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问渔没有立刻回答,他深深看了江采一眼,眼底意味不明。
半晌后,轻笑:“好,阿采随我来。”
江采在他这话出声,这才放下心来。
她抬眼,看着相问渔对着那一片沙漠挥了挥袖子,转瞬间,沙漠变成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
风过,传来飒飒作响声。
就像变戏法一般,眼前一幕彻底刷新江采的见识。
在此时,她与乡下进城的土孩子没什么分别。
“相问渔,你这阵法跟谁学的?”
相问渔领着她走进竹林,江采随口问了一句,手中捏着刚才顺手拽下来的竹叶把玩儿着。
后者先是顿了顿,随后笑问:“怎的,阿采也想学?”
“不是,我只是好奇罢了,这种阵法之类的,我只在古书上见到过,到底是用什么法子才能做到这么逼真?”
说话间,江采无意回了下头。
只见,身后他们走过的地方,又开始从竹林转变成为沙漠,神奇的很。
会阵法的人就像拥有魔法一般,总是让人心生向往。
江采自认为自己没方面的天分,她只是惊叹于阵法的奇妙。
相问渔闻言,从手中拿出一枚铜钱,放到她面前:“这是什么?”
“铜钱啊。”江采如实回。
“但它可以不是铜钱,这一切,都取决于你的看法,你的想法,来,你这样看。”
他说着转了个方向,将手中的铜钱摆放到江采眼前,后面对准的物体,正是一望无际的沙漠。
“现在,你看到了什么?”
江采听着他的问题,深深觉得这种奥妙的问题不适合自己。
但出于礼貌,她还是沉吟了好一会儿,道:“从铜钱的空心里看过去,看到的,就只是一片荒漠。”
耳边传来相问渔的笑声,他赞赏的看她一眼,将铜钱收起。
“所谓阵法,就是这般,利用人眼的局限性,来制造一些死角,从而展现出来的,则是不可思议的一幕。”
相问渔解释着,然而,江采也只是明白了些皮毛。
大概与现代的视觉建筑有异曲同工之处,都是利用固定的视线,改变所见到的事实。
所以,有时候,眼见也不一定为实。
对于相问渔给自己科普阵法的事,江采很是感激,但她更心急的,是容湛的解药。
待到走进竹屋后,她对他摊开掌心。
相问渔挑眉,目光扫过她莹白的手掌,声音平静:“先别急,阿采既然对阵法这么感兴趣,我这里还有一本书,是关于阵法的,你可以……”
“相问渔。”
他的话还没说完,江采忽的沉沉的唤了他一声。
她舔了舔唇瓣,面上浮现些许纠结:“我知道你有你的计划,但是,这回就当我请求你,把解药给我好不好?”
江采也是女人,情绪本身就敏感。
相问渔对她如何,她自然心知肚明。
但是她不能接受,也接受不起。
这份情义注定只能是感激,若是他想要回报,也不是不可以,但总而言之,她不能回应。
“阿采,你明知道,我相府一百多条人命死于他手,我如今要他一条命,这也不行?”
相问渔微微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将眼底的情绪覆盖住,江采看不真切。
他的声线带着丝丝苦涩,听的她心头一紧。
“相府的人不是容湛杀的,他不会做这种事情。”
“你对他了解有多少?”
江采的辩解被他打断,他抬起头,额前的一缕发丝在眼前晃荡,将眼色扫的晦暗不明。
她对容湛的了解有多少?
很少,是的,就算相处这么久,她连最简单的,他为什么要败国都不清楚。
一直以来,他都是掌握大权的那一个,她的一切,他了如指掌。
但是关于容湛,江采知道的,真是少之又少。
然而,她就是相信他,相信那个霁风朗月的男人,不会做这种事情。
“你自己看,若是看完后,你还坚持要解药,好,我不拦你。”
相问渔见她不说话,直接将手中的一本文书送到她手中。
她下意识低头看去,仅一眼,浑身僵硬。
她教容湛阿拉伯数字,教他算数,他的字迹,没有人比她更熟悉。
而这份文书上,短短几个字,打碎她所有的坚定。
【帝京相府,一个不留】
这是容湛的亲笔没错,江采的手有些抖。
相问渔眸色一深,他声音沙哑:“现在,你信了吗?”
江采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哑声半晌,嗓音听起来些许破碎:“字迹也是可以作假的……”
“阿采,你是不是又爱上他了?”
相问渔问的突然,她甚至没有丝毫准备。
脑海中被这句话炸的七零八碎,要回答的话也细碎的很,拼凑不起来。
她爱容湛?算不上吧。
顶多,喜欢和他在一起的感觉,顶多,有些留恋……
想到这里,连她自己的心都无法说服。
江采突然颓然的垂下眼,更多的,不是对相问渔的咄咄逼人,而是对自己的懊恼。
“我……”
“好了,什么都别说了,这是他的解药。”
相问渔在她回答之前突然抢先一步,一向嬉皮笑脸的面上失去了笑容。
他摊开掌心,一颗淡金色的丸子静静的躺着。
江采松了口气,幸好他没逼问到底,要不然她怕自己说出的那个答案,会将她自己也给吓一跳。
伸手接过相问渔交出的解药,多少还是有些愧疚的。
江采深吸口气,歉意的道:“抱歉,这回就当我欠你个人情,你若是有……唔……”
毫无防备的,后颈一痛,意识一瞬间陷入黑暗。
相问渔接过她软软倒下的身子,宽厚的掌心不断在她发上轻抚,眉宇间深藏心疼。
“同样的错误,你偏要犯两次,好了伤疤就忘了疼,若是能让你长记性,这次,也算是值了,你也千万别怪我,我只是,不想见你重蹈覆辙,与其日后后悔,不如现在成长,想起来吧,想起来过去的一切,再乖乖回到我身边。”
他的声音很轻,轻到刚飘到空气里,便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但就是这样的一番话,却一字不落的落入了江采的梦里。
宛若电影放映一般,又被人按了快进键,整场梦境做的尤其真实,却又迅速的很。
五年的光阴,就像手掌心的细沙,想要握紧,却流散的更快。
在梦里,她甜蜜过,幸福过,也痛彻心扉过,到最后,所有的记忆被归档,然后狠心的按下删除键。
被剪辑了的人生不再完整,空了的一块在这时被人埋下了一颗种子。
不需要灌溉,飞速成长,一点一点将零碎的片段拼凑在一起。
江采这一睡睡的很沉,也很累。
仿佛在梦里走完了一生,醒来后,眼神空洞的盯着屋顶发呆。
和往常一样,梦里的刻骨铭心,到醒来后就忘的一干二净,只剩下那似曾相识的情感,兀自徘徊惆怅。
江采眼神放空了好半天,才缓缓凝聚起来。
仔细观察着周围的环境,记忆跟着纷至沓来,她想起自己被相问渔一掌劈晕过去。
现在想起来,脖子还有着隐隐的痛觉。
“真狠心……”
江采不悦的嘀咕着,想爬起来,却忽的感受到掌心的异样,低头看去,是她从相问渔手里拿到的解药。
心下顿时松了口气,这一掌的疼总算是没白费。
穿了鞋急匆匆跑到门前,相问渔不在。
事实上,看着门外一幕的江采,倒是希望此时他能在。
但是很显然,这厮趁她昏迷时,又悄悄将外面的阵法换了一个。
本来一望无际的沙漠,现在变成一望无际的大海。
在暗夜的映衬下,更显得蓝的发黑,江采有深海恐惧症,看不了多久时间,便砰的一声将门关上。
她就说相问渔怎么就这么大意,让她握着容湛的解药。
原来是笃定了以她的能力,是逃不出去的。
真是决绝的一招啊,非得逼着她求饶,但若是这么容易投降,哪儿是她江采的风格。
越挫越勇才是她该崇尚的!
脑袋里灵光一现,她想到相问渔对自己说的,他这里有关于阵法的书籍,顿时眼睛一亮,连忙顺着记忆找到他之前拿到自己面前的那本书。
抱着希望打开书本,看到文字的一瞬间,面部表情僵硬起来。
这是哪国的文字?怎么这么抽象?
看起来和甲骨文有些类似,但悲催的是,她江采是法医,又不是考古学家!
甲骨文,她怎么可能认识!
“靠,相问渔你丫故意的是不是!”
江采悲愤的喊了一句,意料之中的,没有任何回应。
她不死心的翻看了一本又一本,越看脸越黑。
好家伙,她能看懂的不是阵法书,阵法书都是看不懂的。
这古代人真是一点都不晓得市场多元化,就不会在文字旁边画图示意吗!
几乎是这想法刚成型,江采翻找着书籍的手忽然一顿,她再三确认着手中的这本书。
虽然上面的图画很抽象,但还是不难看出,这就是描述的相问渔在临江时所呈现的那个阵法图解。
江采抱着手中书籍,嘚瑟的差点没笑出声来。
什么叫皇天不负有心人,她锲而不舍的精神简直可以列进教科书做正面教材了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