊,连声音都在微微颤抖:“吾以德古拉之名与灵魂签订血契,绝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嗯,”男人满意地点了下头,“去吧,他就在教堂前的废墟里,拜托了。”
贝拉没再回应,只是垂首肃立,恭送那个红色的背影悄然离去。
莱茵.切嗣,贝拉的脑海里只剩下这个名字,海尔辛一脉、莱茵.布莱克之子,没想到那个双目无光的男生身上居然藏着诸多标签,平日里伪装得那么好,不知是扮猪吃老虎还是本就对自己的身份尚无所知。
悄没声息地走回到礼堂前,贝拉很轻易就找到了那片废墟,然而里面却空无一人。发现地面上有拖曳的痕迹,贝拉循着线索一步一步走进礼堂,转头便在角落里发现了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