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族门阀把持天下财权命脉，阻塞寒门士子的求学升官之路久矣，若再不求变，恐怕就算建安城不出手，你们也会被洪流巨力所摧，这次是耶律明珠挑唆天下人造反，下次便是天下人造天下的反了。”
徐良不动声色的放下手中的茶杯，又是引得旁边李梦鱼心头暗笑。
关于豪门士族的定位，在拙风园里，其实早就已经有过很多次讨论，特别是在陈让山率领雍州学子投奔徐良之后，整个樊阳城内读书人的氛围也是越来越浓。
“侯爷说的是有几分道理，不过豪门士族把持地方财政，也不是一两年的事情，贸然巨变恐怕只会引起更大的反弹，到时或将天下大乱？”
李念江想了想，然后并未反驳徐良的话，只是言语间透露出不少担忧。
大周的豪门士族，控制地方时间之久远，世世代代下来可谓根深蒂固，就连强势如李政，都只得兢兢战战，慎之又慎的一点点蚕食，并不敢操之过急。
如今李念江听闻徐良的描述，俨然是他将要联合建安城，共同压制天下门阀，他只怕是重压之下，反抗的力量会遇强则强。
“真正会令天下大乱的根源，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都只会来自北方，豪门世家虽强，可大多都在财政二字上，唯独缺了兵权，就算锦箔能动人心，短时间内却也成不了气候。”
“大周天下，有周勃、岭南王和天驱这三方势力在，门阀就翻不起什么大浪来。”
只是几句闲言碎语，徐良便表现出来了强大的自信。
天驱十万雄兵横压天下，甚至有人传出了皇令不入雍的诛心之言。
徐良听过笑笑便罢，自然是毫不在意，莫说他心中本就没有李氏一族的家国天下，就是宏烈尚在时，他都毫不掩饰对建安城的不屑和蔑视。
更何况他们现在收复了北域的半壁之地，光以封地势力而言，他们已经超过了昔日的天驱，只要徐良振臂一呼，天驱何止十万大军，便是二十万也只在顷刻之间就能征齐。
所以徐良敢肆无忌惮的扣押周勃，敢率兵血洗江南道李家旁枝，一方面不仅是为了给自己人出气，更是要震慑那些对天驱和雍州心怀不轨的宵小。
李念江听得却是心中凛然，想到几日前徐良的杀伐果决，这话落在他的耳中，就只剩下鲜血淋漓的残忍。
正如徐良所说，大周门阀把控地方，在某些特殊时候，或许还能趁乱起势，拉出个几万人的队伍都不在话下。
可是这才过去了多久？一旦蛮族退兵，北方再没有强大的敌人牵制，大周国内的叛乱，根本用不着徐良和周勃出手，便像是风卷残云一般，迅速被府兵镇压了下去。
充其量只是翻起了一丁点的浪花而已。
“李某只想请问侯爷一句，如若李家改弦易张，雍州方面将会把我们放在何等位置？”
思索了片刻，李念江又喝了半盏茶，这才沉声问道。
这个问题才是他现在最为关注的事情，虽然李家旁枝几乎被徐良打杀了个干净，但仍旧还有不少李氏族人依附于主家，人数不下三百之众。
即便是他李念江并不在意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可涉及到李家众人的切身利益，他还是打算硬着头皮争上一争的。
“李伯父有什么想法不妨直说，我也是想听听您的意思。”
徐良笑了笑，李念江终于还是没忍住，问到了这个核心的问题，他反倒不再急于开口表现了，有些事情欲速则不达。
眼角余光瞟了瞟李梦鱼，这丫头正微笑着给他掺茶，却是一副胳膊肘完全往外拐的模样。
“不管如何，李家在江南道的祖地，李某断然不敢舍弃，哪怕让出部分出关的利益，我李家都可以接受，至于其它，李某便不再强求了，只希望侯爷看在小女的份上，莫要让我们李家太过落魄便可，这就是我唯一的底线。”
李念江说完这话，仿佛抽掉了他浑身的力气，整个人都消沉了下去。
对于李家家主之位，他本就是不情不愿的接手，若非生在了嫡系长房，他更愿意的是伏于书案之上，读书写字做文章。
更何况这断时间他接手之后，整日忧心劳力，见惯了各房各脉的小人嘴脸，甚至还逼死了他的夫人，便越发的心灰意冷，不愿继续将余生托付在此。
徐良哑然失笑，李念江对这家主之位，或者对李家的怨念，没想到已是到了这么深的地步，要不是他还念着一点李道成的好，可能连这家主都直接撂挑子不干了。
“李家若想在这次变革中全身而退，首先地方财政双权，当放则放，要是能完全脱手，自然是最好不过。”
徐良说的委婉，其实当下之意再明白不过了，放开对地方的控制，是明哲保身最关键的一步，“其次我并没想过让李家远迁，所以祖地之事自然不是什么大问题。”
“另外我已经跟李姑娘商量好了，李家现有的生意，受建安城的影响太大，如果可以，在未来两年内，慢慢全部转手，只将渠道保留下来就好。”
“作为补偿，雍州方面除去你们出关所得之外，在中原的铁器生意，便交给你们李家全权打理，由李姑娘牵头，所得红利七成归雍州，三成归你，如此分配可否妥当？”
李念江本来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这徐良先是杀人立威，后又将大名鼎鼎的谢玄和建安城权贵，都给轰出了门外，如此强势之下，他当然不相信徐良只是为了李梦鱼而来，或许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如今徐良的一番话，让他彻底愣在了当场，出关之事暂且不提，雍州铁器在严铁山走进拙风园的那一刻开始，就是天下扬名了，莫说是三成红利，便是一成恐怕都是惊人的数字了，到时候他们江南道李家，只怕声势会远超从前。
李念江这才回过神来，雍州之谋，徐良之谋，哪儿是什么区区一城一地？当真是有巨蟒吞天之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