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诺微微扯了一下嘴角。
她很清楚，凌夜轩这话，是说给景淑仪听的。对沐如兰，他可没那么多的耐心。
“臣妾没有。”景淑仪起身，声音里不含一丝感情，好似已然麻木。
“臣妾也没有。”沐如兰咬牙道。
她不过是使了个小计策，没让人害死自己，又引起了皇上的重视，反正那点心也不是她宫里的人做的，她可什么都不怕！
景淑仪拿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掩住了嘴角的冷笑。
杨公公按凌夜轩的吩咐，先将瑶华宫小厨房里的人带了进来。
瑶华宫是历代贤妃居住的宫殿，小厨房主厨的人并不是很多，负责凉菜的，负责热菜的，负责汤品的，负责主食的都是两个人，负责做点心的，却只有一个，其他都是打杂的和下手。小厨房的人不负责采买，都是御膳房统一调配，自然不可能一视同仁，也要看宫里娘娘的位分和是否受宠。
杨公公今日带来的，自然只是负责做点心的厨娘，年纪并不是很轻，却也不算很老，名叫陈春娘，人称“陈姑姑”，另外还有两个负责打下手的小宫女。
三个人垂头跪在地上，都一副不知发生了什么的模样。
“春娘，这阵子服侍贤妃娘娘，辛苦你了！”秦诺笑眯眯地开口。“今儿叫你来，原本也没什么事，就是问问你，可知道贤妃娘娘的喜好。”
“奴婢自然知道。”陈春娘连忙答道。“娘娘可是有什么吩咐？”
“倒也没什么？”秦诺一行说着，一行观察着陈春娘，这人神情镇定，虽说有畏上之态，却也还算不亢不卑，若不是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是心里早就提前有数。“今儿你们给贤妃娘娘做了那些点心？”
“回娘娘，今儿做的是娘娘爱吃的茯苓糕和莲叶酥。”陈春娘回答。
“没做过别的吗？”沐如兰忍不住，冲口问道。
秦诺看了沐如兰一眼。
她知道，方才她问小翠、小红两个丫头问题时，沐如兰就认定了是景淑仪偷梁换柱，想要害死她，心里早就憋着一股火。如今听沈春娘这么说，自然是沉不住气了。
而且，若是不能确定那两碟子点心来自瑶华宫，那沐如兰想脱了干系，似乎不大容易。
“回淑媛娘娘，近日贤妃娘娘没胃口，只这两样，还都放在那里没用呢！”沈春娘垂眸答道。
“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秦诺倒不着急，又问那两个小宫女。
“奴婢初夏。”
“奴婢初秋。”
“方才陈姑姑的话，你们可听到了？”秦诺的声音沉了下来。
“奴婢们听到了！”初夏和初秋异口同声。
“你们可还有别的话要说？”沐如兰问得有些急。
两个小丫头迷茫地摇了摇头。
“皇上和皇后娘娘若还是不相信，可叫瑶华宫其他人来询问。”景淑仪起身，对凌夜轩和秦诺服了服。
景淑仪木着脸，脸上一丝笑容也没有，却没有怨恨或委屈之态，语气也是平平静静的，倒更像是一种悲哀到深处的麻木。秦诺知道，这样的景淑仪，会越发让凌夜轩生出恻隐之心，比起故作委屈哭成泪人儿，不知要高明多少！
看来，这一仗，景淑仪是做足了准备。
凌夜轩挥了挥手，沈春娘和两个丫头被带了下去。
关雎宫带上来的厨娘，跟沈春娘年纪差不多，但打杂的小丫头，只有一个。
“你叫什么名字？”秦诺问道。
“回娘娘，奴婢瑞珠。”厨娘答道。
秦诺又将先前问沈春娘的话，问了瑞珠一遍。
“回娘娘，奴婢今日给淑媛娘娘做的是红枣糯米糕。”瑞珠答道。
旁边的小丫头抬了抬头，看了秦诺一眼，好似有话要说。
“你叫什么名字？”秦诺问道。
“回娘娘，奴婢叫惜玉。”小丫头面目清秀，口齿清晰，聪慧中带着一抹天真。
“你们娘娘最近也胃口不好？”安可欣忽然冒出了一句，话一出口，方才又想起了什么。“对了！我忘记了，沐修媛最爱吃的，是沈修仪做的点心。难怪你只做一样！”
“回皇上，回娘娘，瑞珠姑姑除了做了红枣糯米糕，还有松子百合酥和桂花糕。”惜玉脆生生地说道。
瑞珠的脸色一变，伸手就打了惜玉一下。
“你胡说！”
“奴婢没有胡说。”惜玉忙往后闪了闪，满脸不解地看着瑞珠。“瑞珠姑姑，你都受了累了，为何不肯说呢！”
“你……”沐如兰一直听着，却好像才反应过来惜玉那小丫头在说什么，不由得颤抖着手，指着惜玉。“你不要乱说话，我可没见着什么百合酥和桂花糕。”
“皇上！娘娘！”惜玉对凌夜轩和秦诺磕了个头，小脸儿上闪过一丝凛然之态。“奴婢不仅知道瑞珠姑姑做了松子百合酥和桂花糕，还看到她把这两样东西悄悄装到了食盒里，既然修媛娘娘没瞧见过，那便是瑞珠姑姑偷着做的，想托人带出宫去，给她家里人吃。”
“你个小丫头，满嘴里胡诌。”瑞珠说着，又给了惜玉两下子。
“你的胆子不小，皇上和娘娘在这里，就敢动粗。”安可欣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奴婢不敢！”瑞珠忙磕头。“可这丫头胡说八道，奴婢实在是气不过，才……”
“啊！”沐如兰身后的迎香，忽然轻叫了一声，紧接着，便捂住了自己的嘴，大大的眼睛里闪过浓浓的惊慌之色。
“你怎么了？有什么话就说。”沐如兰蹙眉喝道。
“娘娘。”迎香慌忙说道。“今儿的点心，奴婢就是从瑞珠姑姑手里接过来的。当时小丫头说郭婕妤送点心来了，但迟迟不见人进来，奴婢就迎了出去，却见瑞珠姑姑走了过来，说是那两个小丫头上不了台面，她就接了过来，想让咱们的丫头送进来的！”
迎香的声音虽不大，但满屋子里的人，却听得清清楚楚。
瑞珠的脸色大变，却还想狡辩。
“带小翠和小红进来。”凌夜轩喝道。
小翠和小红原本以为没她们的事了，再次被带进来，比方才越发觉得恐惧。
“朕问你们，到了关雎宫，可曾将食盒送到殿内？”凌夜轩沉声问。
小翠显然是被吓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一味地哆嗦。小红虽也好不到哪里去，却还是轻颤着回话。
“并没……没有……是一位姑姑说……说，交给她就好了！”
“是哪位姑姑，你可还认得吗？”秦诺问道。“你看看，可在这屋子里？”
小红怯生生地往旁边瞧了瞧，眼睛立刻一亮。
“就是奴婢身旁的这位姑姑。”
“皇上饶命！娘娘饶命！”瑞珠连连磕头，脸色白的吓人。“这都是修媛娘娘吩咐奴婢这么做的！奴婢就知道，鹤顶红那么毒的东西，定然会出大事……”
沐如兰一下子站了起来，浑身都在颤抖，用手指着瑞珠，半天说不出话来，软软地跪在地上，眼泪便掉了下来。
“皇上和娘娘一定要给臣妾做主……这奴才……这奴才定然是被旁人收买，想要陷害臣妾。”
“是吗？”凌夜轩咬牙道。“依朕瞧，是你收买了这个奴才，想要嫁祸于旁人罢！”
“娘娘！娘娘！您一定要相信臣妾，臣妾没那么愚笨，怎么会做这种害人害己的事情。定然是有人要陷害臣妾，才出了今日之事。”
秦诺扫了一眼沐如兰，又看了看瑞珠、惜玉和迎香。
显然，在这件事情里，被收买的有瑞珠一个！惜玉和迎香都说了真话，只有她说了假话，而且，是从头到尾的假。
收买她的人，并不是沐如兰！
明知道这是一个圈套，秦诺却不打算继续追查下去了。
沐如兰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若不是她动用心机，沈亦馨和李氏怎么会死的如此凄惨！而且，通过这件事，她也看明白了，沐如兰是这些人里，最可怕的一个。
不管是景淑仪也好，媚月也罢，都会为了情爱，为了恩宠，而主动出击，哪怕是冒着被人发觉的风险。这样的人，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尤其是景淑仪，她要的不仅是后位，还有凌夜轩的心，一个动了真情的女人，是不可能永远像现在这样沉着冷静、步步为营的。
而这个沐如兰，却是个只要位分不要情爱的人，她很可能一丝错事也不会做，而只会守在自己的地盘，化被动为主动。若不是今日景淑仪魔高一丈，提前在沐如兰那里安下了棋子，且看透了沐如兰想让沈亦馨当替死鬼的用心，沐如兰就会成了最大的赢家。
而且，一点儿错处也找不到！
与其留着一个绝对不会主动犯错的，倒不如留着一个被感情冲昏了头脑的！
只要景淑仪得不到她想要的，定然还会有所行动。
而一个时时刻刻都有害人之心，却绝对不会主动伸出毒爪，只想着浑水摸鱼或是借刀杀人的人……这样的对手，才更可怕！
秦诺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凌夜轩。
也许凌夜轩跟她一样，早就察觉到了其中的破绽，但，凌夜轩跟她一样，也会选择留下景淑仪。
所不同的是，她是想留下个更好对付的敌人，而凌夜轩，是出于不忍。
何况，沐如兰也的确是该死！
“将沐修媛带出去——赐白绫！瑞珠——杖毙！”凌夜轩的声音，阴沉森冷，让坐在一旁的秦诺，也不由得从脚底升起一股寒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