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师走上讲台拿起一支笔在纸上写着什么，方艾只好站在讲桌旁耐心等。
此时学生们纷纷从讲台旁经过又在门口鱼贯而出，为避免再次陷入刚才的NPC问题，方艾索性转过头去尽量不和人对视。然而盯着李老师的金丝镜框，方艾的思绪还是难以抑制地飘走了。
金丝眼镜？想当年自己高中班主任就常戴金丝眼镜，而且和眼前这副貌似还是同款……怕不是老班也想不开参加了方舟？不能够啊，按说她老人家就算来了那也得教自己的老本行物理，凭老班那套找学生谈心的本事离职业心理老师还差得远呢，根本不可能的事儿！自己在这里瞎想什么呢？绝对不是老班，长得都不像！肯定是脑袋一抽看花眼了。
方艾苦笑着自嘲，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眯了起来。
嘶——别说，仔细一看长得和老班还真有点像！什么情况！方艾竭力去回避这种可怕的相似，但像就是像，而且越看越像，两张脸的相似度大概有百分之六七十……我的天，我的老天！怎么早没发现？哦想来自己上课时一直都在角落里神游物外，从始至终根本就没抬头看过老师的脸。
“拿着。”这时李老师合上笔帽，递给方艾一张纸条。
“奥，谢、谢老师。”方艾回过神来双手接过纸条，转身走下讲台又忽然回头，“老师再见。”
“再见。”老师颔首回应，右手从裤袋里摸出一个纸包。
三角形的纸包？怎么看着那么熟悉？记得当年老班也随身带着那样一个纸包，且总是习惯性地折成三角形……方艾有意放慢转头的动作只为了再多瞧上几眼。
终于，方艾在眼角的最后一抹余光中看清了，那纸包里包着的正是老班常拿来泡水喝的干玫瑰！
出了门方艾连路都快不会走了，在方舟里遇到现实中熟悉的人？这种小概率事件方艾还是头一回碰上，灵异程度简直不亚于白天撞见鬼。
独自趴在走廊尽头的窗台上，方艾再度陷入沉思。
所以那个教心理的李老师究竟怎么回事？表面上神似老班但绝对不是本人。迷失在方舟世界里这么久方艾也多少摸索出了一些规律，就比如“约等即不等”定律：但凡是相似程度没达到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角色就一定不是玩家。
载入前官方曾明确声明方舟会继承玩家除记忆外的一切属性，也就是说玩家和扮演角色之间要像就得全都像，半像半不像的肯定是NPC。
又是NPC问题……虽然和计算机算法里的NPC问题完全是两码事但唯一的相同之处就是烧脑，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烧，舍生求道有前踪乞脑剜身结愿重的脑。
别想了，没结果。
方艾这样劝自己，自己目前的处境就好像那个引出相对论问题的比喻，即“人在列车内的乘客倘若不借助任何车外的因素就永远无法判断列车究竟是在匀速行进还是静止不动”——同理被困在方舟内部的自己在逃脱之前也永远无法搞清楚方舟的运作机制，就像近景魔术，给人看的永远都是表象，背后的手脚却从不示人。
说来自己不是放学后还要被迫参加什么心理实验么？正好趁此机会当面问问那位李老师，没准能旁敲侧击出点线索。
……
放学的铃声响起，学生一如既往地涌出教室，方艾坐在角落的座位上慢悠悠地收拾桌面上的书本，计算着各个门口的人流量以避开放学晚高峰。
很快，人声鼎沸的校园渐渐安静，只有三三两两的人影在已经空荡的路上晃悠。逆着通往校门的方向，方艾独自走向那幢曾无数次经过却从未踏入过一步的综合教学楼。
整个校园人已经差不多走光，更何况本就鲜有人出入的综合楼，从外面仰视没有一间办公室灯还亮着，只有走廊还荧荧放射着微弱的光。
这幢老楼外部看上去很是古朴大方，内部却实则年久失修。墙壁斑驳、地砖破损，转动木门时还会发出合页紧皱的吱呀声，惊起老树上停歇的乌鸦。
掏出老师写给自己的纸条，方艾按照纸条上的地址一步步走上扶梯，在回荡着的自己的脚步声中走上顶楼。
明明仍身处于再熟悉不过的学校、与外界的喧嚣仅有一点点时空之隔，而往往藏匿于熟悉环境中的陌生更能使人不由得心生忐忑，且“绘忆”的能力又在不断地将这份陌生无限放大，甚至开始感觉这里的每一块地砖都是那样的极富冲击，刺激着每一条神经、每一处感官。
由于位处顶层的缘故，这一层的天花板顺应屋顶的结构而大幅倾斜，每一间屋子都像是被常年废弃，门的把手上落满灰尘……这地方会有人工作？走在昏暗单调的走廊，一遍遍检查纸条上的地址，方艾正缓缓接近那个长廊尽头的房间。
盯着斑驳的铁门，方艾正在犹豫要不要上去敲，门却自己开了，迎面撞见一个从没见过的女孩。
嗯？怎么不是李老师？方艾低头看纸条，是这里没错啊，门牌号清清楚楚写着呢。
女孩举起一张纸牌，上书“欢迎”二字。
“哦……哦。”方艾支支吾吾地答应着，迈步进了门。
屋里的景象方艾造成了不小的心理落差，这哪里是什么办公室，分明就是间旧仓库。
各式废弃的器材被整齐地堆放在墙壁四周，偌大的房间可供人活动的地方却十分有限。看上去陈旧发霉的仓库却出乎意料地一尘不染，供人走动的地方铺着柔软的榻榻米，家具虽然看上去十分古旧却也勉强齐全。实木打造的写字台被室内唯一的光芒照亮，柔和的灯光中，女孩双手胡乱地扒了扒头帘：“学长好。”
“喔……”这一声“学长”直叫得人骨软筋酥，方艾在原地晃了两晃才站稳了脚跟——等一下，原来是幻觉，人家只是回了下头根本没说话。
绕到写字台后面，女孩向前探了探身子，双手攥着一张卡片上面写着“学长好”。
方艾皱眉心想难道这地方禁止大声喧哗？但周围也没别的人在工作，没道理不让出声啊——方艾忽然想起《寂静之地》，不由得汗毛倒竖。
像是看出了方艾的疑虑，女孩连忙用手指指自己的嘴，然后摇了摇头。
哦原来是哑巴……方艾这才安下心来，总归不用担心一说话就被什么不明生物外星狗窜出来叼走了——等等，哑巴？
方艾狐疑地眯起了眼睛，心中暗自忖度：导致哑巴的原因无外乎两种，一种是发音器官有缺陷，另一种就是脑区受损，但脑机连接技术的问世已经彻底解决了第一种，而像第二种脑区受损的人肯定不会被允许参加方舟，那这么一来由“方舟规则公理”便可直接推出结论，这个女孩一定是NPC。
啊哈！那岂不是可以为所欲为了？即使一不小心落下把柄也完全不用担心，因为NPC不会在现实世界里发声，况且其他玩家也不会相信一个哑巴女孩说的话！方艾忽然有种“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
方艾觉得自己好像无意间解锁了方舟的隐藏副本——恋爱大作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