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心了。”云千城从袖筒子里掏出一方帕子来，递给了娉婷，“擦擦汗。”
娉婷伸手接过帕子。
帕子上带着云千城特有的冷味。
这味道说是香气还不是香气，就像是初春还淌凌的河水一样，冰冰凉凉的，又沁人心脾，能让人瞬间冷静下来。
娉婷用帕子擦了额头上的汗，原本烦躁混乱的心渐渐沉静了下来。
“你的脸色很不好。”云千城担忧的看着娉婷。
“昨天没睡好。”娉婷低垂下了头。
云千城见娉婷不想说话，便也不多说什么了，她顺手在手边抄起一本书，看了起来。
娉婷默默的坐着，好一会后，她扭头看了眼云千城手上的书，视线定定地看着那书的封皮，很是奇怪。
云千城疑惑的看了眼娉婷，又将书合上，自己也跟着娉婷的视线一块打量了眼封皮。
浅蓝色的封皮上，用篆书着《鬼谷子》三个字。
“有什么奇怪的么？”云千城问娉婷。
娉婷迟疑了一下，才开口说道：“昨天傍晚，花锦绣花公子在后花园里说书，我也听了一段……”
“他说什么了？”云千城嘴角一翘，“是不是又讲了哪家闺阁小姐和落魄书生的香艳故事？”
“嗯。”娉婷不知触动了什么，眼眶一下子便红了，“我听到一句，质本洁来还洁去，心里很是羡慕……”
“质本洁来还洁去？”云千城沉吟了一会，又说道，“这说的，是她冰清玉洁的来，又冰清玉洁的死，不惹尘埃不陷污泥。细细一想，倒是的确让人羡慕。”
“有这样的人么？”娉婷瞪着眼睛看着云千城，“我只觉得这世道污浊，压的我都要喘不过气了。大小姐，你告诉我，可有这样质本洁来还洁去的人？”
“自然是有。”云千城将手中的《鬼谷子》放于一旁，眼神温柔的看着娉婷，“你姐姐胧月，她就是这样一个人……”
娉婷的瞳孔猛地一缩，好一会之后，才再次出声：“可是胧月，她死之后，只是在横关外草草一埋，尸体说不定已经被鼠咬虫蛀……”
“不是这样的。”云千城伸出手指点了点娉婷的心口，“胧月的心里，一直都铺着一路的月光，皎洁又干净，温柔又温暖，这比起她死后埋在哪里，更加重要……”
“心里铺着一路的月光？”娉婷怔愣了一下，眼神恍然，像是失了焦距，“大小姐说的对，胧月，我的姐姐，她一辈子就没做过错事……”
“娉婷？”云千城伸手拍了拍娉婷的手背，“你怎么了？”
“我……”娉婷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将情绪稳定下来，这才抬头看向云千城，“我只是想起，我从小就总是因为蠢笨，做错了很多事。”
云千城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可不是么，云府就数你笨手笨脚，端个茶也会碎碗，洗个衣服也会把衣服洗出洞来，别人跟你说什么你都信，总是惹笑话……”
“让大小姐见笑了……”娉婷的脸上情不自禁露出一抹温情，“夫人慈悲，大小姐和小小姐也不会因为这种事责罚我，是我的福气。”
“有一次，云合拿着洗坏了的丝巾到母亲那里告状，你猜我母亲是怎么说的？”
“小小姐还去告过状？”娉婷竟一点不记得这事了。
“我娘说……”云千城违禁正坐，学着自己母亲的口气，“胧烟她毛手毛脚，是因为心地憨厚，她把你的丝巾洗坏了，是因为她一心一意的，想要帮你把丝巾洗的干干净净……”
云千城顿了顿，又说道：“我当时就在旁边听着，我一琢磨，母亲说的还挺对，你若不是一心想帮云合把丝巾洗的干干净净，洗丝巾过程一点都不敷衍的话，那丝巾也不至于活活被你洗出个窟窿来。那一阵我还挺羡慕云合，有个对她这么上心的丫鬟……”
娉婷一脸的汗颜：“夫人真是会说话……”
“不，母亲不是会说话，母亲是活的明白，看的透。”云千城伸手拍了拍娉婷的手背，“母亲当时说的，都是事实。”
娉婷抿了抿嘴，不说话了。
云千城叹了口气，她想起自己的母亲，心头有些堵的荒。便也不再说话，拿起一旁的《鬼谷子》继续看了起来。
马车晃晃悠悠，一路往城外驶去，将近晌午的时候，总于到了盘龙山下。
马车拉着行礼物品顺着山坡继续往山上走。
云千城因为要祈福，便下了车，转到了山门下，沿着铺就的青石板台阶步行上山，这样更虔诚一些。
娉婷自然跟着云千城一起下了车，两人身后跟着寸步不离的锦衣卫南城八虎，因为不是庙会和上香的日子，爬山祈福的人并不算多，云千城一行十个人，看上去便浩浩荡荡的。
走了能有一个时辰左右，云千城到了山顶。
“你怎么才爬上来，都要错过素斋了……”杏儿站在庙门外头，一脸焦躁的看着众人。
看起来，杏儿在这里等了好久了。
“你怎么来了？”娉婷先问出了口。
“你能来，我不能来？”杏儿瞪了娉婷一眼，随后两步跑到云千城身边，“走吧，要开饭了。”
“……”
开饭？
云千城想起一茬，这盘龙寺的素斋在京城是很有名气的。
杏儿这个家伙，难不成就为了吃一顿饭，就自己独自跑过来了？
“快走吧。”杏儿不停的催促。
云千城带着娉婷和杏儿往寺庙里走，迎客僧一脸笑意的迎着了出来，可瞥见三人身后那八个，浑身上下凶光都要实质化的锦衣卫，和声面色顿时难看了起来，“佛门重地，刀兵要卸下来……”
南城八虎没吱声。
倒是一旁的杏儿说话了：“这是我们的侍卫，凭什么不让进？谁知道庙里安全不安全？”
“小施主，你戾气太重了……”那和尚看了杏儿一眼，摇了摇头。
“行了，你们就守在外面吧。”云千城对着南城八虎嘱咐了一句。
云千城刚继续走了没几步，就听见身旁的和尚倒吸了一口冷气。
“太过分了！”和尚手指哆哆嗉嗽的指着云千城身后。
云千城愣了一下，回头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