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天驱有此人坐镇，已是立于不败之地，我们要不要先退一步，待到援军到来再合围徐良？”
乌鸦面色惨淡，如果说徐良踏入神魂境，还不至于让他失去了一战的勇气，那么夏攸泉的出手，则是将他最后的希望都彻底碾碎。
那可是足足六个神魂境高手，就这么被人杀鸡屠狗般宰了干净。
“呵呵，退？乌鸦啊，要是我们守不住中京，别说这片草原了，就算是漠北、西域，岂有我安野家半寸的安身之地？今夜，我们跟天驱，注定只能有一个活下去。”
安野狐的表情从方才的茫然失措，很快就变成了癫狂的狞笑。
乌克图部惨遭屠族，乌塔意外身亡，这些都跟安野哲都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待到蛮皇回归，他们萧家便会是第一个要直面南宫野怒火的部落。
加上他安野家现在祖地被灭，实力已经大打折扣，届时就算蛮族皇室能放过他们，乌达尔干已是把他们恨入骨髓，绝不会轻易罢休。
此战若败，天下之大，哪里还有安野狐半点容身之地？
乌鸦听闻此话，面上尽是苦涩，这些年他亲眼目睹安野部，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部落，通过无数次血腥的厮杀，终于跨入了草原上的中游势力。
没想到，就是这区区两万天驱，就能将他们逼到现在这种山穷水尽的地步，安野家的血脉几乎就要断绝，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战吧！我们还有五万勇士，还有中京这高墙深壑，我就不信挡不住徐良的两万兵马！”
安野狐转身拍了拍乌鸦，后者微微发愣，跟随安野狐这么多年，他还从未见过对方的这种举动，想到如今的处境，便是这位素来冷血的刺客，也不由悲从中来。
中京城下，徐良在丹药的帮助下，气机在疯狂的恢复，夏攸泉缓缓走回他的身边，“今日出手，天下便知我掌心雷重出江湖，徐小子，你别堕了我的威风。”
“嘿嘿，小子不知前辈当年在江湖上有多大的威风，不过我敢保证，今夜的中京便是那传说中的修罗炼狱，我要亲手取了安野狐的脑袋。”
徐良轻笑两声，习惯性的摸了摸鼻子。
昔日丰沃的北域，如今赤地千里，遍地饿殍，安野狐虐杀周人的惨状依旧历历在目，国战之中岂有无辜？今时今日，他便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夏攸泉眉头微皱，眼前的徐良让他有些难以看透深浅，屠城之事竟被他说的这般轻描淡写，即便是蛮子，那也是活生生的人命，这偌大的中京，人口何止十万计？
“以战止战，就像我们之前有过讨论，不管是大周还是蛮族，在这场战争中，没有一个人能说自己是无辜的，就像蛮子在北域，犯下的杀戮便是倾尽黄河之水也洗不干净。”
徐良的声音并不大，在他身后孙道济挥舞着天驱大纛率先杀来，一万八千骑呼号着，咆哮着，毫无顾忌的冲向了那个仿若怪兽口舌的中京城门。
夏攸泉看着眼前一幕神色复杂，这种其如风，动如雷霆的兵家战事，跟他蕴养了将近一个甲子的势大相径庭，但自从小石河一战之后，始终有种莫名的情绪萦绕在他心头。
说不清，道不明，可偏偏在心头挥之不去。
中京城门，乌鸦亲自领兵抵抗天驱汹涌而来的攻势，城墙上的箭矢铺天盖地的泼来，孙道济、张虎娃、李洪，三人组成了锋利的三叉戟，不断撕裂着蛮族守军的防线。
安野狐的这五万部卒，其中三万是跟随他南征北战多年的老卒，剩下两万也是安野家的精锐青壮，如今安野部注定衰落，他们满心的耻辱和仇恨，都来自这支奇袭入蛮的天驱。
哀兵必胜，他们身后早就没有了退路，配合着地利的优势，一批蛮卒在天驱的冲锋下死绝之后，另一波毫不犹豫的继续填上，死命的想要将其咬住，挡在城门之外。
可惜的是，即便是安野狐在战前做足了准备，也没料想到徐良会以这种毫不讲理的手段，破开了他的城门，根本没有准备多少可以牵制骑兵冲锋的军械。
这五万蛮卒个个悍不畏死，他们身上都背负着家仇国恨，蛮族视荣耀甚至高过生命，这点恰似南朝读书人对于名声的执着。
所以城门不过十丈见方，这支天驱遭遇到了他们入蛮以来，前所未有的猛烈抵抗。
相对窄小的城门，无法容纳太多的兵将，孙道济三人换着轮番发起冲击，相对安野部这最后五万人不屈不折的战意，天驱众将也是憋着一股邪火窝在胸口。
徐良跟安野狐的恩怨，在雍州兵营中也是人尽皆知的秘密，而且安野狐荒暴成性，喜好虐杀周人，特别是天驱兵士和大周妙龄女子，光是死在他手上的就不下千人。
所以就在这十丈见方的城门内，双方展开了疯魔般的搏杀，天驱凭借着冲锋之势和兵器之利，不断冲击着摇摇欲坠的蛮族防线。
中京守军仗着那股子哀兵的劲头，付出了数倍的损伤，将天驱死死挡在城门。
双方你来我往，小小的城门化作了血腥的绞肉机，每时每刻都有大量士卒倒下，很快又被紧随其后的袍泽填上，一时间城门的争夺陷入了僵局。
“夏老你看，我们大周总喜欢将蛮族的人称作蛮子，从骨子里就看不起他们，认为草原上的种族就是没开化的戎狄，不知仁义道德，不晓天地君亲师。”
“但朝里的那些大人，和我们的读书人却大多不知道，天下悍不畏死的，可不仅仅只是天驱而已。北地苦寒，每到冬季路边冻死之人不知凡几，所以历代蛮皇做梦都想着南下。”
“他们也不过是想为自己的族人，争夺到一点更好的栖身之地而已。”
徐良看着眼前的糜战，紧紧的握住了承平，“凭什么这几千年来，就只能是我南朝人，可以独享江南的丰沃和十七州之地的繁华？单从这点来看，其实蛮族的道理是没错的。”
“我汉人的域土，是历经了数千年，由老祖宗一点点打下来的，圣人著四书五经，以仁义教导君王，以道德匡扶天下，皇朝更迭不缺的是气节和傲骨，怎是他区区蛮荒可以对比？”
夜光之中很难看清夏攸泉的脸色，只听他低沉着说道，只是话到末尾，声音也是越来越小，难免给人一种强词夺理，底气不足的感觉。
徐良面露讥笑，丹药的效果奇佳，只用了这些时候就补满了他的气机，纵身一跃再次翻上马去，“气节和傲骨？哪一次不是踏着累累白骨，成就口口相传的千古美誉？”
双脚用力夹了夹马肚，白马狂奔而出，“连弩上弦，踏破中京！”
此次奇袭蛮族，严铁山不要本钱的给徐良装备了大量精钢弩箭，但在数次战役中，为了拉扯开蛮族的追兵和防线，他们不得不放弃了太多打扫战场的时间。
时至今日，弩箭的数量眼看就要见底，所以没有徐良的命令，谁也不敢妄自擅动。
随着徐良一声令下，孙道济三人终于放开了手脚。
前排顶住蛮族的压力，后排兵士迅速连弩上弦，徐良的白马还没杀到城下，便听见低沉的弓弩之声响彻夜空，连喊杀声都压了下去。
连弩急射的声音并不清脆，城墙之上的安野狐顿时只感到头皮一阵发麻，急忙循声望去，城门口处原本双方打得势均力敌，但天驱祭出连弩，战场局面立刻急转直下。
精钢弩箭，在这十丈之地，根本就是横行无阻，原本蛮卒身上可以抵抗寻常刀枪的甲胄，在连弩激射之下，便如那纸片一般，轻而易举的就被射了通透。
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战况就向天驱一边倒下，狭长的空间内，蛮族守军根本避无可避，就连身法诡异的乌鸦，都被一根精钢弩箭射穿了肩胛，留下一个触目惊心的血洞。
徐良策马杀到，孙道济扛着大纛紧随其后，中京守军留下了满地残缺不全的尸体，任凭乌鸦怎么高声怒喝，终是没止住兵败如山。
就算他这五万人个个骁勇，但天驱的精钢连弩所展示出来的恐怖杀伤，已经超出了他们想象的上限，彻底打碎了他们背水一战的勇气，溃败已经无法遏制。
无奈之下的乌鸦，只得收拢残兵，掩护安野狐不断后撤，最后汇聚了三万多人马，在其府邸周围的街道上层层布防，想要将天驱拖入巷战。
徐良命张虎娃跟李洪各领一路人马，配合自己从正面冲击安野狐的防线，而安野狐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找到节制天驱连弩的方法。
天驱的三路进攻势如破竹，在有限的空间内安野狐完全无法阻挡徐良的突破，哪怕在其兵力占据绝对优势的情况下，也难以组织起有效的反击。
他们的士气一降再降，没有了哀兵必胜的那股子劲头，剩下的只有恐惧、彷徨和无助。
这一夜，中京城破，天驱以一万八千骑大败安野部五万精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