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是医书。
最基础的那种入门书，并不稀有，别说京师城和中都城的大书肆了，就连小小的洪塘湖所城都能买到。只是新书固然好，但上头一没有断句，二也没有笔记，哪有从徐家借来的旧书实用。
“这两本是我从‘妙手堂’借来的，六妹有空的时候可以先抄下来，再慢慢看。”
杨五花从沈邵风手里接过旧医书，随手翻了一眼，上面没有配图，只印了墨字，边上还有朱笔写的密密麻麻的小字，也就懒得细看，转手就递给杨六花。
杨六花倒是饶有兴趣地翻看了一下，问姐夫：“那我是不是要准备拜师礼？”
杨五花也带着同样的疑问看向沈邵风。
在古代，这一类民间医馆，医术一般都是祖传的，想要拜师并不容易。不光需要正正经经的举办仪式磕头拜师，还得和工匠学徒一样，给师傅端茶递水洗衣等各种伺候，她哪里舍得六花儿吃这个苦。而且这“师”也不是说拜就能拜的，一般都得先考察几年，观其品性，看其是否能吃苦耐劳，又是否有仁心、有天赋。一通考验加打杂下来，再一点一点学起，想要小有所成，能给人诊脉开药，最少也得十年之后了，这并不是她所期望的。
在杨五花看来，杨六花也就是记性特别好，对花花草草感兴趣而已，与其让她断症开药，还不如让她直接种草药呢。而她之所以学医，本也是起于杨小花同小徐大夫的玩笑之言，不见得就是她本人特别热衷这事。兴许就和她之前住在崔家学茶学棋学画那样，跟参加个兴趣班差不多。当事业？还是算了吧。
“那倒不用，太正式了反倒不好，称呼也不用改，还跟以前一样。”
沈邵风的想法，其实同杨五花一样，觉得杨六花又不是真的要当大夫，自是不用那么麻烦，只学些日常的养生之道就可以了，顶多以后有个头疼脑热的，自己能简单治治，而不是将来靠着行医治病谋生。
所以他只是先借了医书，让杨六花先自己先慢慢看上一遍，等了解个大概，再去找老徐大夫讲解。
既然不是正式的磕头拜师，也不是要进医馆当学徒药童，而是以杨六花看书自学为主，自家只在闲暇之余帮忙答疑解惑，老徐大夫也就没什么意见，只略略考虑了片刻，便当场答应了。
杨六花得了“新”书，当下就回去裁纸，准备抄写了。
抄书这种事情，她可没少做。不光她自己的书，还有杨小花的书，甚至庄上孩子们的特编课本，也都是她抄写的。
虽然此时活字印刷术已经很普及了，那些基础的启蒙读物也很便宜，但杨五花依旧选择自家?抄。?来是为了巩固功课，二来还能顺带练字，更为关键的是，反正抄书的不是她?己。
看到杨六花抄书，杨五花突然想到了庄上的孩子们。按照计划，念完了她特编的教材，那些孩子们便会开始学《三字经》，继而是《百家姓》。算算日子，也该开始慢慢给大家准备课本了。
杨六花多了一门功课，杨五花也就不好意思给她增加工作量。于是，可怜的杨小花，就成了她眼里接手抄课本任务的最佳人选，每日给她规定几张，作为她练字的功课。
孩子虽然多，但资质不同，进度也会不一样，所以倒无需?下子急着抄出来。只是小花儿?己的字还在初级阶段，能把单个字写得?整明?，已是?分难得，对于其他诸如，字号小巧统一、卷?整洁之类的要求，也就只能自己幻想一下，目前是根本做不到的。
是以，杨小花抄书的纸，都被裁得很大，比一般的书本大了两倍有余。写得好的，就先收集起来，到时候装订成册，写得不好的……那就换张纸重新写。
虽然现在生活条件好了，但杨五花在某些?面依旧是满节省的。?如说，妹妹们写坏了的纸。?墨?笔不比圆珠笔铅笔，哪怕是?廉价粗糙的桑?纸书写，反?也会多多少少渗透些墨渍，再练字也是不大合适的，但她不会直接扔，而是留着给?久儿涂鸦玩，反正在她眼?，?孩子画画那就是?团乱麻。?于浪费点墨，她倒是不在乎的。待到反?也利?完了，她也依旧不丢，还能拿去厨房留着?火?。
又过了几日，家里的换季衣裳总算是做好了。基本都是简单的纯色，考虑到即将入夏，都以浅色为主，这让想要穿成红彤彤的杨小花有些失望。
杨五花原本也没觉得怎样，可一看到自家小妹同周可心站在一块儿，一个是棉布做的粉衣黑鞋，一个是绸缎做的绣衣绣鞋，到底还是给她在新衣裳的襟口处，绣了几朵简单的小花，意思意思。
虽然依旧没有小伙伴的衣裳漂亮，但好歹她也有带绣花的衣裳了，杨小花也就不介意衣裳颜色清浅了，又重新欢喜起来。
解决完了衣裳，杨五花又开始琢磨起其他事。
“夫君……风哥哥……”杨五花狗腿似地把沈邵风按到杌凳上，一对小手温柔地敲打他的肩窝。
虽然那力道小的跟挠痒痒似的，但沈邵风还是挺受用的，闭着眼睛“嗯”了一声。
“跟你商量个事儿呗？”杨五花改敲为捏，柔声问道。
“……”
我就知道！
沈邵风暗自腹诽一声，面上却眉眼不动：“说。”
“我想回一趟家。”
“嗯。”
“住下的那种。”
“嗯。”
“还是住上好几天的那种。”
沈邵风顿时睁眼，问道：“好几天？”
”嗯嗯。”杨五花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停了小手，转到沈邵风面前，往他大腿上一坐，拉过他的大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掰扯着他那修长的手指头，缓缓说道：“这不是‘探花小院’要办个饭堂嘛……我得亲自过去盯着，呆上几天，也好具体看看那些饭菜怎么个卖法，卖多少钱合适，有什么问题也能随时调整计划……”
“你不是早就想好了？把菜都提前给做好，摆成一排，让食客们端着盘子一路这么走过去，想吃什么就让人打什么吗？你不是为此还上街淘了几个大陶盆，打算用来装菜的吗？”
“呵呵。”杨五花尴尬地笑了笑，说道：“我又改主意了。你想呀，这刚一开始，也不知道到底会有多少人来吃，饭菜把握不好量，做多了也浪费不是？”
“不是可以留着晚间吃吗？”沈邵风微微挑了挑眉，心说，上回我就是这么问你的，你当时怎么说的来着？卖不完没关系呀，可以留着晚间给住客吃，还可以让曾阿青带回“花园里”，还说什么“总之，不用怕浪费的”。
不过，心里想归想，他是不会为了这种小事，去跟小媳妇争辩的，她爱怎样就怎样咯。
小姑娘嘛，一天一个样儿。这一点，看小花儿就知道了，一会这样，一会那样的，有时候一天就能换三样儿。
别看沈邵风很少同女子打交道，更加不懂女人心，但他懂得观察和借鉴。杨六花大了，又很懂事，他不好意思老盯着她看。于是，杨小花便成了他暗暗观察的对象。看她都是怎么同自己小媳妇撒娇，又是怎么讨她欢心、同她提各种要求的……虽然这个参考对象年纪小了点，但也不是完全没有用的。
杨五花年纪大些，所以他觉得，会变化的少些，嗯，那就算她三天换一个样好了。
“呵呵。”杨五花再次尴尬地笑了笑，说道：“这不是……这不是，拿出去卖钱的，怎么也得做些好的不是？不说顿顿大鱼大肉吧，鸡蛋之类的总是少不了的。那一不小心做多了，又不能卖钱，那不就亏了嘛。”
“所以呢？”
“所以我决定不打菜了，改成卖盖饭和烩饭，这样只用一个碗就成了，能少洗不少碗呢，也减轻老刀叔他们的工作量不是？”
盖浇饭的做法由来已久，早古时期叫做“淳熬”。那时候炼铁技术不发达，产铁量非常低，铁器极为珍贵，由朝廷严格管控，主要用于兵器和农具。当时的人们没有大铁锅炒菜，全靠各种炖煮。就有人想到将熬制好的肉酱，盖在小米饭上，再浇上汤汁，和着吃。一代代流传下来，慢慢地，就有了花样，会在上面再加些鸡蛋和其他的菜，使之越来越丰富。
再后来，就有人想到了将鱼、肉和各式菜肴都混合在一起，烩着吃，甚至还会往里头添加米饭，便又产生了丰富美味的“烩饭”。
杨五花去年在金陵小住的时候，崔家人就是喜欢把那烤鸭和酱汁淋在米饭上，和在一起吃，也因此知道了这古代也有这“盖饭”一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