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卑,好胜,嫉妒,羡慕,憎恶……
所有这些情绪全被宁卿卿激起,宁初初厉声呵斥上前的碧桃:
“闭嘴!”
这时,慕容泽也看出宁卿卿是在故意拖延时间,他很快想到,白小四和那些银甲军很有可能还会回来。既然如此,自己快准狠将卿卿救出来,保护她不受到伤害就好,至于战惊石,管他呢。黑夜般的瞳仁闪过一丝光亮,纵然生死未卜,他却觉得仿佛又回到从前和宁卿卿并肩作战的日子。
那时,艰苦辛劳不在话下,两人却默契十足,彼此依靠,彼此成全。
如今再回想,那些回不去的艰难动荡岁月,竟是自己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
“说明……在你心里,你压根不如我这个姐姐,方方面面都不如。”
宁卿卿淡淡睨视狂躁的女人,几句话就将她激怒成这样,想必碧桃姑姑出了不少“好”主意呢。
她的淡然和平静在此刻宁初初的眼里,就是一种傲慢和不屑。仿佛心底最大的伤疤被人当众揭开,她面色青一阵,白一阵,浑身颤抖着,仿佛出了莫大的丑,再无颜面。该死的是什么,是这个贱人说对了!从到桃花坞开始,从碧桃说出身世开始,从宁轩只将她视为养女开始,她的心里就已经种下一颗自卑的种子——
自己不如宁卿卿,什么都不如。
这颗种子埋在心底近二十年,每天都在抽芽长大,直到这一刻,变成茂盛大树。
这棵树投落的阴影,将她全部笼罩。
“笑话!”她故意冷笑,“我会不如你?四年前,我能把你玩得团团转,四年后,你的命还在我手里……”
“是么?”多年相处,宁卿卿太了解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刀子扎得又快又狠:
“可是啊,爹爹只承认有我一个女儿,至于慕容泽……”
她望过去,身材挺俊的男人也正望过来。
四目在空中交汇,昔日点点滴滴仿佛再度重现。
“至于他,我想不久之后,他应该也只会承认西苍国只有我一个皇后。”
战惊石听到这话,心情十分沮丧,虎目瞬间暗了几分。可是,逍遥丸在体内已经产生作用,他的身手被限制,如今大敌当前,断不是分心的时刻,所以,他尽量保持心态平和,降低存在感,不让老妖婆两人注意到自己。和他相反,慕容泽听到这话则喜出望外,不过,当他看到宁卿卿的眼睛时,他便知道,这只是她刺激宁初初的计策。
她的眼里,再无从前的缠-绵之意,很静,很疏离。
心脏像被在用银针猛扎,他亦不动声色,厉声质问:
“宁初初,外面的人,如果没猜错,是北昭蛮人吧?这么些年,朕自认没有亏待你,你就是这样对朕么?联合外人对朕下手?”
“没有亏待我?”宁初初疯狂的笑,“皇上觉得,把我捧上后位,住进凤栖宫,就是没有亏待我?”
“那你想要什么?”
眼看宁初初的眼泪串串跌落,宁卿卿知道,她离情绪的崩溃不远了。
说到底,她其实单纯得很,只不过身世坎坷自卑又自怜,从而被照顾她长大的碧桃牢牢攥在掌心。
“她想要的,自然是你的爱。”宁卿卿扬眉讥诮。
这是一句略带醋味的话么?
慕容泽听得真切,却又不敢相信。善于分析利弊的他很清楚,此时此刻应当软言温语,骗取宁初初的信任,甚至让她和碧桃反目,即使短暂,也可能是一线生机。可是,宁卿卿就在那里,一对瞳仁如星星般闪耀,他实在做不到。抿抿嘴角,他遗憾的开口:“初初,你应该明白……”
“我不明白!”宁初初握拳大吼。
是的,她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父亲可以看娘亲去死,冷漠至极?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同为女儿,宁轩护宁卿卿如玉似宝,对自己连温情都是奢侈?
所有人都选择了宁卿卿,不管是宁轩还是慕容泽,亦或者是外面那些朝臣百姓。
只要宁卿卿活着一天,她就永远不被人看到,只是一个普通的、可怜的影子!
“娘娘,您别激动。”
碧桃上前挽住她的胳膊,试图让她冷静。
“别激动?”宁初初仰天长笑,一把推开碧桃,“姑姑,其实在你眼里,我也是不如这个贱人,对吗?”
发色斑白的碧桃微微愣住,继而非常肯定的否认:
“怎么可能?娘娘,您是老奴一手带大,阁主将您托付给我,这么多年,您就像我的亲女儿啊。娘娘,您不要被这个贱人蛊惑,就算宁轩不承认你的身份,那又怎样,你身体里流的,总归是他的血。娘娘,阁主死了,宁轩死了,您还有老奴啊。老奴绝不会离开您,死也不会的!”
宁初初边听边退,边退边摇头。
她嗤笑,眸光冷入骨髓:“姑姑,您真是……”
真是什么,她没说完,紧跟着话题一转:
“姑姑知道我为什么要杖杀弄翠么?”
弄翠?
慕容泽和宁卿卿都知道这个宫女,她是她们宁氏姐妹最初入宫时,内务府分派给静姝宫的丫头。这个丫头长相喜气,手脚麻利,头脑灵活,在经过碧桃的调-教之后,一直是宫女之首,其它宫人要尊称一声“弄翠姐姐”。去年年初,弄翠忽然被已经贵为皇后的宁初初杖杀,一个她的心腹宫女罢了,慕容泽并未多加留意,原来还有内情?
隔着宁初初颤抖的珠钗,宁卿卿投给对面两个男人一个眼神。
三个人都是身经百战,一个眼神,已然明白是在示意他们拖延时间,见机行事。
碧桃愣住。
她一直以为在自己眼里,宁初初没有任何秘密,她也一直认为宁初初信任自己。
现在看来,却不尽然。
一种不祥的预感掠过心头,她恭谨道:
“娘娘说……弄翠偷盗皇上赏赐给你的九凤钗,人赃并获,处以杖刑。”
宁初初摇头,巨大的痛苦攀爬上面容,使得她看起来很是狰狞。
“九凤钗算什么?本宫想要多少,内务府都会想办法送来,只要我还在皇后位置上。我之所以杖杀她,是因为……”她紧紧盯着碧桃的脸,似乎想这个相伴二十年的女人看清楚,“有一天,她对姑姑说:姑姑辛劳,若是没有您,娘娘什么事都做不了。当时,姑姑是怎么回答的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