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JOKER的生命舱可不在南极。”方尊语气很平淡,像在做一句无关紧要的补充。
“哦?”陈永仁先是一愣,而后将目光转至别处,假装漫不经心地问,“那在哪?”
“这我也不清楚。”方尊摇摇头,“总之就在这个星球上,具体哪里都有可能。”
陈永仁又开始皱眉了:“他想干什么?”
“替全人类解读命运?维持世界秩序?”方尊开始胡乱猜测,猜到一半又忽然冷笑一声,“呵,JOKER脑子里想什么,没人猜得到。”
“那派系呢?”陈永仁实在不舍得放掉这个搜刮情报的大好机会,于是继续发问。
方尊眼皮也不抬:“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毕竟到目前为止有关他的一切数据,包括人种、籍贯、年龄、履历,这些全都是谜,知道他选了哪个派系,或许能有线索?”
“用表象来揣度一个人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陈永仁两手一摊:“他那么神秘我有什么办法,要是能打电话问就好了!”
“我只知道,JOKER的方舟派系是自由人。”
“唉,果然还是没线索……”陈永仁两手一摊,这样的结果虽然扫兴但也在意料之中。
“那再告诉你个更刺激的,”方尊忽然狡黠一笑,“JOKER申请了‘大方略’。”
“嗯?!”陈永仁差点没从沙发上跳起来,“什么?他区区一个地下组织,能在方舟里创建派系就已经匪夷所思了,居然还有大方略?”
方尊点点头:“是。”
“是你个头啊!你这是帮他作弊!简直助纣为虐!”陈永仁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
“哎哎哎,”方尊赶紧拉住陈永仁的衣袖,“哪有那么严重!我只不过恪尽职守罢了。”
陈永仁一甩胳膊:“我看你是给人洗脑了吧你!”
方尊也不生气,一脸轻松的模样完全不受影响:“身为方舟总设计师,我的职责就是按要求构建世界,联盟告诉我怎么做,我就得怎么做。”
“呵呵,”陈永仁被气乐了,“呵,难道世界联盟会给poker开后门?”
方尊两手一摊:“我不知道,总之各个派系的大方略都是上头告知我的,审批又不是我的事。”
“那是谁的事?这里边明显有鬼啊!”陈永仁又想不明白了。
方尊却不以为意:“我藏着红桃King 的身份都能被任命为方舟总策划,这么看来,即使有内鬼也不奇怪。”
陈永仁摆摆手,语气很是平淡:“学生就问您一句话,你到底有没有滥用职权去帮JOKER。”
“没有,”方尊回答得很果断,“就是稍微滥用了点时间。”
“什么意思?”
“唉,”方尊长叹一口气,“JOKER的大方略实在让人心惊胆战,搞得我不得不在他的故事线上花费整整一年。”
“怎么,有侵略性?”陈永仁眼里充满了警惕。
“也没太邪乎,”方尊笑着拍拍陈永仁的大腿,“放心,我已经替他安排好了。”
“什么安排?”陈永仁继续试探。
方尊答了三个字:“扑克牌。”
“嗯?”陈永仁被这莫名其妙的回答给搞晕了。
“我说扑克牌真神奇,简直是太阳历法的缩影。比如人物卡片J、Q、K一共十二张,代表一年有十二个月份;除去大小王还有五十二张,表示一年有五十二个星期;而扑克牌中每种花色又各有十三张,代表每个季节刚好十三个星期;如果把J当成十一点、Q当成十二点、K当成十三点,大、小王各作半点,那么整副牌点数之和刚好是三百六十五,也就表示一年里有三百六十五天;如果逢闰年的话就把大、小王各看成一点,结果就是三百六十六。”方尊顿了顿,“虽然可能这就是发明者的本意,但即使因果颠倒,也并不影响它的完美。”
“嗯是挺神奇,但您到底想说什么?”陈永仁还是没琢磨明白。
方尊指指陈永仁手里拿着的那六张牌,后者想也没想就递了过去。
确认四张K两张王一张不少,方尊边摆牌边继续:“红心、方块、黑桃、梅花,四种花色分别表示春、夏、秋、冬四个季节,而四种花色对应的五十二张牌又可以用颜色分成红、黑两种,红牌以大王为首、黑牌以小王为首,两张JOKER分别代表太阳和月亮,就好像四季轮换、昼夜交替,两种自然现象相互交融。”
“我、我该发挥想象力么?”一下子接收这么多讯息,陈永仁不确定其中含有多少暗喻。
“当然,使劲儿想,我可是把知道的全都告诉你了。”方尊用手指指摆在沙发上的六张牌,表情晦暗不清。
只见六张扑克牌边角相连地组成了一个圈,自红JOKER开始顺时针依次为大王、红心K、方块K、小王、黑桃K、梅花K,结合方才四季昼夜的说法正好是春对秋、冬对夏、黑对白,三组对位严丝合缝地构成了一个六边环。
盯着一黑一红两张王,陈永仁缓缓打了个哆嗦:“这么说,JOKER有两位?”
方尊摆手摇头:“从现在开始我不想回答任何有关poker的事,况且再深的细节我也没法判断真假。”
“谈谈个人看法也行,多少再透露一点。”
“哈哈我看还是算了吧,主观臆断是对是错暂且不论,我脑子里的想法经过嘴表达出来就已经失掉了一层真实,再经你耳朵接收、大脑理解,便又失掉了一层真实,过于主观的东西很容易道听途说,没价值。”
“好。”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不必多言,答案虽然扑朔迷离,但毫无疑问线索就在里面,陈永仁把方尊的话和沙发上的图案深深刻在了脑子里,鱼竿在手何患无鱼。
“我要是你,就先秘而不报,等方舟结束以后再做决断。”方尊凑到陈永仁的耳边嚼舌头。
陈永仁呵呵一笑:“这么玄乎的说法我也不太好意思给别人讲,自然得等找着证据了再说。”
方尊叹了口气:“看吧,两年很快,‘嗖’的一下就过去了。”
“是啊,很快。”陈永仁又僵硬地笑笑。
方尊缓缓起身望向窗外:“到时候这世界肯定会变得大不一样,我是没命去等了,你可要代我看看阿仁。”
“哦,看完了再死过去给你汇报?”陈永仁靠说烂话来缓和冰凉的气氛。
方尊轻轻勾起嘴角:“我不着急,你尽量看久点。”
电视里的光碟不知何时已放到了尽头,此时空荡的客厅全靠两根滋滋作响的白炽灯点缀着,如果离得够近,陈永仁甚至想去倒个碟,但可惜离得实在有点远。
“是不是该回了?”方尊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向后抛了一句。
陈永仁赶紧摇头:“再陪您一会儿。”
方尊抬首仰望夜空:“回吧,难道我还得留你过夜?”
“呵,那倒不用。”陈永仁有点不好意思地抬起了屁股,再看时间已经将近半夜十二点,不觉间两人居然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近五个小时。
“回去吧,有时间不如多陪陪家人,你说的。”
“那我先回去,明天一早再来看你。”陈永仁一步一步朝门的方向挪。
方尊淡淡地答了一声:“好。”
陈永仁走到门口回头问:“早餐想吃什么?我买了给你捎过来。”
听了这句话方尊忽然回头,枯瘦的胳臂抬起来又放下,嘴唇颤颤巍巍地几度张合,最后又异常淡定地回答:“油条豆浆吧。”
“行!”陈永仁刚一碰上门把手又忍不住回头,“男人一点啊方老师,凡事看开些。”
方尊冲陈永仁微微一笑:“我会像海明威那样。”
“哎这就对了,永远不能向命运低头!”陈永仁背着中学课本上《老人与海》的文学赏析,拧开门把手跨出门槛。
在门将要关闭的一刻,陈永仁再次和方尊四目相对,前者总觉得后者的眼神里好像蕴含着什么,但还没等参透,门就已经轻轻关上。
陈永仁一步一步地走下台阶,脑子里满是《老人与海》中那个渔夫出海捕鱼的形象:满目沧桑的老人独自驾着小船、船尾拖着一条硕大的马林鱼,那是他数月以来的唯一战果,却被尾随的鲨鱼啃得只剩一副骨架,可即便如此那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依旧勇敢、乐观……
走廊里的声控灯灭了又亮,陈永仁忽然记起《老人与海》所写照的并非海明威其人,历史上真正的海明威也并不像捕鱼老人那样达观知命,再坚挺的硬汉也难以抵抗多舛的命运,最终还是难忍病魔缠身落得饮弹自杀——
想到这里,陈永仁猛然停住了脚步,就在转身的一刻,枪声响起。
陈永仁像疯了似的朝五楼的楼梯口猛冲几步,又在听到烟雾报警器警报声的一瞬停了下来,刺耳的警铃声已经惊扰了四邻,陈永仁像虚脱了一样扶住栏杆,转身继续下楼。
推开楼道门时正赶上四五个壮汉涌了进来,两人按电梯剩下的走楼梯,行动有序、神色紧张,陈永仁知道他们是闻讯赶来的治安官,不过已经迟了。
冬夜的冷风破入衣衫、浸透骨髓,陈永仁缓缓打了个哆嗦,抹去眼角的泪珠,朝着大门的方向拔起脚步。
这时兜里又传来一阵震动,陈永仁掏出手机解开屏锁,只见一条来自陌生人的短信:请节哀,落款为黑桃Queen。
陈永仁收起手机仰望夜空,月亮依旧高高挂在天上,然而在陈永仁眼中,这个形如玉盘的星球已不仅仅只是月亮那么简单,更让人不安的是红日,那颗将在明早初升的红日——
一切都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