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千城跟赵石没聊两句便不欢而散。
赵石拂袖而去。
云千城一个人站在树下，视线落在远处已经融入夜色的营地上。
营地中的火把已经点燃了，点点猩红色的火光，像是游荡在夜空中的飞龙，风一吹，便哗啦啦的抖动着身躯。
云千城站累了，就坐在了身下的石头上，她看着月亮升起来，看着星河璀璨，看着月亮落下去，看着天光微亮，直到星辰暗淡，启明星挂上了天幕。
一夜无眠。
黎明时刻，营地后方忽然传来了震耳欲聋的呐喊声。
那声音像是炸响的春雷，突兀的出现，震耳发聩，连绵不绝。
无境和尚一溜小跑，跑到了云千城身边：“营地后头突然出现了好多甲胄加身的士兵！”
“是地方驻军到了么？”云千城站起身子，极目远眺。
“地方驻军到来，对我们来说是好事吧？”
云千城点了点头：“是，他们现在是扭转战局的关键。”
“太好了。”无境和尚摸了摸光秃秃的头顶，“我就不信，这么多人打不过他白家的私军。”
“走，去看看。”
云千城跟无境和尚下了山坡，刚走进营地，就看到孟将军披着铠甲，牵着战马往外走。
“孟将军！”云千城吓了一跳，若是孟将军跟地方驻军一言不合，直接打起来，那事情就大条了。
孟将军看了云千城一眼，眼神复杂，他叹了口气，翻身上了马。
“孟将军，等等！”云千城快跑了一步，一把拽住了缰绳，“地方驻军不是敌人。”
“去他娘的地方驻军！”孟将军爆了句脏口，“阿蛮公主，你看清楚了，后方来的是白家的私军，他们要包抄我们！”
孟将军说完这话，一把拽回缰绳，骑马而去。
云千城看着孟将军的背影，呆立在哪儿。
身边的营帐中不断有士兵钻出来，他们经过昨日的一场大战，一身的疲惫，又在酣睡中被惊醒，一个个慌乱的拿上兵器，跟着孟将军上了战场。
喊杀声遥遥传来，震动旷野。
胭脂也从营帐中走了出来，她脸上还带着惺忪睡意，嘴角满是讽刺。
胭脂见云千城像是丢了魂儿的站在那儿，迈步走了过去，站到了云千城身边，她的视线望向远处的战场，声音凉飕飕的：“他们带着伤，中着毒，不知道有多少人能活着看到今天的落日。”
云千城嘴唇抿成了一条线，一句话也没说。
胭脂继续说着：“这些飘在战场上的冤魂，该算在谁的头上，你么？”
“娘！别胡说。”杏儿跟着胭脂一起从帐子里走出来，她一把扯开了胭脂，一脸担心的看着云千城，“大小姐，要不我进城去……不是有密道么，我可以进城去放毒，伤不到那些朝廷官员的，百姓我也尽量不伤。”
“怎么可能。”胭脂冷笑了一声，“你要潜入白府给他们饭菜下毒么？还是要进入私军的伙食营，给白家私军下毒？”
杏儿瞪着眼睛：“不行么？”
胭脂白了杏儿一眼：“若是有那么容易就好了。”
这边杏儿跟胭脂还在争吵，云千城忽然一弯腰，呕出口鲜血来。
殷红的血沫子落在脚下的草地上，顺着草儿缓缓滑入了泥土。
“大小姐！你没事吧？”杏儿吓了一跳，连忙去扶着云千城。
云千城被杏儿搀扶着，往营帐里走去。
胭脂在后头跟着，好一会没说话。
直到云千城在营帐里坐定，喝了一杯冷茶水，胭脂才再次开口：“风向已经变了，可以冲着城内下毒了。”
云千城的胃里汹涌翻腾，她压住反胃的感觉，抬头看向胭脂，语气却依旧斩钉截地：“不行。”
胭脂气笑了：“这是战场，你死我活的地方，你还装起圣人来了。”
说完这话，她转身就往营帐外面走。
“你去哪儿？”
“你放心，我只是去阵地后头看看，检查下蛊毒阵，兴许能帮着孟将军挡挡围杀过来的白家私军。”
胭脂离开后，杏儿又是给云千城把脉，又是给她烧热水，紧张的不得了。
“别忙活了。”云千城站起身来，迈步往营帐外头走，刚走了两步，脚下又是一忽悠。
“大小姐，你气血攻心，得休息着……”
“我身体好的很，倒不了的。”云千城伸手召唤过一直站在营帐外头的无境和尚，“去，将火炮挪到后排，帮着孟将军退敌，城门这边，分出一部分火铳队来，防止他们出城突袭。”
无境和尚领了命令，转身离开了。
战斗一直持续到落日十分，孟家军虽然身心疲惫，但好在素来骁勇善战，火器也充足，将突袭的白家私军打退了。
虽然战斗暂时停止了，可孟家军两面对战的局面，已经成了定局。
接下来的，就该是旷日持久的拉锯了。
“伤亡惨重，坚持不了多久的。”孟将军的一个子侄辈的将军，轻点完伤亡人数，到帅帐跟孟将军汇报。
赵石脸色阴沉的站在桌子边儿上，孟将军坐在椅子上一直叹气。
云千城也在帅帐里，她站在帐子门内，一手拉着帐帘，无神的眼睛向外瞧着。
看着那些断了胳膊，断了腿，从战场上被架回来的人，她眼底疼的历害。
“伤亡惨重”四个字，沉甸甸的压在每个人的心上。
“云千城？”
云千城转回头，就见赵石正用那双阴骘的眼神盯着自己。
“哥。”云千城张嘴只说了一个字，就没了下文。
杏儿迈步挡在了云千城前头，将云千城护在了身后。
“现在只有破城，才能解开困局。”赵石瞧了云千城好一会，可云千城就低着头，也不看他。赵石冷笑了一声，他擦了擦自己盔甲上的血渍，又扭头去看胭脂，“你非得听她的吗？”
“下了骨誓，没办法。”胭脂视线落在云千城身上，“你这个妹妹，真是跟先帝一个样子，虽然懦弱，可我还挺喜欢的。”
“她不懦弱！”杏儿瞪着眼睛看着胭脂，又重复了一遍，“娘，她不懦弱。”
一直没说话的孟将军幽幽开了口：“哪里一样了，先帝牺牲的是自己，她……牺牲的是我孟家的儿郎。”
云千城的手指死死的攥着身边的营帐围布，脸上看不到一点血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