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织连续的气流因正中出现的漏洞而迅速紊乱,风墙如同受到斥力一般在距男人不足半米的地方四散开来随即撞向身后的木墙。
碗碟碎裂产生的瓷片、被从地板上剥离下来的木渣……裹挟在风中的异物如填塞火枪的铁砂般倾泻在酒馆的墙上,密集地嵌在质软的松木之中。
“咳咳,这可真是……”狂风散去,整片区域就只有怪客脚下的地方完好无损。
怪客一边咳嗽一边紧皱着眉头:“你们打招呼的方式还真是特别啊!”
怪客刚要向前迈步,又被一柄长刀拦住了去路。
“再往前一步就默认为决斗的开始,”长刀的主人冷冷道,“芹泽,参见。”
“你在自报名号么?”
“正是。”
方艾心说你这是哪来的仪式感,把我家当成武道场了?哦来踢馆的还得先报上名号,跟人家讲明白自己是哪个门派的好让人家日后寻仇?要换我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哪来那么多江湖规矩!
“唔……这可真是越来越麻烦了。”怪客驻足而立,歪头盯着眼前明晃晃的长刀,“抱歉,我不能在这种地方透露自己的名姓。”
“没关系,我只对你的枪术感兴趣。”芹泽瞥了一眼地上的长枪,示意怪客去捡。
方艾捂脸扶额翻白眼,心说少侠您可真是个讲究人,人家暴徒都放下屠刀了你居然还让他捡回来?!你丫不怕死我管不着但能不能换个地方切磋啊,那两米多长的铁枪轮起来都能捅到二楼去了!可不是你家房子被砸了站着说话不腰疼啊你!
那怪客并没弯腰拾枪,而是微微一笑:“呵,武器只是肢体的延展,对我而言空手反倒更轻松。”
“你随意。”芹泽心想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一会儿挨刀了别怪我欺负你手无寸铁。
方艾擦了擦冷汗心说得,这俩人一个讲规矩一个不弯腰,说好的战争不择手段呢?今天小爷我就舍出一套房子看你们打到底!反正方舟还没到游戏阶段我多半是死不了,现在这些说到底都是在渡劫,系统给的故事线想躲也躲不掉,既然如此那不如就蹲在这儿当个吃瓜群众。
迷失在方舟里的方艾已经练就了双重心态,虽然冷不防遇上什么事也会心慌气短、看见自家房子被砸也条件反射地觉得肝疼,但转念想起来这不过就是场游戏,立马又什么都不是很在乎了。
方艾心说我可是主角,系统御赐的主角光环起码能保我十年无虞!如果有想法的话完全可以强行乱入到其他玩家的故事线影响他的人生轨迹,如果想当条咸鱼的话那更是无人能挡……
抛开主角在墙角白日做梦不谈,再说酒馆里剑拔弩张的两人。前几次的短暂交手都与那道利刃匆匆擦过,这还是男人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察那把刀。
雪亮的刃口、乌黑的刀背,黑白相接处连成一道颇为自然的刃文,顺着切先向刀锷看去宛如一条动荡的水波,如果能离得再近些就会在刀条的末尾看到一行小字——疾风知劲草,亡铁死刃。
被那冷兵器迷人的弧度所吸引,怪客不禁眯起眼睛仔细瞧看。
这时靠坐在墙边的阿喀琉斯终于恢复了一些气力,嘶哑着嗓子艰难发问:“你也是天启?”
“怎么,”怪客将目光暂时从名刀的刃文上移开,抬首反问道,“我有说过自己不是吗?”
“这样啊……”阿喀琉斯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等氧气充分滤过肺泡后又将其缓缓吐出。
没否定那就是肯定的意思了?方艾一边回忆着方才的场景一边皱眉揣测,刚才男人施放驭力时最显著的特征就是那层淡紫色的球膜,可那又是什么东西?
方艾回忆天启驭力表上对各种驭力的分类描述,忽然想起“领域壁”这个词,“壁”就是墙,墙再抽象一点那就是划分里和外的东西——莫非那层球膜就是领域壁?
阿喀琉斯对驭力的认识要比方艾更上一个层次,他知道所谓领域系驭力即指天启施用驭力时会建立一个受自己主观支配的球状空间,空间内的事物会受到天启驭力的影响而空间外则不会,区分内外的标志则是一层名为“领域壁”的半透明虚体膜,球膜的颜色因驭力种类而各有不同,而刚刚那个怪客所张开的领域壁则是从未被记载过的淡紫色。
综合种种因素,阿喀琉斯眯起眼睛猜测道:“领域系?”
“啊,没错。”怪客并不否认,毕竟领域壁的特征太过明显,一旦释放了就没有可隐瞒的余地。
听了这话方艾一拍大腿心说果然和自己想的一样,领域系强调的是领域,既然说了领域那就肯定要分里外!
这回方艾算是涨了见识,下回再碰到什么不明薄膜就能省去几秒反应的时间调头快跑了。
“嘶——”阿喀琉斯对此也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驭力表上好像没记载类似的驭力,它有名字么?”
怪客不答,毕竟身为天启驭力可是自己的身家性命,越少人知道越好,没人知道才最好,绝对没有主动告知的理由。
“呵,”阿喀琉斯冷笑道,“虽然目前还不知道你是谁,但你的体貌和驭力都已经暴露了,我若真想查你的底细恐怕也没那么难。”
怪客不以为意:“你想怎么查,跑到大街上去问么?”
阿喀琉斯摆摆手:“不用那么麻烦,给中枢递去一封信就可以。”
“艾尼贝尔什么时候肯和中枢合作了?”
“台面上的合作自然没有,但像这种小事我想中枢还是很乐意帮忙的。”
方艾又听迷糊了,中枢又是哪?两人的口气好像都对这个词有所忌惮,听起来像某个地方的名字,且貌似有什么规模庞大的组织在那儿活动。
怪客昂首抱肩:“你想查就去查,不过我可没耐心等到那个时候!”
“如果你就这样大摇大摆地扬长而去,你会因擅入金城而被列入危险名单,你所处的阵营也会有不可预测的麻烦。”
“呵!”怪客不以为意,“难不成你想动用邦交手段来处理此事?未免太小题大做了吧!”
“没有哪个邦度会坐视外人在自家主城里来去自由,对自古重视防务的金城来讲更是如此。”阿喀琉斯冷冷道,“说得严重点,你的行为完全可以被理解为对金城挑衅!”
阿喀琉斯一脸严肃的模样着实把方艾给唬住了,心说把一起民事纠纷上升到邦际案件这惩恶力度也是真够可以的,作为世界强邦之一的艾尼贝尔影响力足以辐射整片东海,惹恼了金城就等于和六分之一个世界作对,人家权阁发一道通缉令充其量也就是动动手指的事,可落到个人头上那就不是闹着玩的了。
“唔……”这句拿捏得当的警告果然生了效,怪客终于开始皱眉,“我只为私事而来,并非什么别有用心的渗透,也绝不代表任何阵营,相信这里没人想把事情搞大。”
“好,那我们就把这件事降级为个人案件。”阿喀琉斯抱着肩箕踞而坐,“在艾尼贝尔律法大于一切,不管你是金城人还是哪里来的人,一旦触犯都要受到相对应的惩罚。”
“哦?愿闻其详?”怪客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简直和刚才那个脾气极差的硬汉判若两人。
熟谙此道的阿喀琉斯对于金城律法那是信手拈来,于是故意装出一副严肃的嗓音高声背诵:“擅入府库者视情节判处监禁,破坏民宅者需承担一切修缮费用,否则视情节轻重判处监禁。”
怪客忽然插上一句:“破坏民宅的可不止我一个。”
阿喀琉斯挑眉:“我是金城剑安卫,河东剑阁可以替我做出相应的赔偿。”
怪客挺了挺胸:“不就是赔钱么,我也可以!”
“你确定?”阿喀琉斯随手捡起一块碎瓷片仔细端详,“这原本是一只印花瓷碗,看釉质和做工应该有几百年的历史,拿到海外拍卖起码也要一万比特,同样被打碎的碗在这里有大概二十只也就是二十万。”
“喂,你这里用古董做餐具?”怪客扭头问舒尔。
“我……”舒尔没词了,酒馆里用的明明都是些普通餐具,谁知道那个自称剑安卫的家伙为什么忽然信口胡诌,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弄得自己不知如何应对。
还没等舒尔搞明白状况,阿喀琉斯就替她回答道:“人家是老板娘,就是拿玉雕的碗吃饭你也管不着。”
怪客点点头:“行。”
“”
“还有地板,上好的龙血木材质——”
“等等。”怪客挥手打断阿喀琉斯的话,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大对劲。要说什么古董瓷器那自己还真看不出门道,但提到地板这种没什么学问的东西可就破绽百出了。
“怎么?”
怪客踩踩脚下的地板:“这分明就是普通的红松木,到了你嘴里怎么成了什么龙血木?”
“对不起,龙血木就是金城本土所产的一种珍稀红松,一克市价二百比特。”
“呵!”怪客手指着阿喀琉斯的鼻子,“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这摆明了就是敲诈!”
“敲诈?”阿喀琉斯呵呵一笑,“民宅损坏报价由权阁负责,身为剑安卫我有权对这间酒馆报损,理论上讲我说它是什么材质它就是什么材质,你付不清赔偿就得去坐牢!看你刚才的态度甚至还可以再加上一条妨碍执法罪但是我选择承认——我就是在敲诈,你能拿我怎么样?”
“你这小子!”怪客手指着阿喀琉斯的鼻子欲言又止。
的确,先不说自己人生地不熟又理亏在先,仅凭对方剑安卫的身份就可以独揽解释权,想在人家的地盘讲律法自己绝没有半点胜算。
“有什么疑问?”阿喀琉斯眉毛一挑。
“哈哈好,”怪客咬牙切齿地笑笑,“我决定听听你这位年轻有为的剑安卫怎么说。”
“这才像话。”阿喀琉斯忍着伤痛艰难站起,思忖了片刻拍手言道,“嘛,擅闯府库的事我也不想和上面解释,可以假装没看到,至于酒馆的赔偿,你尽力而为,剩下的我来解决。”
世上绝没有免费的午餐,怪客无比知道这一点,于是面露狐疑:“交换的条件?”
“展示一下你的驭力,我对能打伤我的东西很感兴趣。”阿喀琉斯侧过身伸出右手,像在邀人登台表演。
“怎么,还要再体验一遍绝望么?”
“我可没那个意思,放轻松。”阿喀琉斯笑笑,“江湖规矩,我已经在你面前暴露了驭力,作为交换你也该谈谈你自己的。”
“虽然我的江湖里没那种规矩,但可以满足你的好奇。”说着怪客张开右手,那层淡紫色的薄膜再次长开,一个半透明的球状空间笼罩于男人的手上,仿佛随时都能扩张成刚刚的房间般大小。
“这就是你想看的东西,领域系驭力——‘虚空’。”
“‘虚空’?”
“就像你刚才所经历的,任何身处于领域内的天启都会丧失其主动驭力,即使是元素系也不能幸免。”怪客的语气听来并不似在夸耀,反而更像陈述一个事实,“换言之,只要对手没有远超于我的体术,我就不可能被击败。”
阿喀琉斯又皱眉问:“那双耳失聪又是怎么回事?”
“不是耳朵的问题,是空气静止了。”怪客简单地解释道,“虚空并不是剥夺或者压制了天启的驭力,它作用的对象是领域内的一切元素,剥夺它们的质性将其暂时杀死。”
“用……驭力祛除元素质性?”阿喀琉斯瞪大了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毕竟按照亡铁极其复杂的锻造工序来看,祛除元素质性绝非易事,倘若有哪个天启的驭力能瞬间完成这一过程,那简直可以说是逆天一般的存在。
“暂时,且只限于领域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