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分兵，横向凿阵，对于这支天驱来说是最拿手不过的战术了，当日在泾阳城外，尚且组建没多久的破虏营，就曾用这种战术切割过大荒卫。
收到徐良军令的张虎娃和李洪两人，各自心领神会，当他们跟慕容数一发起第四次冲锋的时候，徐良如同一柄锋利的箭头，瞬间没入了蛮族的骑阵之中。
而他们二人则默契的从左右，几乎同一时间分出本部兵马，迂回出一个半弧之后，分作两段凿进慕容数一的侧翼，忽如其来的变化立刻就打断了蛮族冲锋的节奏。
面对徐良变阵，慕容数一并未显得慌乱，在此之前他对天驱的战术研究的十分透彻，这种变化早就已经在他的意料之中，想要应对也并非难事。
只是他将指挥大权，尽数交予了耶律仁康，作为那支老狐狸的后人，不要让自己失望才好，否则他这一片心血，可就被悉数浪费了。
山丘之上，耶律仁康忽已经完全沉静了下来，随着战事的推进，他也随之进入了一种无悲无喜的状态，耶律明珠苦心栽培他十数年，那种遇事沉着的心境，终于发挥了出来。
“时机已到，吹号两快两慢，令后军减缓冲锋速度，层层推进，堵住两个侧翼的天驱。”
忽见徐良变阵，耶律仁康眼前一亮，随即毫不犹豫的高声下令，与慕容数一相比，不管是战术战略，他都还略显稚嫩，但在对天驱的了解上，他确是不输这位蛮族战神。
之前慕容数一以三叉戟为阵对战徐良，隐隐将全军侧重放在了尾部，为的就是防着徐良这一生侧翼切割，而耶律仁康自然也是深知这一点。
厚重的尾翼，对于骑兵冲锋来说，只会显得拖沓，但之前双方都未真正发力，此时随着四声快慢不一的号角响起，略微有些混乱的蛮卒，顷刻间便恢复了常态。
占据全军几乎半数的蛮族尾翼，层层递进压上，将从侧面凿阵而来的张虎娃跟李洪，团团困在包围之中，二人奋力往阵中厮杀，才好不容易汇聚在了一起。
“还真有点意思，看来耶律仁康这蛮子是学聪明了。”
徐良将迎面而来的一个蛮子精锐顺手挑翻，不由面泛冷笑，在那浑厚的号角声响起之后，蛮族变化的速度奇快，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他们陷在阵中。
显然对方早已算准了他的战术。
“孙道济，你可还有余力？”
徐良转身朝他身后，正扛着大纛冲杀的读书人笑道。
“将军开什么玩笑？我孙道济再不成气候，也不至于这么三两下子就后继乏力了。”
血色大纛在他手中被挥舞的八面威风，甚至连护卫都不需要，寻常蛮卒根本连他身前一仗都无法接近，比李洪还来的简单粗暴，活脱脱的一个人形重甲。
“好！那你就带人朝左路厮杀，为张虎娃和李洪冲出条血路来，让他们兵合一处，狠狠的给我撕开他们的左翼，我要让蛮子见识见识，什么叫中央突破！”
徐良目光直视前方，慕容数一正在那个方向，他手持丈八蛇矛，连续刺死了几个天驱精锐之后，将矛尖朝徐良遥遥指来。
孙道济顺着徐良的目光望去，也看到了这一幕，冷笑两声毫不犹豫的领命而去。
当年在这片土地上，蛮族三百多年止步难进，如今面对这种挑衅，唯一的办法就是用强硬的手段回应回去，即便是蛮族战神又当如何？
莫说是在兵力相仿的情况下，便是敌军倍数于我，又有何妨？今日便是要让这些蛮子好生见识一番，北域虽败，天驱犹在！他们就是要担起陆战无敌，这个狂妄嚣张的名头！
“张虎娃，李洪，二人莫慌，孙某来也！”
孙道济怒吼一声，竟是左手扛纛，右手拔出腰间长剑，仅凭双脚控制座下骏马，所到之处人马皆翻，悍勇之势比上狂人李洪也是丝毫不差。
这支蛮卒虽是精锐，但中坚将领大多被南宫野调走，返回草原去镇压叛乱了，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人，尚且来不及补防被孙道济杀出的缺口，就被对方杀了个通透。
孙道济、张虎娃、李洪三人汇合之后，原本还在与之纠缠的蛮卒，顿时感觉到了压力倍增，这三人个个凶勇无匹，全力厮杀之下很快就冲出了蛮卒的围困。
在山丘之上的耶律仁康，同样看得有些心颤，他们的战术明明已经彻底压制住了徐良，可天驱愣是凭借凶悍的战力，破了他的围困之局。
这种混不讲理的打法，让他不免生出了一种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荒诞感觉。
“这帮疯子，是想跟我们死战吗？”
耶律仁康在山丘上看得分明，孙道济三将冲出围困之后，竟然并未朝蛮族最薄弱的前军发起冲锋，而是冲出一段距离之后，再次调转马头冲向了他们兵力最集中的后军。
这种赤裸裸的轻视之举，终于让他没有了方才的冷静，恨得直把牙齿咬得咯嘣作响，“号响三长，既然他们要作死，我就成全他们好了！”
听到那连绵起伏的号角声，慕容数一微微皱了皱眉，随即便又释然。
耶律仁康发起总攻的决定在他看来似乎有些仓促，可眼下徐良不按套路的打法，或许提前进入决战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战场之上，自身的实力才是真正主导局面走向的关键因素，所谓战术在绝对强大的实力之下，也只能沦为笑柄，而天驱此刻正想要以己之力强行镇压他们。
就在慕容数一思量之间，一道白影忽然从他眼前闪过，慕容数一想也不想，举起手中的丈八蛇矛便迎头刺去，只听一声金属碰撞之响，互拼一招的两人分别后退了数步。
“老家伙，两军交战之时分心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弄不好是要丢掉性命的。”
来人正是徐良，被慕容数一用矛尖所指，他岂能不回赠对方一份大礼？忍气吞声向来不是徐良的风格。
“小子，虽然老夫不知道你哪儿的自信，但就凭你刚才一枪，在我大蛮之中，武帐不出，你确实有搅动风雨的资本，不过老夫十载未曾出手，今日你还是留下来的好。”
慕容数一虽然年逾花甲，但身材魁梧，多年统镇一方蕴养的气势，让人看上去不怒自威。
“老家伙你也不用往自己的脸上贴金，宏烈尚在之时，你们蛮族踏不过北域半步，他曾经也跟我说起过你，如今你我一战，也算是帮那老鬼还愿了。”
“战场之上，你我还是各凭本事的好，不要说我徐良欺你年迈。”
徐良嘴角挂起个嘲讽的笑意，他深得宏烈的行军布阵之法，耶律仁康确实看透了他惯用的手段，可骑战之术变化何止数十？只要徐良愿意，双方在战术上的纠缠就绝不会止步于此。
耶律仁康想要将天驱陷在阵中，而徐良又何尝不想拖住蛮卒的冲锋？他们这一万多人，虽然看上去士气高昂，但实则体力早就到了极限，交战时间越长，对他们越是被动。
徐良正是明白耶律仁康的这点心思，便卖了个破绽给他，将决战的时间大幅提前了。
“欺我年迈？哈哈，不愧是当代天驱共主，光是这张嘴巴就足当百万之兵了。”
慕容数一扬天狂笑，他的大周官话说的字正腔圆，这些年他在漠北，镇压的诸国都难以喘息，战场之上只要出现慕容二字，敌人无不闻风丧胆。
不管是在蛮族还是漠北，从未有过一人胆敢对自己说过这般的话语，徐良此遭的确是破天荒了。
“痛殴慕容数一，这件事要传了出去，应该不会被世人说我不知尊老吧？”
徐良哪儿会将这点嘲讽放在心上，嘴上依旧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可手上却是紧握承平，双脚轻夹马肚，白马再次一跃而上，承平直指慕容数一眉心而去。
慕容数一征战多年，修为早入神魂，面对徐良这递来的一枪，他稳坐在马背之上，不避不闪，单手提起丈八蛇矛便迎了上去。
刚才他与徐良对拼一招，多少也摸清了些这个后辈的实力。
那是实打实的神魂境界无误了，只是这小家伙不过才二十郎当岁，就步入了这么高深的境界，即便是慕容数一也心中震撼，此子不除，日后定时蛮族的心腹大患。
他第一次对徐良产生了强烈的杀意。
而徐良不管是枪招枪势，随着他步入神魂，都与燃血境时不可同日而语，定远枪诀在他手中使出，更显凌厉锋锐，每一刹递出都隐有虎啸龙吟之声相随。
慕容数一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却是对徐良的忌惮更深一层。
此子眼下已成气候，若不尽早拔除，只需三五年之内，莫说是他大蛮，就算放眼整个天下，年轻一代之中，又有谁人能与之争锋一二？
两人转瞬之间便交手了四十余招，一个锐不可当，一个稳若磐石，一时间双方你来我往，拼得不分胜负，双方军士见主将对战，都极为默契的退开，为他们腾出了一大片空地。
不远处孙道济三人和蛮卒也陷入了糜战，包围和反包围，切割和阻截，每一刻都在发生，交战双方互不相让，心头都憋着一股怒气。
战场局势进入了胶着的白热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