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祖母的气色真是好！”给太皇太后见过礼，秦诺本来为太皇太后的病情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却忍不住跟太皇太后撒娇。“明明都大好了，还整日将我们挡在门外，知道的是皇祖母正在养身子，嫌弃我们聒噪，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不肯尽孝呢！”
“瞧这张嘴！”病去如抽丝，太皇太后显见得是身上松快了，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眉眼都带着笑，整个人看起来都是发光的，满满的精神头儿。“真真是让人恨不得拿针线给缝起来，看你还呕人不呕？我是不想让你们太劳累，你倒反过来抱怨！”
“是是是！都是臣妾的错，皇祖母处处为我们着想，臣妾还恃宠而骄。”秦诺见吴嬷嬷端上燕窝来，忙接过来递到太皇太后手中，眼光到处，却不见青萝。
秦诺的心猛地乱跳了两下，又想到方才凌夜轩要打发她宫里丫头的话，总觉得哪里不对。落座的时候，不由得多瞧了凌夜轩两眼。
自进门，凌夜轩只说了两句面上的话，就再也没吭声，瞧那架势，倒像跟太皇太后置气一般。太皇太后对凌夜轩的疼爱甚至比太后更甚，凌夜轩也一直对太皇太后很亲昵，今儿却似乎有些反常。
不过，这厮本就喜怒无常，方才在凤仪宫还碰了她的钉子，心绪不佳也是可能的！
“皇祖母既然大好了，也该把青萝还给我了吧！”秦诺喝了口茶，决定不理会凌夜轩，眼角带着笑，期待地看着太皇太后。“这一个多月没青萝在身边，臣妾可是不习惯的很呢！”
秦诺的眼角，扫向一旁的凌夜轩，见凌夜轩拿着杯子的手顿了一下，觉得一颗心开始往下沉，脑中闪过一丝模糊的念头，却又虚无飘渺的，什么也抓不住。
太皇太后这一辈子见过的人和事多了，自然不会忽略凌夜轩有些僵硬的神情和秦诺脸上细微的变化，但，不管怎么样，该说清楚的事情，还是要说清楚，何况，她也是为了他们好！
“我今儿叫你们来，正是要说青萝的事。”太皇太后将碗交到吴嬷嬷手里，不慌不忙地开口，一行说，一行来回瞧着凌夜轩和秦诺。“青萝有了身孕。我想，也是时候告知你们两个了！”
秦诺一下子站了起来，手不小心碰到桌角上，“砰”地一声。碧桃忙上前来扶住她一下，却被自家娘娘的脸色吓得一点儿声音也没敢出，只默默地退后了一步，不安地瞧着娘娘。
尽管没看到青萝，秦诺的心中曾经有过那么一闪念的猜测，但太皇太后的话，还是好似晴天霹雳，炸的她头晕目眩。
她直直地看着凌夜轩，脸上毫无血色，眼中交织着痛恨、愤怒、绝望和一丝不肯相信事实的震惊。
“阿诺！”凌夜轩也站了起来，嘴唇微微颤抖着，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他被秦诺的目光深深地刺伤了，他更懊恼自己没跟她早早地把事情说清楚。秦诺对服侍在她身边的人本就不同，特别是映荷遇刺身亡后，更是不肯让其他人受一点儿委屈，还有些护短。他是担心秦诺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心存侥幸地以为过去就过去了，怎么也没有想到，青萝竟然真的有了身孕！
秦诺的眼底浮上一层薄雾，她紧紧地咬着嘴唇，不让泪水从眼中溢出，她想指着凌夜轩大骂一顿，发泄内心燃烧着的怒火和悲痛，但她的手却无力地颤抖着，别说抬起来，根本连拳头都握不起来。
“你们且坐下，听我把话说完。”太皇太后沉声道。“这个办法，是哀家和你们母后商议了许久，才想出来的……”
太后的话没有说完，便被秦诺投过来的目光给刺痛了眼睛，那目光一片冰凉，仿佛不认识她一般，带着深深的抗拒和无尽的冷漠。
“皇祖母，臣妾身子不太舒服，就不听皇祖母教诲了，臣妾告退。”秦诺几乎是机械地说完这句话，再也没看凌夜轩一眼，急促而木然地向外走去。
“阿诺！”凌夜轩大叫了一声，快步跟上，刚走了两步，便听到太皇太后厉声轻喝。“皇帝！”
凌夜轩顿了一下，脚下却一刻不停，紧跟着秦诺向外走去。
碧桃怔怔地站在那里，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慌慌张张对太皇太后服了服，急急忙忙地退了出去。
太皇太后脸色突变，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皇帝是越发不成样子了，整日被一个女人左右，成何体统！”
“娘娘息怒。”吴嬷嬷赶紧低声劝道。“皇后娘娘跟皇上伉俪情深，一时半会儿接收不了也是有的，皇上看重皇后娘娘，心里急，也顾不得别的。等两个人都冷静了，慢慢明白了太皇太后和太后的心，就会知道，太皇太后和太后是为了皇上和皇后娘娘好！”
太皇太后用手揉了揉额头，又长长地吐了口气。
“看来，青萝也不能再回凤仪宫了，就让她留在寿宁宫好好养胎。皇帝那里，早晚会想明白的！”
凌夜轩一路跟着秦诺从寿宁宫走回到凤仪宫，路上遇到的太监、宫女们虽说都不敢抬眼二人，却依然有伶俐的，能敏感地觉察出皇上和皇后娘娘跟平日不太一样。
“皇上，娘娘！”凤仪宫门口的小太监见皇后娘娘面色苍白，皇上则一脸焦虑，虽不阴沉，却还是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都怯怯地叫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见礼，就只剩下呆呆地看自家主子背影的份儿。
有个胆大的小太监，还对随后进来的碧桃悄悄缩了缩脖子，叫了声“碧桃姐姐”。
轻风几个见皇上和娘娘回来了，都连忙见礼，看到二人神色不对，便将目光投向了跟在身后的碧桃，碧桃对她们使了个眼色，几个人很快跟碧桃一起退了出去。
“阿诺！”凌夜轩从背后握住秦诺的肩，声音中带着满满的愧疚。
“请你出去！”秦诺淡淡地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不出哽咽。“我想一个人呆会儿。”
“阿诺，我知道此刻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凌夜轩哑声道。“我也不想替自己辩解，可我必须让你知道，除了你，我心里再也没有任何人，也不会再有任何人！”
“请你出去！”秦诺的声音更加冰冷。“我需要静一静。”
“我……”凌夜轩闭了闭眼睛。
这女人就是这么倔强，喜欢根据自己的喜好判定一件事情，但他知道，若是他现在非要跟她掰扯清楚，她不仅会更伤心，更气恼，且绝对不会相信。但凌夜轩还是忍不住，从背后抱住她。
“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凌夜轩的声音，从秦诺的衣领处闷声地传出来。“我只想告诉你，我的心一直都是被你填满的，根本就没有空隙留给别人。”
秦诺僵硬地站着，一声不吭。面对方才知道的事，凌夜轩的誓言听起来是那么可笑，更像是对她，也是对他自己的讽刺。但她不想反驳他，她已经懒得再多说什么。
凌夜轩重重地叹了口气，缓缓放开秦诺，转身大步离开。
秦诺听着他离去的脚步，感觉浑身的力气好似被抽空了一般，她伸手扶住桌角，慢慢地坐到了地上，一直强忍着的泪水，泄洪似的汹涌而出，瞬间爬满了面颊。秦诺赶紧用手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碧桃将轻风几个都关在门外，一个人急冲冲地走了进来，立刻睁大了眼睛，她想说什么，却没有开口，她悄声无息地来到秦诺身边，扶着秦诺的一只手臂。
秦诺并没有挣扎，借着碧桃的力量站了起来，也没有让碧桃出去，但眼中的泪，却还是抑制不住。
碧桃咬着嘴唇。
她跟在秦诺身边好几年了，自然能明白自家娘娘此刻的心情。娘娘之所以这么伤心，不仅仅是因皇上，还因为，那个人是青萝。
是娘娘替青萝安葬了父亲，又将她和玉强带回王府，一直留在身边，青萝虽是丫头，但娘娘对身边的人都好，尤其是她、鸣柳和青萝几个，没有旁人在的时候，她们和娘娘也不拘束，就像是家人一般。
她也不明白青萝究竟是怎么想的，怎么会突然就有了身孕？
尽管所有的人都没有明说，无论是太皇太后，还是皇上，可她虽反应没皇后娘娘那么快，这一路上也想明白了，那个青萝，怀的可是皇上的孩子啊！
皇上为了娘娘，连有名有份的嫔妃都冷落着，青萝竟然有了皇上的孩子，别说娘娘接受不了，就是她，也觉得别扭！
两个人一个无声地哭了不知多久，一个无声地不知琢磨了多久，见秦诺哭的都有点儿干呕了，碧桃赶紧递了个帕子给秦诺，便亲自去端了茶上来，又去准备洗脸的水。
洗漱完毕，碧桃又端了一碗红枣粳米粥，秦诺虽没有胃口，但还是勉强吃了几勺。
“以后没胃口的时候怕是多着呢！若是现在就什么都不吃，我早晚得倒下，倒是趁了别人的意。”秦诺吃着吃着，忽然冷笑着说道，本来红肿的眼睛里，又蒙上一层薄雾。
碧桃不语，将粥送出去，回来之后，方才开口。
“娘娘若是累了，就且歇歇吧！不管别人怎样，娘娘还得要保重自己才好。”
有些事也不是一时半刻能想开的，她也不想劝娘娘放宽心，或是青萝不是攀高妄上的人之类的话。她知道，此刻娘娘是听不进去的。
这件事，她都想不开，又何况是娘娘！
